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像肩膀上的一隻貂關切地看著那幾乎已經變成屍體的狼軀,就在她要跳下去的時候一道警告的聲音在她心中響起,“天外一直存在比叵測天機更加難以預測的存在!你現在下去就是把自己擺在那種存在的眼前!”

    同時小貂發現自己的雙腳被焊死在了雕像上,無論如何都掙脫不開。

    紀行眼裏全是血絲,幾乎是帶著哭腔道,“梅尊者,我們兄弟倆欠你一個人情,我們會還的……麻煩指一條路吧!”

    一道歎氣聲響起,梅尊者最後還是開口了,“有一個人,你認識,羽墨。你去找他吧。”

    紀行大概明白了什麽,抱著狗子離開了這裏。

    梅生的太息聲似乎仍未散去。這個即便是到了如此下場,仍然有可能是這方天地站得最高的男人,少有能夠讓他妥協的事。說實話紀行就算在他腳下跪上一千年,每天都磕十萬個頭,他都不見得會出手幫紀行。但是他擁有與宋千會這樣的人不一樣的境界,所以他的思想也早已經洞穿萬年時光,直指某個天下人琢磨了數十萬年也沒能明白的真相。

    大商有欽天監,方外有星宮還有紅閣,這些奇怪的組織的就是為了監視天下而成立的。而他們為什麽要監視天下?星宮和紅閣很好理解,是為了監視大商在整個天下的布局以及動向,但是欽天監的由來卻遠遠不是這麽簡單。

    從一開始,渾天儀就是為了異魔之亂而造的。作為曆史上第一個測算天外的儀器,渾天儀自從誕生之初,功能就不僅僅是監察天下八十一州那麽簡單。隻是目前為止,這渾天儀都沒能將異魔之亂的根源說清楚。這裏邊有一個很大的問題,就是執掌渾天儀的人,沒有足夠的壽命來進行長時間的測算。

    而橫斷山這裏,梅生擁有著就連某些圖騰都羨慕的悠久壽元,他的年齡也足夠老。數萬年間他早已經將視線投向了天下八十一州幾乎任何一個角落。宮部逗狗他知道,老邢燒飯他知道,有人罵他他知道,紀行和白芙談戀愛他也知道。自然,羽墨在初入真靈時,遭到那神秘力量的怪異打擊,他也看到了。他幾乎是什麽都知道,也有足夠悠久的壽命來推算他看到的一切。所以當他每一次經曆異魔之亂的時候,幾乎都會是藏得最深的那一個。

    蒼天之下無化神。這是一條將無數驚才絕豔的強人碰的頭破血流的鐵則,也被人稱之為叵測天機。當武夫強大的一定程度,這叵測天機就會從各個角落“跳”出來限製你。沒有人知道究竟什麽是能做的,又什麽是不能做的。總之當他們凝望深空之時,就會發現化神無門。

    梅生早在很久之前就有猜測,在叵測天機之外,還有一種他理解不了的存在。如果他的想法是正確的話,他願將之稱為“天外”。他覺得天下間的一舉一動,都在那天外的視線之下。是的,他們都在做同樣的事。

    所不同的是,天外看得到他們,而他卻看不見天外究竟是什麽,隻能通過觀察自己所在的這方天地來反推天外有什麽動機,思維。這是一件很困難的事。因為這就像與人爭殺,我用自己已經受過的傷來推測下一次受的傷會在哪裏,從而反推出敵人究竟在想什麽,很有可能我還沒琢磨明白,就已經先死了。

    所幸梅生不光有偽仙之境的實力,還有一點兒仙人才有的境界。從這一點上看,他勉強具備一點兒和魔沼蛙對弈的能力。雖然他現在一動不能動,他的視線也隨著自己圖騰化而漸漸縮小到身周萬裏,但是他的智慧仍舊沒有減少。在梅生的腦海當中同時在思考著三個讓他關切的問題。一是天外,二是生死,三是化神。每一個問題都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那個級別的,其實但凡讓他解決其中一個,另外兩個問題也就差不多可以解決了。

    當初紀行給他講的逆向境界其實為他提供了一些新的思路,隻可惜還沒來得及讓他實施,他就落入了含光的算計當中。

    這尊巍峨的圖騰,也不知道在將來的某日,是否還有活過來的一天。

    在一片青草地上,紀行躺在墊子似的青草上。狗子殘破的身體已經被紀行用各種方法修補得差不多,但是稍微有個真元九境之上的武夫都能看得出來狗子的情況已經瀕臨崩潰了。

    不知道紀行和狗子在這兒躺了多久,天上的烏雲越來越厚,終於在一個沉悶的雷聲之,天上下起了瓢潑大雨,雨水如同潑水一般無情地澆注在這延綿數百裏的青草地。在第一滴雨即將落到狗子的皮毛之上時,紀行伸出一根食指,於是方圓一裏範圍內的大雨倒飛而迴。狗子仍然活著,但是它受的傷很明顯是直接要將他弄死的程度。它還能活這麽久,已經是紀行努力的結果了。

    他看著狗子已經渙散了的眼神,於是道,“我叫紀行,你叫狗子,我給你起了個好聽點的名字,叫貪矢。”他指了指天空上沒有落下的雨滴,“是不是覺得很神奇,你以前也行。”

    狗子完全不能理解紀行在說什麽,嗚咽了一聲。

    紀行像是想起來什麽,之後越想越氣,對狗子道,“讓我知道是哪個雜種幹的,他會死得很難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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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魔沼蛙看著這一切,覺得真是太有意思了。但是它現在暫時還沒有隔著兩個空間再次發出一擊的能力。這種越位級別的精準打擊,一般來說是大羅金仙的看家本事。魔沼蛙能做到這一擊,和它數十萬年守在這八十一州之外有關係。若非這方天地的一草一木它都已經爛熟於心,它也難以做到這種級別的攻擊。尤其是像紀行這樣的頑固目標,若是魔沼蛙不顧一切再對紀行來這麽一下,它自己也得崩著牙。魔沼蛙做出的一切幾乎都是出於興趣,無緣無故地傷害自己的事,它是不會做的。

    突然魔沼蛙覺得心底一個激靈,前行的腳步不禁停了下來。一道超越空間的魔道意誌直衝天地壁壘,而後落到了魔沼蛙的神識之上!魔沼蛙嚇了一跳,它比誰都清楚自己剛剛經曆了什麽——一個不痛不癢的詛咒通過冥冥中的一絲聯係纏上了它。

    一般來說詛咒這個事,是很不靠譜的。隔壁老王頭就算天天詛咒隔壁老張生不出兒子,求神拜佛一整年,估計都不一定管用。但是如果這個詛咒是眾生的意誌,那這個威力可就大了去,很容易成為仙神破境的一道心魔,或者魔徒破境的一個坎。而要是這個詛咒是仙人發出來的,那就具有真實威能。仙人雖然還不能做到神明那樣言出法隨,但是一個唾沫一個坑,沒準這位仙人搭上了某位大神,那尊大神又同意了那位仙人的要求,這個詛咒就極有可能立即應驗!

    因為構成詛咒的基本格式就是先冠以自己所信任的神明,再寄期望於這位神明對自己所厭惡的某項事物進行精準打擊。一旦這位神明真個同意了這個要求,那基本這個詛咒就必定會完成。

    魔沼蛙遭受的詛咒是最簡單的死咒,也是神明最容易答應的一類詛咒。不過一般來說這八十一州的神明傳說基本都已經終結了,極少有完整的神明印象還能存留在這方天地的人的腦海中。紀行的腦海中自然也沒有任何一尊神明的印象,隻是他發出的詛咒並非是向神明發出的。

    魔沼蛙有一種大難臨頭的感覺,卻不知道這種感覺究竟從何而來。那個詛咒落在它身上時,實在是再輕微不過了,根本不具有任何威能。可是它就是很害怕。那奇異意誌與它同宗同源,甚至比魔沼蛙的意誌還要來得純粹!這就是魔道意誌。

    而這道意誌,正是被魔沼蛙視為螻蟻的紀行發出的!

    在方才那一瞬間,紀行的壞空境界突然觸發,高出魔沼蛙兩重天的純粹魔道境界發出了一道奇異動量。境界上的瞬間壓製讓魔沼蛙覺得自己才是真正的螻蟻。那一刻近乎於天人永隔的渺小不禁讓魔沼蛙想起自己為什麽會龜縮在這裏的那段慘痛歲月。而這種境界上的壓製不禁對魔沼蛙的修煉完全沒有益處,甚至對它還有被嚇至墮境的可能!

    壞空是一個怎樣強悍的境界?基本上這個境界就可以成為魔王的信使,也有足夠的資格接受諸天神佛的正式誅殺抑或追封。魔沼蛙到現在都還不相信這道魔道意誌是從紀行身上發出來的,如果是的話,豈不是說還有魔王,或者魔神在這方天地有布局?否則這一切根本解釋不通!

    魔王這種存在對魔沼蛙而言太過遙遠,紀行身上那種氣息是至少魔頭才能發出來的。它一個小小魔徒,對上一個真魔都要卑躬屈膝,何況是麵對已經有膽量向真神發出挑戰的魔頭?一時間它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但是它那混沌無常的思維再一次讓它忽略方才發生的一切。

    這就是它的魔道意識起了作用,若是整日處於這種擔驚受怕當中,它也沒有資格成為魔徒了。

    從這一天起,紀行的左眼瞳孔多出來一個奇怪紅色花紋。這種花紋是至少體會過小自在境界的真魔才會有的。

    狗子看見紀行左眼瞳孔的變化,眼神變得有一些畏懼。紀行如今變得愈發沉默,看到狗子如此,左眼瞳孔中的花紋緩緩消散。他還沒有意識到自己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麽。超高的魔道境界還不是他現在的實力能夠支撐的,他現在最多算是一個偽魔。目前為止,他的爛柯境界還沒出來,壞空的意誌倒是要先冒出來了,誰也不知道對他來說這是一件好事還是一件壞事。

    好在他的無暇體魄之內還有珈藍菩薩的“空空明之舍利”在散發餘熱,他還不至於立刻墮入魔道。珈藍菩薩這尊大神就是在麵對魔主都是不怵的,奇異的佛門境界讓佛祖也不能對他多做評價。一般來說,紀行暫時擁有抑製亂神之下的一切逆向境界的能力。

    但是逆向境界會帶動他的體魄做出一些他可能不太能接受的改變。比如他的身體會變得越來越硬,越發得變得具有攻擊性,做事也會變得更加殺伐果斷。往日他腦海中的那隻負地龜還能將他的性格往“老好人”那個方向帶,並且悄悄地將他的殺性變得越來越淡。但是現在那隻白玉龜的情況比紀行還慘,完全已經帶不動他了。加上紀行身邊那條半死不活的狗,所有的殺戮情緒隻差一個瞬間就會點燃紀行這尊蓄勢待發的活火山。

    狗子見紀行恢複了過來,眼神又變得癡呆了起來。紀行皺了皺眉,嘴角扯了扯,勉強笑笑,“我聽說你在宮部手上撒了一泡尿。”他看向周圍的暴雨,喃喃道,“好樣的,做成了老子不敢做的事。”

    他繼續自言自語,“往後就算是天王老子在我麵前,我也要在他手上撒一泡尿。弄不死他,惡心也得惡心死他!”

    隨後他自嘲一笑,“我好像害死了不少人。”

    隨後他抱起狗子,朝著京城走去。他要看一看那狗日的辛椎到底練功練得怎麽樣了,欽天監的提司是不是還坐得住,皇宮裏藏著的一群高手究竟敢不敢管他想做的事。當然,他還想去看一看宮部的墓。狗子於他而言是親弟弟,宮部對他來說則是親大哥。

    “秦淮,讓欽天監找一找羽墨。另外,與方外休戰三年。三年之內但凡有一個雜碎想來惡心我,傳我的命令調動十七衛,殺無赦。”紀行淡淡地道。

    至此紀行的性格完全轉向,他思考問題的方式也變得更加具有目的性,同時他也變得有一些讓人看不穿想法。以前的他是用瘋瘋癲癲來掩飾自己的膽怯,現在似乎有什麽東西已經完全不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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