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現在要是有真靈的修為,僅憑神識就能做到神魂遠遊,身體也不會受到半點傷害。神魂遠遊的好處是魂魄在天地間遊蕩時,能在大千世界中看到許多真相,在無垠的天地間有可能會得到更多感悟。

    寄蜉蝣於天地,渺滄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須臾,羨長江之無窮。

    簡單的說,一個人在意識到世界的龐大時,往往會變得曠達,換言之就是心境提高了。

    但是他如今連真氣都沒有一絲,魂魄卻不斷要離體而出。人要是魂丟了,最好的結果也不過是變成一個沒知覺,也不會動彈的活死人。要是運氣稍微背一點,直接就死了。

    高岐佑境界遠遠不到真靈的層次,因此極難理解紀行現在的這種狀態。

    即便紀行現在看著臉紅脖子粗,但他自己卻感覺不到半點痛苦。在神魂震蕩得最劇烈的時候,他腦海中一枚藏了多年的符印突然出現,替他穩住了這惡劣的情況。

    隨後紀行突然發現自己站在一條河裏,河水深不見底,但他卻立水麵之上。在他前麵是一株巨大的樹,可隨著他抬頭,卻懷疑起來那究竟是不是樹。因為沒有樹能夠有這麽大。

    此樹上接日月星辰,下承山川草木,天下萬物,無不與它相關。

    在樹下有一個男人的背影。璀璨星光正在照耀。那男人背著一隻長匣,在巨大樹影下顯得極其孤獨。但是毫無疑問的是,這個人強大得讓紀行感覺到肝顫。所謂外八行,分金點、乞丐、響馬、賊偷、倒鬥、走山、領火、采水。金點是江湖藝人管算卦相麵的總稱,算命一行。響馬是攔路搶劫一行。倒鬥不用說,是盜墓一行。走山是山賊。領火是殺人放火的強盜。采水是海盜。

    紀行揉了揉太陽穴,“豈不是說有點看風水本事的家夥都沒了命?”

    海盜管不到墓地裏,倒鬥的沒這麽幹的,分金的最懂規矩,乞丐怕天怕地,偷兒就不說了。這麽看,隻有那些走山領火響馬賊有這個膽子。紀行道,“楚州有些日子沒見到山匪了,近來有百姓說他家雞被偷了,這是筆錄,你去查查。”

    石太接過筆錄,“是,大人。”

    豫潛擺著一張笑臉過來,“大人,這偷雞摸狗都是小事,你讓他去查這個?”

    紀行嗓門大得很,“那賊人驚慌下撞斷一根一臂粗的細柱,是個會內家功夫的好手,一般人查不了這案。我懷疑有這樣身手的,恐怕是當初楚州山匪餘孽。功夫起碼四品往上走。”

    豫潛不再多說。石太恭敬道,“定不負大人所托。”

    隨後他提刀便走。

    紀行道,“抓活的,這些山匪也是不易,偷隻雞就要擔上性命,不值當!”

    豫潛替石太道,“是!大人!”

    這段時間石太的變化極大,整日不是練功就是睡覺。大夥都知道他和高大人之間的貓膩,大家都忙,偏就他啥事不幹,不過大夥也都沒說什麽。今天石太是自從那件事之後,頭一迴被大人派送任務,大家夥也都覺得這孫子似乎有救了。

    石太手裏的筆錄很詳細,他翻看很久,發現筆錄裏哪裏是一隻雞被偷,還有一頭耕牛失蹤,已經十天了也沒尋迴來。肆意屠殺耕牛是要抵命的,石太知道這是個大案,也是紀行對他的考驗。

    初步判斷那盜賊並非一人,恐怕有三五個,功夫不會太低,但絕對高不到哪去。因為五品的功夫,在江湖上混個堂主是足夠了,幹這偷雞摸狗的事,實在屈才。最多四品,甚至三品,不能再多了。

    他辦事也有自己的一套,等到晚上,他帶了酒,徑直到了烏龍山。

    烏龍山如今一片荒涼,幾個頭兒都死了,再無人敢迴這地方。因為如今楚州的天,是那位姓高的。當初楚州的那些山匪,隻要聽到高何以三個字,就會從心底裏害怕。但是江湖上從來不缺有義氣的人,這種義氣可以很小,比如拚死陪酒。義氣也可以很大,大到義薄雲天。按律,馬福當然該死,可是這個人死不死都是他一句話的事。馬福要是死了,一是震動過大,恐引起楚州官場震蕩。二是馬誌存可能會羅織罪名來報複於他。

    大約盞茶功夫,紀行高聲道,“憐兒?”

    小憐沒應,倒是豫潛走了進來,“大人,小憐姑娘不在,何事?”

    紀行道,“備轎,帶我去看看苦主。”

    豫潛想了想,苦著臉道,“哪位苦主?”

    紀行道,“馬福案的苦主,我得去看看。”

    豫潛終於想起來,“就是那個姓馬的啊。行,大人您稍等。”

    紀行等人晨時出發,直到正午才到了那苦主所在之處。這戶五口人,男主人女主人按著自己三個孩子跪在地上,以額觸地,動也不敢動。隻是這地方,怎麽看也不像是他們家,倒像是臨時的安置之所。不過也對,他們這樣的百姓來鳴冤,告的還是縣令,原來的住處自然是如何也不敢再住了。

    豫潛趕緊扶起來,“幾位先起來,我家大人不興這套。”

    男主人還是不敢起來,女主人按著自己那三個孩子,自然也不敢。此時坐在輪椅上的紀行歎一口氣,“二位起來吧。”

    此時男主人才敢起身,可臉上還是一副唯唯諾諾的樣子。紀行道,“你表妹父母呢?”

    男人一五一十道,“我那個姑父,前幾年去山裏打豬,遭狼叼了。姑姑去尋他,你看,哦豁,跌到了山崖下麵,癡呆了。阿妹那個時候才十三哦,天天給人家洗衣裳,掙錢醫姑姑,好多年了,手都洗爛了的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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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紀行點頭。

    男人被紀行提起話匣子,就管不住嘴了,“阿妹年輕,好看,官老爺,那驢日的馬福就要來欺負阿妹哦!我做大哥,又莫得本事,隻是平時給她扯點兒菜葉子,幫她勻點點米過去,待她好得很哦!”

    豫潛見男人要開始亂扯了,不由得幹咳兩聲,可惜男人似乎意識不到。

    “可惜了我阿妹,還有她弟弟。驢日的馬福把我阿妹肚子搞大咯,阿妹曉得後,就去問馬福,馬福說要給她銀子,還要幫我姑姑醫病。阿妹就沒有報官,其實報官也莫得用,他家就是官嘞!後來他一直沒有給銀子,阿妹聽到說我們楚州來了個高青天,就是高大人你,阿妹說要報官。驢日的馬福就要打我阿妹!”男人唱戲本似的一路說下來,並沒有一點遲鈍。紀行看了看仍然在落雨的天井,“他們盜墓賊有一套自己的理,這麽大的雨,再加上泥石流的事,我不信他們會不知道那座火山發生了什麽。你們說他們會不會就在最近來?”

    眾人搖搖頭,“他們為什麽一定要來?”

    紀行歎口氣,“一座探了幾百年都沒探出什麽結果的地宮,對他們來說是什麽?那就是咱們大齊的寒峰塔,也是大齊曆代武舉人必須要舉起來的論武石。裏邊有多少財寶且不說,他們盜墓的也自成圈子,誰要是探明白了這個墓,那不就能自成一派了嗎?”

    有人點點頭,“明白了,這不就和華山論劍一個意思嗎?”

    紀行笑眯眯看了一眼這人,眼熟是特別眼熟,就是一下子想不起來他名字,“你叫啥來著?”

    那人笑道,“我豐達榮,上次大人說啥最緊要,我說命最緊要那個。”

    紀行一聽,被這名兒熏得直眯眼睛,“你這個名字起得真是一言難盡啊,又豐又達又榮,你媽生怕你當不了大官?以後你改名了,你叫豐達,榮就算了。”

    豐達榮不知是哭是笑,“這是爹媽給的名......”

    紀行問道,“你父母健在吧?”

    豐達榮道,“沒了。”

    紀行楞了一下,“抱歉。”

    豐達榮笑笑,“沒事。”

    紀行繼續對眾人道,“這麽大的事,自然要鬧得更大才行,所以你們這些人最近就常往酒肆裏跑吧。去四處給人說道說道,就說我去了一趟那座山,大病不起。絕對有人信。出不了多久,就該有人找上那座墓了。”

    既然他都這麽說了,大家夥也就明白了紀行是要做什麽。讓他們去到處把這消息散出去的目的其實就是給那些盜墓賊一個理由。此舉和古時候的君王想要開啟戰端之前,都要裝模作樣祭祀一番差不多。就是為了給打仗找個理由而已。

    紀行道,“既然你們都明白了,那該睡覺就睡覺去吧。尤其是你們這六個,武功始終上不去,欠練得很!”

    等到眾人都睡去,紀行找來紙筆,他要給齊帝上書。

    想了會兒,他寫道,“陛下聖安,微臣楚州安撫使,高何以。初臨此地,隻見人傑地靈,龍華天寶。楚州多匪不假。微臣方至,手下十餘人,皆有天兵不當之勇,斬悍匪厲匪三十三人,收繳好馬一匹,兵刃若幹。”

    齊帝收到這一封信時,正被一事折騰得不輕,聽到貼身太監念到是楚州安撫使的信,不禁嘴角翹起。還能寫信,說明至少人還活著。於是齊帝自己拿來拆了看。當看到紀行剿匪有成,齊帝不自覺地開始笑了起來。

    紀行在信中又道,“此地多頑民,缺教化。窮人隻認聖上,不認縣令,亦不認安撫使。臣下取聖旨,民跪,收聖旨,百姓起身,反複三次,皆是如此。”

    齊帝看到這裏,忍不住就笑出了聲,“這個高何以!真是......”

    緊接著他看到:

    “山匪甚眾。悍匪傷人,司空見慣,厲匪不敬朝廷命官,微臣深受其苦。幸有十餘虎衛,臣下稱其為袍澤弟兄,護衛左右。是以處處危機,總能得解。”

    “連日大雨,楚州多發澇災,泥石流,衝出一古墓,坊間稱之為楚王墓。微臣曾探該地,隻看見一大門,地宮之說,確鑿無疑。望陛下安康。”

    齊帝看完紀行的信,沉思良久,最後提筆寫了幾句,“愛卿所言,朕已知曉。楚州兇險,悍匪猖獗,萬萬以明哲保身為重。其次關於楚王墓,無完全把握,切莫以身試險。曆代楚州安撫使,多斃於任上,脫不了楚王墓之事。汝父償上書提及愛卿。”

    寫道最後一句,齊帝不知道該怎麽寫了,心裏像是燒起了一團火,總也寧靜不下來。這位皇帝一向勤勤懇懇,竟然就在禦書房隨意躺下小憩了一會兒。紀行發現這山果然不好爬得很,要不是他輕功好,反應快,幾次都差點落下去。後邊的關春就好過許多,他跟在紀行身後,紀行踩過的地方,證明都可以踩,所以要輕鬆不少。

    倆人要是從天上鳥瞰的話,會發現他們費盡了氣力,也不過就是從山腳爬到了山腰上。再過兩個時辰天就要黑了,倆人已經浪費了半個時辰,不得不加快腳步。

    可是等他倆又走過一刻鍾之後,發現已經沒法再往上走了。因為他們發現眼前已經走到了完全垂直的絕壁上。隻要鳥才能飛上去。

    紀行看了看這絕壁,心裏大概想到了什麽東西,“關大俠,你以為這裏有墓嗎?”

    關春搖搖頭,“不知道。”

    紀行道,“這麽大一塊絕壁,還是石頭的,說明咱們至少沒走錯地方。剩下的路就得看你的本事能不能上去了。”

    說罷紀行拔出雙刀,縱身一躍,一刀一刀紮進岩壁,如同猿猴一般蕩了上去。馬誌平道,“我怎麽敢做這個事?盛龍禪虎同樣有你這麽大的拳頭,他們想做點醃臢事,太簡單了。我家大業大......”

    紀行道,“既然說到了家大業大,你就是在考慮向我投誠。你既然在考慮向我投誠,你就要拿出個投誠的樣子。你說你家大業大,無非是想我把你這個大家大業庇護下來,是吧?”

    馬誌平急道,“你真是本官肚子裏的蛔蟲!”

    紀行笑道,“我不吃屎,說話好聽點。兩百,給不給!”

    馬誌平想了想,“兩百肯定不行,最多一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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