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道,“可她如今氣候已成。佛家之因果,規定世間一切皆有定數,億萬寰宇因此遵循天道,免去眾生波蕩覆滅之苦。道家之無為,混沌之理衝擊時間長河前後億萬年,靜中有動,才生出變數供生靈欣欣向上。她求自在,不講因果,比之無為更為混沌,使道法崩壞,使天機叵測,一切有形無形之物皆由她意摧之損之......”

    他眼裏的痛苦愈來愈重,“不殺她,眾生皆成魔主,宇宙混沌無序,天道崩塌永寂!”

    紀行冷笑,“關老子什麽事!”

    老和尚迴轉頭去,“我為眾院守護,享珈藍神位萬萬年,總也以為天道崩塌與我無關。直到真的到了這一天,佛祖涅槃,道祖羽化,帝星移位,億萬寰宇覆滅,我欲重修天道,卻無神佛之力......”

    紀行大概聽明白了點兒,但是白芙被他打傷,讓他仍舊不能原諒這和尚,“那你成你的佛啊!”

    老和尚看著眼前近乎靜止的白骨,“我心裏念著她,哪能成得了佛呢?”

    紀行愣住。他感受到了老和尚心裏的痛苦。這種痛苦源於在他身上已經存在了萬萬年的矛盾。他突然明白了自己在此處經曆的一切都是老和尚的一生。

    老和尚曾經也隻是一個平凡人,還有貌美良妻作伴。一次山匪下山,將人性之惡赤裸裸擺在了他麵前。他想墮落鬼道,卻被佛家救贖,而後皈依。佛家講因果姻緣,讓他轉世做了一隻蟻蟲,常伴青燈,見慣世人心中肮髒。也許是見得多了,也許是再次遇到曾經故人,他竟也得了道,化為人形。成了個真正的和尚。可惜故人並沒有人救贖度化,以白骨之身終於墮入魔道。

    一場愛恨一場空。老和尚延續萬萬年的苦楚有誰能知道?大自在天魔主是他良妻,可當她真正走上大自在天這條道上之後,也是他的敵人。

    紀行現在明白為什麽老和尚在聽到那麽多人心中的險惡話語之後,仍然能夠麵容和熙了。

    老和尚問了他兩遍究竟要成佛還是和她在一起,而自己兩次的迴答都是選擇她。以老和尚的恐怖能力,若是選擇了她,或許現在已經不會再有如此平和的世界了吧?

    老和尚雙手放開,時間又恢複到了正常。大自在天魔主的顯化外相白骨之身突然抓住老和尚,而後便要將他拖走。老和尚悲憫地看著紀行,一陣金光閃爍,白骨被這金光刺得冒出陣陣黑煙。當紀行再次睜開眼時,卻隻看見老和尚燃燒了起來。不多一會兒,老和尚便被燒得隻剩一枚舍利。舍利無力地從空中落下,一路滾到紀行腳邊。

    那白骨痛苦地仰天長嘯,紀行腦子裏嗡的一聲意識全無。魔主釋放的深重邪惡幾乎在這一瞬間侵襲了紀行的腦子,他在這短到可以忽略的時間之內已經被魔主感染成了一個信念完全崩塌的魔頭。他渴望自在,渴望滿足自己的一切欲望,他不願意受到一切規則的約束,甚至渴望挑戰天神威嚴。

    一般魔徒的境界無非就是墮入無休止的私欲當中,而紀行的境界卻從仁者一路跌到壞空的地步!所謂壞空,也就是成住壞空意義的一麵。一切事物他都盡可能地想要摧毀,隨後將其推向虛無,其中包括諸神規定的天地法則。他要大象會飛,要魚長出人類的生殖器官,要樹苗一天之內長出三千裏高而後生出兩條腿滿地跑,他要所有人臣服於他,並且為他天馬行空的想象付出最虔誠的代價之後再被他一個一個弄死。

    他的惡幾乎已經快要等同於“善”了,因為若是他的境界再往下走三步,他便快要抵達魔主的精神境界。因為魔主一旦規定因為她的想法而毀滅便是“善”的話,那一切也都成了正常。到那時就算能夠言出法隨,一語勸得妖魔成佛的佛祖,抱著紀行的腦袋求他變成正常人都不行。

    值得一提的事,大自在天的一切意識幾乎都是與佛道儒三家反著來的。而且魔道的境界傳承比佛道儒影響更廣,也更加完整。魔道第一層境界為利己,下一境界為獨我,第三層為斥禮,第四層為極樂,第五層為小自在,第六層為壞空,第七層亂神,第八層無天,第九層即是大自在。絕大部分凡人都是在魔道第一層上麵晃悠,有的能力強大的君王或許能夠走到第三層斥禮的境界,但是在他們追求極樂的時候,其政權往往會被憤怒的農民起義推翻。可以說斥禮是凡人能夠達到的“最高”境界。若想要極樂,還非得有點兒功力不可能。

    而紀行的功力與他的“境界”完全不匹配。他隻有半隻腳踩進真靈九境,體魄也還沒有到第九轉,所以當他的魔道修為直接到了第六層壞空的時候,欲望會讓他的肉身直接崩壞!修煉到了這個地步,肉身已經不能算作肉身,而應當稱作法相了。法相跟不上境界,嚴重的便會爆體而亡。即便是凡人,若是他的境界太高,卻隻有肉體凡胎,最後也隻會頭疼而亡。

    而紀行不管境界到了怎樣的“下限”,他的最後訴求永遠都是存活。在無限想要存活的念頭下,他的肉身法相開始變化。為了能夠支撐他那“超然”的壞空境界,他的體魄開始朝著追求無限堅韌的方向變化。他的肌肉一層層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長了出來,頭發也隨之長長到三尺,而後由黑變白。他的指甲也開始變得尖銳,這會使他變得更有攻擊性。與此同時他的身高也在拔高,由原來的七尺一點點長成三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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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幾乎已經徹徹底底變成了魔頭!

    這時凡人與圖騰之間的境界差距就體現出來了。二者之間沒有對話的必要,但是一方卻囿於另一方的各種影響,不得不順應另一方。因此即便一個凡人因為意識到了這個問題而氣得跳起來罵那圖騰。那圖騰或許還會覺得這個凡人特別可愛,甚至不會有一絲想要傷害這個凡人的想法。這種境界的鴻溝永遠無法彌補,你的喜怒哀樂對於一個境界比你高的人完全無用。這個時候你們便是兩個物種了。

    地仙與人仙的差距便是如此。

    而當今天下唯一一個可能達到人仙境界的人,便是梅生。此人的境界已經高到了甚至會尊重任何一個生靈的地步。不到五萬歲的人仙,即便是在上古時代也是極為少見的。他還是在這個末法時代完成了這個壯舉。地仙,也就是圖騰與他的差距便相當於凡人與圖騰之間的差距。即便有比他壽命更久的圖騰,也絕對不會比他聰明。他深諳這片天地的一切法則,對萬事萬物都有著近乎於克製的耐心。即便是麵對紀行他也能嘮上兩句。

    當然,這世間還會有一些特殊的存在。比如宋千會,比如將來會接宋千會的班的宮部。這些人都是走的肉身成聖的路子,他們玩心計玩不過梅生,但是唯一一個優點就是能打,而且是極能打。好在他們會有自己的智囊團,大商人才無數,總會有擅於計算推演者,欽天監提司便是這麽一位。再加上大商皇宮藏著的無數秘密,這才讓即便是已經可能達到人仙之境的梅生也不敢輕易踏足。

    若是不論境界,歸根結底,不論是梅生還是宋千會抑或是宮部,他們的強大很大程度上都源於他們的身體。梅生有不滅法身,宋千會有不動霸體,宮部的生死轉輪骨相已經練了一半了。這三個人的肉身一個比一個來頭大。

    梅生的不滅法身沒有什麽可說的,一旦達到人仙之境,除非降下天罰,他們幾乎都可以滴血重生。雖然他是一塊石體,但是即便被打碎之後,仍然很快就能重組,且強度會不發生任何變化。

    宋千會的不動霸體承自大商皇宮裏的至高武學,當年大商的第一位皇帝就是憑著這個建的國。在當年,這確實是最強大的武學了。這門功法的特點就是遇強則強,而且從來沒有出現過上限,也沒有人知道不動霸體的上限在哪兒。即便是今天,大商仍然在享受著那位皇帝留下來的福澤,他給這片天地留下的影響已經有數十萬年了。

    宮部的生死輪轉骨相已經完完全全是屬於神術的範疇了。梅生這些年一直在研究這個,就是想掌握生死輪迴之道,可惜直到現在也沒有成功。而宮部修煉的,正是這種逆天的功夫。若是讓他練至大成,他的肉身強度甚至會達到梅生那不滅法身的程度,而且極有可能會有浴火重生的逆天能力。也就是說,宮部將來或許僅憑體魄就能和梅生平分秋色。

    所有的體魄當中,最讓人向往的,其實還是佛門金身。若是能練成任何一種佛門金身,練到高處,最少都會有三丈無敵。也就是說三丈之內,沒有任何人能夠傷到他們。

    這些強大的肉體一旦出現在一個原本境界就極高的人身上,會讓他不論是從靈魂還是現實存在方麵,都有著相較於凡人而言無可動搖的神明地位。

    蟻蟲仍然在攀爬。當它爬到最高處時,它仍舊不知道自己是在向上。可就是在一瞬間,突然之間它背生雙翅,翅膀的新能力讓它開了竅。它突然發現自己以前認識的世界是錯的,世界不光是隻有前後左右,還有上下之分。假使它再聰明一點就會發現自己會獲得一種名為思考的能力。它終於窺探到了一點兒世界的真相,所以從現在開始,它的境界變高了。

    這隻螞蟻就是紀行。

    背生雙翅的他開始飛翔,他看到一絲光亮,那光亮實在是太吸引他了,由不得他不湊近。終於他將要抵達了,卻被一層薄紗擋了下來。而後他看到一個慈眉善目的老和尚,正在將他從薄紗上麵挑落。薄紗之後便是燭火,老和尚此舉是救了紀行一命。

    從那之後,紀行便在這寺廟裏住下來了。每日受香火供奉,渴了飲露,餓了就吃桌上的供奉。這間寺廟每日來的香客可以說是從來沒有斷過,奇怪的是紀行能夠聽見他們許願的心聲。可惜聽了之後,他卻戾氣越來越盛。

    他從未想過這世間會有這麽多惡毒的人,又或者說惡毒的人都來過寺廟。有咒自己婆婆死的,有牽著新婚妻子來求福卻心裏想的是怎麽去找下一個女人的,有許願老父親不給自己兄弟分半分田產的,甚至還有咒罵自己親生父母死的!

    他在這青燈古佛見,一直受了上千年的香火,也聽了上千年的咒罵。那種深切的惡毒也在他內心積累了數千年,縱使平人心境的香也無法將他的內心撫平半分!

    這天,他仍舊習慣性地飛到佛像拈起的手指之上。佛像之下敲木魚的老和尚數千年了,依舊沒有一點變化,就像是雕刻的似的,若是不是老和尚有時會來看他,他真會懷疑這個老和尚是一尊雕像。

    寺廟仍舊清淨,一如過去的數千年。

    紀行看著佛像之下求神拜佛的凡人們,不禁冷笑,真正的活佛就在佛像下麵坐著呢!有什麽願望直接給老和尚說就是了,還在拜這些虛的!不過他能聽見所有人心中的想法,會不會老和尚也聽得見?要是老和尚聽見了,他又是如何做到數千年如一日,每天都對這些凡人笑臉相迎的呢?難道他不知道這些凡人的惡?

    寺廟內沒有人為他解答,隻有“咚咚咚”的木魚聲。

    就在這個時候,木魚聲卻突然停止了。一種詭異的陰氣竟然從寺廟大門外透了進來。紀行一看,隻見一個女子走了進來,又覺得她不像普通女子。

    一隻蟻蟲正在向前慢爬,它探知到前麵有障礙,但是它並沒有想那麽多,繼續向前走了去。在它的世界了,它感覺自己轉了一個方向,但是這個方向它描述不出來,隻知道是在向前的路上折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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