雪山之上,吹雪看著無數個鏡中的自己,毫無感情地說,“明神彌彥,你確實是變強了。”

    明神彌彥搖搖頭,“你已經來不及了。”

    吹雪淡淡道,“他不會像你想的那麽脆弱。”

    明神彌彥從這無數個碎裂的鏡片當中出現又消失,“他需要我們,不會真的對我們動手的,這是他的忌憚。若是百地單波他們都死了,你能夠想象這裏將會出現怎樣的一幅景象。吹雪,你失算了,從一開始我們就處於不敗之地。”

    吹雪卻覺得明神彌彥是在說笑一般,“對於真正的蒼穹而言,穹頂之下不論發生了什麽,永遠都不會改變命運該有的結局。明神,你我永遠不可能算計到六道的。”

    此時的六道仍舊看著百地單波,“何必這麽著急,”他緩緩走到百地單波身前,而後伸出一指,往下一壓,“跪下。”

    百地單波就像被人打斷了腿似的,兩腿“哢”的一聲脆響!他的膝蓋並沒有彎,彎的隻是大腿,這讓他看起來就像膝蓋張錯了位置似的。他就像感覺不到痛苦,身板仍舊硬挺,“老師,我們都知道了,我們也不認為這是處理此事的最好方式,您老了,該休息了。”

    六道微笑,向著空中撣了一撣,而後收迴了手指,同時他的身體以更快的速度縮小。百地單波的四肢瞬間被一種看不見的利器切斷,而後他無力地摔到了地上!

    “長穀,拔刀啊!”百地單波忍受著痛苦,“再不拔刀,你絕對不可能應付得了萬花筒寫輪眼!”

    但是辛椎就像遇到了天大的麻煩一般,錐子似的始終都一動不動。到這個時候,任誰都看出來了問題。

    辛椎早在六道仙人的身體發生變化的一瞬間,便覺如墜冰窖。但是這種感覺他並不陌生,他本就從這裏來。辛椎的一生都是如此,因為足夠的冷靜,他一向被人當做最冰冷的刀鋒來使。

    辛椎隻覺背後出現了一溻一溻的黑色黏液,漸漸地將他吞噬。而在他的世界當中,也確實出現了這樣的黏液,但是現在的他已經不再是站著的,而是躺在了這樣的黏液當中。就像他曾經強行逆轉了羽墨身周空間的規則一般,六道也對他這樣做了。

    他躺在這黑色黏液之中,緩緩地往下陷,越來越深,眼看麵部就要全部沒入。未知的永遠是最讓人恐懼的,而黑暗以及虛無才是最讓人感到恐懼的。若是一般人,早已在這黑色黏液當中不斷翻滾以求能夠脫離,但是辛椎沒有動。

    當他完全陷入黑色黏液之中後,他卻像是投身向了另一片光明。這光明渺遠而空曠,如同係結著寰宇的一切法則。

    “天道之上!天道之上!”

    辛椎不知道究竟是誰再說話,過了許久之後他才發現是自己在說話。這個時候他大概醒了三分,但是精神世界仍舊被六道控製著,“六道,這隻是騙人的伎倆,你如何來蒙騙我?”

    一隻眼睛出現在了這一片光明當中,眼睛一睜一眨,“這是你的命運,天道之上,長穀,你本來有機會成為天道上人的,但是你放棄了。”

    辛椎道,“六道,你費盡心機,用上萬年編織如此一個謊言,又能做什麽呢?”

    六道深沉地一歎,“天外會吃人。沒有人能夠突破這一方地域限製,即便出去了,也會被天外吃掉。”

    六道對辛椎道,“我給你講一個故事吧,這件事已經過去很多萬年了。”

    “我少年時,曾是一個僧侶,那個時候的我,有一個師傅。師傅對我不是很好,有時候甚至有一些苛刻。師傅說我身上有大業障,天大的劫難會因我而降臨。我問師傅說為什麽,師傅說我是懷著六欲而生,分為六道。六道之意:乃取畜生道之厲,地獄道之忍,阿修羅道之絕,餓鬼道之舍,人道之諭,天道之上。然而這隻是我給你們編織的謊言,真實的六道乃是見欲,貪美色奇物;耳欲,即聽欲,貪美音讚言;鼻欲,香欲,貪香味;舌欲,即味欲,貪美食口快;身欲,即觸欲,貪舒適享受;意欲,貪聲色、名利、恩愛。

    “彼時的我並不相信這些,因為我本身處於業障之中,難見光明,一身戾氣,哪裏知曉蒼天大道。後來寺廟因我而毀,積攢十萬年願力的大佛也隻是堪堪將我變成了普通人。但是即便隻是一個普通人,我已經有了足以毀滅人間的力。那時候有一個來自中土的畫師找到我,說給我畫一幅像。我欣然接受,因為不過畫師而已,不能傷到我。

    “畫師給我畫了六副像,取人之極惡六端,真是可怖醜惡。我要動手殺他,畫師卻說我本來如此。我自然不信,彼時我自認大德,不過二十許歲的年紀便助同門早登極樂。畫師言,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我不以為意。惡人放下屠刀才立地成佛,善人一生隻受欺淩卻難以成佛,我不承認自己是惡人。

    “畫師說我是善人,受真佛點化的大善之人。他說隻有善人才能放下屠,立地成佛則是大德才能辦到的事。我忽然開竅,原來如此。有大能力,大德品的人,哪怕受他人謗譏,也能放下自己奪取他人生殺之權,可以稱之為佛了。畫師見我曉諭,而後在我眼前崩散。崩散之後,我看到一副維摩經變圖,才知此人乃是中土早已逝去的吳道子的一縷殘魂。也正是他給我畫的六副像,讓我看明白了自己究竟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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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辛椎看著這隻眼睛,“那你究竟是什麽?”

    六道幻化的那隻眼睛眨了眨,“我乃天魔,長穀,我就是一直以來給你說的萬萬要小心,不可沾惹的天魔。但是這隻是我的來曆。我用了幾萬年的時間才想明白了自己的這個來曆。師傅說的是對的,我無父無母,懷六欲而生,有此極惡,絕非凡人,更非仙神。一千年一降的白骨哀促生了我的本體,天外是有魔的,那是我的根源。我在這世間存在如此之久,並非那魔之意,也非這世間之意。待我悟道之後,沒有一刻沒有想著如何脫離魔性。”

    辛椎冷冷道,“那宮本武藏,也就是你說的要我們去斬殺的鬼武士怎麽說?”

    六道歎道,“宮本武藏也實在是一位奇人。我結識他之後,才有了上天一看的想法。但是我知道天外是有魔的,白骨哀也因此而生,我沒有告訴他。宮本武藏創出了二天一流,於是對天劈了兩劍,從此一條黑蛇便纏上了他。很快他淪為了一件徹底的魔兵,我雖然力量強大,卻也不是他借助魔界之後的對手。大巫女將他封印在了地都,我便沒隔千年,尋找六位與我重修之六道相配之人來壓製他。”

    辛椎道,“所以這就是你讓我們去送死的緣由?”

    六道十分平淡地道,“相對於這個世界,你們的犧牲實在是太過於微不足道。一千年犧牲六個人,一萬年隻要六十個人,十萬年隻要六百人,就可以避免白骨哀之災禍遍布大和,這實在是太過簡單的一個問題。長穀,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你要仔細想清楚你身上的責任。”

    辛椎道,“我看你不僅魔性未消,反而變本加厲!曾經的你,還知道自己是魔,如今的你幹著魔物的勾當,還美其名曰自己為救世主!六道,你醒醒吧!倘若你真有一絲善念,現在就下地去斃殺鬼武士!”

    辛椎的一番話,似乎對六道造成了某些觸動,天空之中那隻眼睛眨了很多下,像是在思考著什麽東西,“可是我明明已經摒棄了魔性。”

    辛椎冷笑,“笑話!你仔細看看你做的事!每隔一千年你都會更加強大是吧?你在恐懼,你恐懼天外的魔物!宮本武藏怎麽死的你比誰都清楚,而你自己所說你便是出身於那裏,你害怕自己會被天外魔物吞噬,你承認吧!你每隔一千年就是在汲取我們的力量來成全你自己!你這和吃人有什麽區別?”

    那隻眼睛眨了五下,“長穀,你太讓我失望了,你根本沒有明白我的處境,也沒有明白我做的這件事有怎樣的偉大!”

    辛椎閉上眼,而後說了一句,“六道!行有不得,反求諸己!”

    這句話就像有魔力一般,讓那隻眼睛不停地亂轉。而後那隻眼睛的眸子之上不斷地出現一層一層的膜,那一層層的膜不斷地從那眸子之上翻開,看著就像揭開了一層一層的傷疤一樣!

    此時真實世界之中,百地單波仍舊沒有放棄,他甚至動用了瞳術,“長穀!長穀!”

    但是辛椎除了手指微微彈了一下,沒有任何反應。伊賀天正傻眼似的看著這一切,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麽。他習練的是至強之劍術,對於瞳術和幻術,僅僅擁有極其強大的免疫能力。想要參與到百地單波,辛椎和六道之間的博弈之中,他還做不到。

    實際上他現在動手和不動手沒有任何區別,因為百地單波隻能在皮毛上壓製六道,唯有辛椎能夠真正讓六道感到忌憚。因為辛椎神魂之中的寫輪眼被強行壓製,六道除了使用暴力,完全沒有辦法能夠控製辛椎。所以在場的三個人當中,隻有辛椎被六道侵入了神魂。

    但是六道就如明神彌彥說的一樣,六道不會殺死辛椎,更不會殺死在場的任何一個人。因為六道還要他們去地都,在沒有完成這件事之前,他們一定都會好好活著。所以他們即便是失敗了,也不會有什麽太大的影響。但是刺殺六道的意義實在是太大了,一旦對六道造成了實質傷害,整個大和都會為之震動。

    百地單波隱於此地上千年,等的就是這一天,他把所有的注都壓到了辛椎身上。但是換一句話來說,他反正是會去地都而死,今天死或者明天死,都是一樣的。

    隻是在場的所有人都忽略了一個人的存在。這個人一直都站在這裏,他站在這裏的理由就像辛椎站在這裏的理由一樣,同樣也是為了來刺殺六道。

    秋玉堂突然化作了一道黑色流光,這一瞬他爆發出來了不屬於他的速度,甚至可以說這種速度已經不屬於山巔武夫,而是另一種存在了!

    伊賀天正即便是在這頃刻間集中了所有精神,嚐試在他的神識當中盡全力讓他的世界時間變慢,但也隻是看到了一道模糊的殘影而已。他想要動身去阻止,卻發現自己的精神世界早已超越了他的實際能力,也就是說,他的眼睛大概能夠捕捉到,身體的動作卻跟不上!可見秋玉堂在這一瞬間的速度究竟有多快!

    秋玉堂以極快的速度掠過伊賀天正,又掠過了辛椎,同時辛椎手上的刀已經隨著秋玉堂的極快動作而消失。那把刀就像是迎來了真正的主人一般,登時布滿黑色烈焰!

    原本正在侵入辛椎神識的六道,本來在現實世界當中縮小得隻剩下一隻眼睛,此時他突然從空中出現原本的身體。

    就在此時,百地單波不可置信地看著一隻黑色刀尖。

    刀尖戳穿了一樣物事,所以才會被百地單波看見。那樣物事是六道的身體。六道其實已經很多年沒有受傷了,因為他即便是受傷,也不可能會是身軀受傷。現在就算將六道劈散成了數百萬個粒子,六道本身也不會有任何影響。

    但是今天這把刀不太一樣。這把刀曾經在對付羽墨的時候,發揮出過億萬之一的皮毛威能。如今在對付六道之時,也隻是比當初劈暈羽墨時,多了一絲威能而已。

    六道低頭,沒有任何表情。

    秋玉堂收手,將刀從六道的胸膛之前拔了出來。

    六道後退兩步,然後喘了一口氣,隨後他發現自己這屬於人類的下意識動作,並不能為他緩解任何痛苦。他開始準備壓製傷勢,卻發現身軀完全麻痹,他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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