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椎擺手,“剛剛出來,過幾天就好了。複辟的事怎麽樣了?”

    提司大人見他還在問這個事,便笑道,“現在有比複辟更麻煩的事。叵測天機還記得吧?大概能夠確定與異魔是蛇鼠一窩。紀行正在昆侖山挨打,也沒人能幫他,挨了大半年了。他下了地找到了宋將軍,把羽墨也找了出來,現在他要你找一個叫徐俠客的人。”

    提司大人直接把找人的事也推到了辛椎頭上。隨後他將近幾十年來發生的事大概給辛椎講了一遍。

    辛椎一時沒有弄清楚現在的情況,“徐俠客?山巔武夫?”

    提司大人搖頭,“大概率不會是,幾十年前才散人境。”

    辛椎還是像當年那樣沉悶,他沉吟了會兒後,“紀行在幾十年前也不過就那樣。”

    提司大人開玩笑道,“那照你這個說法,普天之下,人人都是山巔武夫的大同時代就要來了?”

    辛椎道,“怎麽找這個人,找人不是你們欽天監的強項嗎?找來了又有什麽用。”

    提司大人歎道,“說來有些慚愧,欽天監找了半年多了也找不到這個人,更沒有能力護住這個人的死活,所以才叫你出關。”

    辛椎這個人最大的特點就是明明可以用腦子吃飯,偏要憑他手中刀。隻聽提司大人給他這麽說了兩句,他就已經知道提司大人是在給他下套了,“這麽說來,紀行是讓你去找人,而不是讓我去?”

    提司大人臉厚無比,“這麽大的事,怎麽可能是讓我一個人去辦?本來一開始就是定的你去,結果你一直沒出關。不過我也挺好奇,你究竟在淩煙閣裏經曆了什麽讓你一直舍不得出來?”

    辛椎道,“最近找人有什麽頭緒?”

    看來他似乎不太願意提及淩煙閣之中的事。提司大人道,“首先可以確定一點的是,這個人沒法用渾天儀找。其次,從欽天監再到各州各府,進行了一次全盤普查,暫時還沒有發現這個人。”

    辛椎想了想,“他有什麽特征?”

    提司大人自然知道他是想問什麽,直接告訴了他答案,“欽天監監衛用千裏杵定位過大商的每一個人,暫時沒有發現在真靈上境之下還能夠逃過千裏杵追蹤的人。”

    辛椎點頭,“真靈上境的呢?”

    提司大人笑而不語。辛椎也覺得自己提了一個很蠢的問題,想要走到真靈上境,那就得修煉無暇體魄。而無暇體魄的修煉隻有在兩種地方才會沒有動靜,一是在有大商朝廷保護的地方,二是在地底熔岩之下。徐俠客他就算有屏蔽天機隻能,連渾天儀都找不到他,但是修煉無暇體魄那麽大的動靜絕對不會讓欽天監毫無察覺。因為走到這一步,每向前跨一步,都會攪動海量天地靈氣,就算他有足夠的靈石,也難免會有天地異象。

    辛椎毫不遲疑,“那他就是在大商之外。你還有沒有信息提供給我,我替你去找他。”

    提司大人已經很久沒有遇到過辛椎這樣辦事幹淨利落的同僚了,笑嗬嗬道,“據紀行所說他是葉聖南的傳人,然後隻有一定要找到他這一句話。葉聖南是什麽人你熟悉嗎?”

    辛椎道,“不熟悉,你熟悉嗎?”

    提司大人一攤手,“我也不熟悉,當年隻有宋將軍和他有點兒聯係。我雖然想辦法跟蹤過這個人,但是他的手段太高明,完全不是我能摸得著的。之後紀行還說他弟子轉贈了一本劍譜,青蓮劍經。紀行屢屢憑借這劍經逃脫險境。”

    辛椎道,“這就對了。”

    他這個人是典型的自利思維。在辛椎眼裏,一切事物的出現都是對抗的,而每一樣事物都是以繼續存在並且將利益最大化為目的。葉聖南對於大商來說是個謎,當初幫過宋千會抵禦異魔,他為什麽這麽做?後來又留了個弟子?那葉聖南必定有什麽目的。而這天下間最強大的大商,似乎對這個人沒有半點吸引力,甚至不屑於與大商有過多交集。那麽一切都指向一個人,那就是紀行。

    所以他斬釘截鐵道,“這個人留下的弟子,手裏有一本前唐就失傳的上古劍經。我猜徐俠客此人,是葉聖南留給世間的一招殺著。”

    提司大人感興趣地道,“你說說,你怎麽這麽想的?”

    辛椎道,“千年前葉聖南一劍破碎虛空,救了墨家,也是因為他那一劍,異魔之亂提前結束。直到後來紀行出現,這個人徹底銷聲匿跡。要麽他就是死了,要麽他就是大限快到了,在為化神渡劫做最後一搏。所以他才會留下這麽一個弟子,是否有理?”

    他一猜就猜到了根上,隻不過葉聖南可不是死了,而是去嚇唬一位魔王去了。

    提司大人沉吟了會兒,“有理。你繼續說。”

    辛椎繼續道,“他為什麽留下一個弟子,還是個散人境的弟子?這說明他挑人不是按照武力高低挑的,而是看中了徐俠客身上別的東西。紀行當初與他相識大概多久?”

    提司大人含糊道,“說不清有多久,紀行也沒說,隻是說那是他年少時的好友。”

    辛椎擺擺手,“紀行才活多少年?就算再誇張點兒,攏共加起來都不到一甲子。他又說那是他年少時的好友,紀行年少時才幾年時光?說不準徐俠客與他隻有一麵之緣。咱們假設他們不過江湖之上萍水相逢,而徐俠客不可能不知道青蓮劍經的重要性,畢竟那是葉聖南交給他的,葉聖南必然也交代給他過其他的東西。就這樣他還敢送,這後麵的意義自然不言而喻。”

    提司大人仿佛豁然開朗,“妙啊!你辛椎不得了,不愧是長年行走江湖的人,這江湖人心被你摸得死死的!”

    辛椎道,“就目前看來,葉聖南的布局或許是讓徐俠客在紀行最危急的時候助他一臂之力。你也別說我瞎說,這麽些年過來,從含光宗主,宋將軍,懷讓師傅,胡惟庸大人,再到他葉聖南,給紀行留下了多少路?他紀行早年不過瀘沽湖的一個長工,幾十年時間搖身一變,成了天下武夫之首,這後邊多少人給他做推手不言而喻。就從你給我說的這些來看,怕是要登天了。”

    提司大人對辛椎伸出一根大拇指,“你怎麽知道要登天的,我還沒給你說呢?”

    辛椎道,“除了登天,還有什麽事會是在一千年前就做好鋪墊的嗎?”隨後他沉默了會兒,“我再給你提一句,那徐俠客若是找不著,大可不必再找。”

    提司大人反而疑惑了,“你有什麽高見?”

    辛椎道,“如果這個時候找到徐俠客,甚至有可能會打亂葉聖南在這天下的布置。假若他徐俠客真是葉聖南留下來的後手,而此時他也已經做好了某些準備,那他自然就會現身。若是在這個時候找到他,而他又還沒有做好準備,豈不是會讓人功虧一簣?”

    提司大人簡直對辛椎佩服得五體投地,“要不怎麽老祖宗說三人行必有我師,將來我得向你學學大推演術了。但是現在紀行要找,你說是找還是不找。”

    辛椎一點不拖泥帶水,“當然是要找。”

    提司大人笑笑,“哦?你給解釋解釋?”

    辛椎道,“因為紀行要找。我做了一輩子的禦前護衛,見過很多人自作聰明結果誤了大事。曾經我潛伏過很多地方,甚至在扶桑待過兩百年,心裏堅持的隻有一件事,那就是沒有理由信任上級安排。如今掌握著整個天下局勢的人不是你我,而是紀行。既然是到了要登天這種有可能將天下招致萬劫不複之境的時候,那麽他的判斷關係著一切事態的動向。我們現在說的這麽多都是基於沒有事實根據的假設上麵,而紀行需要的是一個肯定的答複。若是他收到的信息與真實情況出現了一絲一毫的偏差,最後導致全盤皆輸,那你我都是罪人。”

    他與提司大人確實是不一樣。辛椎做了一輩子的下級,哪怕成了武太傅,那也沒有脫離他禦前侍衛的出身。所以對他來說,最聰明的做法就是完全相信上級的安排。因為若是他看到了什麽變化,隻需要將這些變化上報等結果或者等命令就已經足夠。

    可是提司大人幾乎是一出生就是天下棋局的操縱者,他的身份非同尋常,習慣了做一個決策者的身份。所以他們二人看待問題有著本質的不同。直到現在他也沒有反應過來,如今紀行對於天下大勢的掌控已經遠超過他了。就是這麽一點兒細微的差別,導致了他和辛椎看到的東西完全不一樣。

    若是秦淮在這兒,他一定會想起來紀行在下地找宋千會之前給他囑托的那一句:提司大人確實看得很遠,但是也有他注意不到的地方。

    提司大人鼓了鼓掌,“有道理,有道理。你說了這麽多,一時間讓我也不知道該怎麽做了。現在那個人究竟是找還是不找,按照我現在的想法,就順其自然,似乎更好?”

    辛椎道,“這樣,你不必再用欽天監的力量去尋人。這個人的蹤跡我去查,查到了之後,我也裝作沒看見,既不會影響事態發展,也能夠做到保密,如何?”

    提司大人歎一口氣,“茫茫人海之中,要找一個能夠屏蔽天機的人,談何容易?沒有欽天監的力量,你怎麽找這個人?另外,我叫你出來,其實還有一件事。”

    辛椎直言了當,“何事?”

    提司大人道,“紀行的老朋友,羽墨不是找到了嗎?現在我一直盯著他。但是這個人如今成器了,不是欽天監能夠控製的了。偏偏他又是先帝選中的人,一旦這個人出了問題,後果難以估量。”

    辛椎嗯了一聲,“把這個人的蹤跡交給我,我去找他。”

    提司大人自然沒有拒絕的理由。當辛椎掌握了羽墨的蹤跡之後,連休整都不帶的就走了。

    時間一晃就是幾天匆匆而過,青州,一片湖上。

    羽墨這段時間一直在這片湖上坐著,觀水。他曾經眼瞎就是在這片湖上瞎的。自然他現在也在這裏。他知道欽天監的人在盯著他,不過他並不介意,因為如果他脫離了欽天監的視線,那位提司怕是不會讓他好過。

    這片湖裏已經很久沒有魚了,因為在湖水之下有劍氣。整條湖之下全是劍氣。如今這世上已經沒有人能懂他了,他成功地做到了脫離局中。沒有任何人能夠算計到他。此時的他就如同這一片湖水,一拂清風,雖然存在於此,但是天地大勢變幻,與他又有何幹係?

    不過他想要的不隻是這點,還有更多。作為一個孤獨而且具有極強自我意識的劍客,他認為自己麵前不應該有讓他困惑的事物。比如天外,那是他一生繞不過去的坎。

    今天是一個特殊的日子,因為來監視他的欽天監監衛都消失了。他很清楚那位提司恨不得把全天下的沙子都攥在手中,怎麽可能會放過他這一條大魚?所以他準備了一湖殺氣劍氣,準備歡迎來客。

    一個鬥笠刀客乘一葉偏舟而至。刀客靜坐船頭,小舟無風自動,緩緩向著羽墨所在而去。

    羽墨看見了那個人,但是眉頭緊鎖,然後他從水上站了起來。隨著小舟離他隻有半裏時,他不等對方發話,已經拔出雙劍。小舟依然很慢,離他隻有一百步時,羽墨身周殺氣劍氣已經洶湧如潮!他無比迷惑,緊盯著那鬥笠劍客,腦海中閃過萬千思緒,可就是想不通那人究竟是什麽人!

    他已經見過紀行了,他自問這世間除了紀行,沒有再讓他感到迷惑的人!所以那個鬥笠刀客極有可能是紀行!可是紀行不是在昆侖山挨打嗎?

    隨著小舟離他隻有十步!羽墨身周已經殺氣縱橫,頗有弑神之勢!而那一葉扁舟所在,卻風平浪靜,甚至小舟背後湖麵之上沒有掀起一絲波瀾。

    羽墨之所以感到迷惑,是因為即使這麽近,他仍舊察覺不到這個鬥笠劍客身上的一絲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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