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是草民的草!”

    紀行大喊,“楚州,安撫使,高何以高大人到!”

    沒有人應。

    紀行從懷中掏出一份聖旨,“此乃王命急宣!”

    刷得大街上就跪倒一片。

    紀行又把聖旨收了起來。頓時街上原本跪著的人又站了起來。紀行再把聖旨掏出來,於是街上又跪倒一片。他笑笑,又收迴聖旨,人們便站起來。

    紀行正要再掏出聖旨。此時大街上不知道誰大罵一聲,“狗官!”

    這一下就像一把火扔到了火油裏!滿街上的人都大罵狗官!沒到十息,竟然就有人扔菜扔雞蛋。紀行坦然受之,麵上仍然帶著微笑。

    他現在算是知道什麽叫民風剽悍,不服管製了。楚州這些種田的就是一群刁民,他們認齊帝,不認官府。這其中自然是有豪紳在裏邊作梗,也有山匪幫眾在其中煽動。不巧的是,他這安撫使就是來順民,招安,誅匪的!

    可沒想到人群中竟然有人開始丟石頭!

    一顆拳頭大的石頭又快又勁,嗖得到了紀行眼前!

    紀行後發先至,伸手抓住石頭,猛地暴喝,“這他媽是誰扔的!?你們好大狗膽,轎子裏坐的可是當朝命官!這可是要殺頭的!”

    街上頓時安靜下來,不知道人群裏誰吼了一句,“殺頭就殺頭!”

    於是喧囂再起,憤怒的民眾都大喊,“殺頭就殺頭!”

    紀行點點頭,啪的捏碎了手心的石頭,嘩啦撒在空中。隨後他抽了刀,滄啷一聲,“給他們看看,我等來此是剿匪,不是他媽的,與他們為難的!我等來此是救他們於水深火熱,不是來他媽的!殺他們的頭的!”

    從紀行這邊嗖嗖嗖丟出三十幾個黑不隆冬的東西,骨碌碌滾在地上。街上的人還有點疑惑,於是湊近了看,卻看到三十幾個人頭!

    一個人頭兩個人頭,對他們來說已經見得慣了,可是三十幾個人頭是什麽概念?鋪了一地。風吹過,濡濕的地麵似乎爬滿了髒東西,街上人群一退再退。紀行等人則進一步再進一步,最終在街口前一步停下。

    遠在草霸街東側的塔樓之上,一個人居高臨下,看到了這人頭滾滾,登時後退一步,“好霸道!”

    管家湊過來,“老爺?”

    此人道,“本官要親自去迎!”

    管家苦著臉,“老爺,這豈不是殺了您的威風?”

    那人道,“本官好歹是一方父母官,轎子裏那位又是正七品武官,光是他手下一個小嘍囉都能有如此霸道,來者不善!”

    管家道,“要是轎子裏是空的?”

    縣太爺醒悟過來,“你說馬上的是,安撫使高大人?”

    管家點頭。

    縣太爺大笑,“可那年輕人說轎子裏是大人!”

    管家道,“高大人也很年輕。”

    縣太爺想了想,登時開懷大笑,“高大人年方十七,又是高寒士之子,定然外強中幹!不!他外幹中也幹,如此才會有,如此厲害的人物隨他!穩了,轎子裏的人,傀儡而已!”

    管家笑道,“老爺神機妙算。”

    縣太爺道,“既然高大人隻是個孩子,那這個孩子死不死都一樣,那就不如死了咯?哈哈哈哈!烏龍山,二虎口,三星洞,四方隴的人,都請過來!”

    管家笑指街上三十多個人頭,笑嘻嘻道,“四方隴,三十四口人,不多不少,都在街上滾著呢!”

    縣太爺定睛一看,正巧撞上紀行抬頭!

    紀行眼裏是天生的殺氣悍氣,旁人不敢忤視。縣太爺看到之後,隻覺心口像一把刀子紮了進去,登時躲了迴來,不再與紀行對視。

    管家奇怪地看著縣太爺。縣太爺喘著粗氣,“霸氣側漏!”

    “四方隴的人都在下麵了?”縣太爺問道。

    管家點頭,“連四方隴那匹馬,都在那個年輕高手屁股底下。”

    縣太爺道,“悄悄請來各路豪傑,不宜聲張。另外,不能殺馬車裏坐著的那個!”

    管家不知道縣太爺為什麽臨時變卦,疑惑道,“怎麽不殺?以前不都是一刀哢嚓嗎?”

    縣太爺道,“真正厲害的不是馬車裏坐著的那個,而是馬背上那個提刀的年輕人。馬車裏的死了,提刀的就沒了顧忌,隻怕他沒法迴去交差,就殺了本官交差!”

    管家笑道,“可他隻一個人又有何懼?”

    縣太爺道,“本官敢剿匪嗎?”

    管家點頭,“敢!年年剿,月月剿,沒一天不在剿匪!”

    縣太爺登時一張醜臉,神情憤怒,雙手亂抓,“本官不是說陪他們在戲台子上唱戲!本官是說,正兒八經地,剿!匪!”

    管家奇道,“老爺為什麽要剿匪?”

    豐達榮道,“那得好長一段時間,先去衙門問審,你要是認罪,還可以不殃及妻兒老小,你要是不認,那可就有的說了。”

    王達還要說什麽,看到豐達榮那張嚴肅的臉,歎出了一口氣,整個人像是連魂也丟了。他婆娘在屋裏哭喊,就是不敢來看他最後一眼。那三個孩子倒是想跟過來,卻被幾個差人嚇得不敢。

    當王達到了衙門後,才發現縣衙已經升堂了,馬福像條狗一樣癱在地上,已經瘦得不成人形。他像是找到了同類,向馬福那邊爬過去。隻聽堂上驚堂木一響,“兇犯王達!勒殺表妹,敲詐勒索,唆使死者出賣皮囊!你可認罪!”

    王達嚇得兩眼呆滯,一點力氣也沒有,過了好久他才聽清楚自己一直在喊,“大人,冤枉,大人,冤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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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紀行高坐堂上,“你還有什麽冤情,速速說來!”

    王達已經失了心智,此時嘿嘿一笑,“是那個小浪蹄子自己要去的,我還勸她來著,她要去我沒辦法啊!”

    紀行見過這樣的人已經太多了,臨死之前,他們誰都敢咬一口,何況是誹謗一個死人,“押上兇徒吳阿牛!”

    不一會兒吳阿牛被押上來。

    紀行道,“吳阿牛,可是你殺的人?”

    吳阿牛供認不諱,“是大人。”

    紀行道,“死者三人,皆為你所為?”

    吳阿牛一頭磕到底,“是,大人!”

    紀行道,“可是受馬福指使?”

    吳阿牛的腦門沒有離開地麵,“是受馬福指使。”

    紀行道,“馬福,可是你指使的吳阿牛殺人?”

    馬福已經被折騰得不成樣子,在他眼裏,自己隻是地上的一塊死豬肉,“是,大人!”

    紀行翻開案牘,“死者為一老婦,一少年,一年輕婦人。老婦與少年都是鈍器致死,年輕婦人有身孕,致死原因乃是繩勒致死。兇徒王達,你可認得這物事?”

    王達抬頭一看,卻看到半張漁網,這不就是他平時抓魚所用的嗎?隻是被他殺人後埋到了家後邊的陰溝裏。紀行道,“這半張漁網,與死者脖子上的紋路一致。物證在此,你還有什麽冤枉的嗎?”

    王達迴頭往往外麵,沒有瞥見他婆娘孩子,然後就開始磕頭作揖。之後的流程就簡單了,自有人宣讀犯案三人的罪狀,等到民眾聽清,才有人取來紙筆,讓三人簽字畫押。

    最終處決是馬福徭役三年,刑獄十五年。吳阿牛與王達都是死罪,秋後問斬。

    馬誌存一聽自己兒子還有出來的那一天,心裏多少放鬆了點兒。他想去給紀行道謝,可看到紀行的神情似乎並不願意搭理任何人。

    此事一了,很快就到了大年三十。紀行招唿小憐到他的衙門總樞,今天他們在一塊兒過年,也在一塊兒講點事。此時其他人還沒趕過來,都忙,到飯點才有空。

    “楚州還有什麽人能辦事?”紀行道。

    小憐道,“馬誌存。”

    沒一會兒紀行的那些親信都來齊了。紀行搖搖頭,“馬誌存肯定不行,我剛剛判完他兒子的案。”

    此事遊笠過來,“其他人肯定都不行,一是不放心,二是都沒這個能力。”

    紀行道,“如果陛下旨意不下來,我至少要閉關兩年。”

    豐達榮道,“大人,怎麽這樣著急?”

    紀行總不能告訴他自己馬上就要發育了,“我是個武夫,近來功力到了瓶頸,要是整天都在處理這些狗屁倒灶的事,這武功就算耽誤了。從今天開始,你們手底上的事,能推給文官就推給文官。我會把你們的職能都變成督查之類,一旦發現那些拿筆的沒辦好事,速速通告給我。”

    眾人都點頭。

    紀行道,“還有,四縣修渠之事,耗資巨大,辦好了沒法要什麽大功勞,辦砸了一定有罰,不可馬虎。這件事,憐兒你親自跟查,每隔三天都要給我詳細講講其中進度。”

    小憐示意明白。

    紀行道,“餃子呢?”

    遊笠道,“豫潛在看,馬上餃子就過來。”

    紀行道,“依我看,既然陛下近來不打算叫我迴去,那恐怕是要將我放在這等上幾年了。不過這也無妨,你們讓楚州翻個天,到時候坐升一級也不是沒可能。”

    豐達榮嗬嗬笑道,“誰願意做官啊,在這楚州吃香的喝辣的,誰願意迴京城去給人當狗,還受氣。”

    眾人也是一陣哄笑。

    紀行見他們不開竅,道,“等你們升官了,我也好多給你們點兒俸祿啊!瞧瞧你們現在這樣兒?我要給你們太多銀子,那不成贓款了嗎?”

    豫潛從門外端著一大鍋餃子進來,笑道,“大人給咱們發老婆嗎?”

    紀行道,“少說廢話,趕緊上餃子!今天這餃子裏邊有貨,誰要是吃到了那粒碎銀子,我給他一活兒幹!”

    天寶奇道,“大人,什麽活兒?”

    紀行道,“有點難辦,交給外人我不放心,交給你們,我又舍不得。”

    連紀行都說舍不得,那這件事就一定是很難辦了。合安正要說話,一邊的石太招了招手,“我去!”

    紀行大口嚼著餃子,“吃,吃到了就是誰的。”

    任誰都知道這個活兒是掉腦袋的事,因為紀行最舍不得的是他們這十六人的命。眾人聽了之後,都開始稀裏嘩啦吃起來,沒有一個人是想要用舌頭試出來,而後悄悄將那碎銀子藏起來的。

    小憐笑道,“公子,要是你吃著了怎麽說?”

    紀行道,“那我就認了,不過我去辦這件事,怕是你們都得跟過來,哈哈!”

    正說著,天寶牙齒被什麽東西硌了一下,然後他伸出手,將那粒碎銀子吐出來,一臉憨笑,“大人,是我的。”

    紀行深深看了他一眼,而後沉默,“先吃,吃完了我給你說要去幹嘛。要是你幹得好,那就是吃香喝辣,幹得不好......以後再說。”

    天寶道,“大概要去多久。”

    紀行道,“說不清楚,得看我什麽時候迴京。要是陛下將我一直放在這,你就在那邊開枝散葉吧。”

    天寶嗬嗬笑道,“難不成大人要給某人發老婆?”

    紀行笑道,“我自己都沒成家還給你發老婆?”

    吃過這頓餃子,他們就算過完一個年了。紀行在心中歎道,“我這也算是到了十六了吧?可惜上一迴就不知道自己的生辰,這一迴還是不知道。”

    這段時間紀行明顯感覺到自己的嗓音有點變化,而且個子又長了一點兒。等這兩年過去了,他就是個正兒八經的成年人了。因為按照他所編造的年齡,他那時就已經二十,正是弱冠之年。

    他沒有什麽天材地寶,也沒有什麽奇門功法,有的隻是腦子裏那點記得的東西。要是瞎練武功,恐怕還沒等入散人境,自己就已經將氣血全部拋灑掉了。

    所謂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他要想在這個地方把真氣練出來,還真得循序漸進,不可貪圖一時之功。

    十日之後,紀行已經踏上了去往楚州的路上。

    一行十八人,看著也算浩浩蕩蕩。他們要去南方,因此要從京伊運河那邊坐船走。一路南下,去往江東,再從江東乘馬車,行程會快上很多。

    假使有人從京城出發,騎馬去楚州,一路上不換馬的話,至少也要兩個月才能到。若是沿運河走,不必騎馬繞路,再乘馬車,經過沿途驛站,不到一個月就能到。

    由此可見楚州有多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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