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山下,一百卒分成三撥守著。對紀行來說最危險的時刻到了。

    盛龍禪虎入了地宮,外八行的人被相師使手段全撇折了。整個楚州,馬誌平一家獨大。假如這時候他對憐兒發難。憐兒若是沒能招架住,紀行的這十四個骨血弟兄可就全沒了。哪怕他能從地宮出來,也決然對付不了馬誌平的數百府軍,何況馬誌平身邊還有一個武功極為不弱的武狀元。

    憐兒是什麽人?她是紀行身邊的近人,跟著他時間最久,自然也更明白他的行事方式。在紀行如地宮之前,他怎麽可能沒有安排。

    此時馬府內,憐兒著一身白衣,真是豐神玉姿,“馬大人,你剿匪有功,高大人會在殿上為大人說幾句。”

    馬誌平笑道,“姑娘,你這是什麽意思?威脅本官?”

    武狀元正被十門殺陣圍著,哪怕動一下也可能會橫死當場。整個馬府四處都是屍體,憐兒像是看不見,眼裏帶著紀行才有的悍意,隻是她看起來更平靜。紀行留給她的四個人始終圍著她,寸步不離。

    饒是馬誌平命懸一線,他還是冷靜得很。

    憐兒泰然自若,“我來叫馬大人領功勞。楚州山匪能跟著我家大人去楚王墓,馬大人功不可沒。楚州山匪大局已定,隻差楚州十萬百姓。馬大人若是能使民順,更是大功一件!”

    到了後半夜,四人都喝了酒,越發糊塗。遊煥之四仰八叉地躺在席間就睡著了,鼾聲震天,似乎連房梁都在抖。

    韓孤堯明知自己酒量不好,今晚上卻強撐著喝了三杯,此時背靠柱子也睡著了。小憐得了紀行首肯,再加上暗中有人保護他們,今晚也是難得放肆。她抱著紀行的大腿,腦袋拱在紀行腹部,情人一般,睡得極香。

    唯獨紀行卻是越喝越精神,此時手裏還提著一隻酒壺,隔會兒便來一口。

    “又是一撥人。”紀行心想。

    在七尺巷那三十幾個武功層次不齊,卻都在五品之下的,連龍衛都不敢輕易招惹。七品的蒙麵劍客,看樣子也屬於應天府管不著的範疇。今晚這十六個不論武功,訓練,動手之熟練,堪比他在赴京趕考途中遇到的那一夥被柳娥殺了的人。

    紀行用食指沾了點酒,在地板上點了四下。

    赴京途中一次。

    七尺巷兩撥人分開,算兩次。

    今晚一次。

    因為在赴京途中遇到的那一撥人,無法確定他們是不是應天府不敢招惹的存在,所以有關他們的身份,紀行還猜不出來。

    七尺巷無疑是宮中人,還是兩個陣營的,否則那三十幾人和那七品劍客就會一起上了。因為以那七品蒙麵劍客為首,隨便擺開個什麽陣勢,紀行就算不死也會重傷。可惜他們顯然沒有一起訓練過,一夥人一齊上,搞不好還會拖了那七品蒙麵劍客的後腿,被紀行各個擊破。

    今晚這夥人,絕無可能是宮中人。但是他們訓練有素,最關鍵的是,他們懂得十門殺陣。所以這夥人極有可能是來自軍中。

    紀行不自覺以指扣地板,敲了三次。“應該是三方不同的勢力。”他心想。

    寒峰塔外的轎夫,考場疑似有問題的熏香,還有十門殺陣。若非他內力充沛不似常人,今晚必死無疑。

    可惜讓他活過來了。

    這世上不管什麽事,隻要發生了,就會留下痕跡。紀行腰間仍然帶著那點香灰。如果熏香真的有問題,這麽厲害的藥,他不信查不出來源頭。

    忽然窗外人影一閃。紀行察覺出異樣,輕輕地把小憐挪開。小憐就要驚醒,紀行輕和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柔聲道,“無事,我出恭。”

    隨後小憐又迷迷糊糊地睡去。

    此時在酒肆外一百步。

    四個仆役打扮的漢子從一麵牆一翻而過。這麵牆下有一個草垛,草垛裏還有柴火。四個仆役伸手從柴火裏一扯,便各自扯出兵刃。都是短刀,近身刺殺才用的東西。

    “沒聲了,可以動手!”一個馬臉漢子低聲道。

    另一人道,“他們兩頂轎都沒得手,咱們哥四個夠不夠?”

    原先開口那馬臉漢子道,“應天府看得太緊,能使得動的就咱們四個!寒峰塔外一戰,他們必然力竭。這可是功勞!”

    又有一小個子道,“功勞?要命的功勞!”

    馬臉道,“那要怎麽著?違命不遵?今晚你不去,這輩子別想著翻身了!”

    那小個兒道,“大人,您是百戶!醃臢事見得多了!可咱才活過多少年月?今年我才二十四,好容易練一身武藝,偏偏扯到這事上了!”

    馬臉壓低聲音道,“上頭的事我不管也管不了!但是今晚那個年輕人必須要死!”

    小個兒要不是怕人發覺,這句話幾乎是噴出來的,“他是高寒士的兒子!大人,您是從邊軍退迴來的,不會不知道高寒士吧!?天下人眼裏的九千歲!一人之下!這事你也敢往身上攬?他死了,咱們哥四個就得第一個死!”

    高關生被紀行誇獎,一下子有些不適應,“你要硝石做什麽?做炮仗?這得做多大一個炮仗啊!”

    紀行道,“就是做炮仗,你忘了二叔生辰了?”

    高關生道,“三月十五。”

    紀行道,“隻有一個多月了。咱們自己做的和買來的不一樣。你看看自己的年紀吧,這些東西就算不隻為二叔高興,就為自己玩兒,不也挺有意思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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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關生不可思議道,“你還會做炮仗?”

    顯然他的玩心被紀行勾起,還真有意和紀行一起弄弄這事。紀行隻是笑笑,“略懂,談不上精通。反正做出來的玩意兒能飛上天,不把房子炸了就好了。”

    高關生蠢蠢欲動,“那我隔幾天再多買點兒!”

    紀行笑道,“不著急。你知道這東西,官府一向管的很緊,畢竟是容易傷人的玩意兒。十五斤硝石要是做成炸藥,都能炸開城門了,就連九品高手離得近點兒都是十死無生。所以你還是再多緩幾天買吧,不然被二叔的政敵扣上個謀反的大帽子可就不妙了。”

    高關生想想也是。他小時候常玩兒炮仗,就連現在也喜歡這玩意兒。有時候二兩重的炮仗能把手指炸斷,不是鬧著玩的。

    紀行看了一眼小憐,“這幾天就要委屈你了。”

    小憐搖搖頭,笑道“不委屈的,能為公子做事,比什麽都好。”

    紀行道,“你們都知道,想要我命的人,那是能派出七品高手的狠人。小憐,你這些天就守在寒峰塔附近的旅店,稍有異動,盡快送刀!”

    高關生聽得熱血沸騰,“我也是練出內力的高手了,我做什麽?”

    紀行歎道,“會不會有人趁著我考試結束就下手還是兩說呢,我隻是做個萬全之策。況且你是二叔的心頭肉,怎麽能出事?”

    高關生不由得冷笑,“他從來隻拿高瓶兒當心頭肉,後來又對你好,我對他來說隻是個不成器的‘犬子’而已!”

    紀行知道高關生對二叔還有芥蒂,毒死一池魚可謂心腸狠毒,另一方麵,怎能不是高關生對他爹的一種無聲反抗?

    隻是這些事,紀行不會插足,高岐佑對他這個兒子的好,高關生將來慢慢會明白。

    “不過你也不是無事可做,高關生,要是我再次遇刺,你一定要向太子求援。”紀行冷靜道。

    高關生疑惑得摳腦袋,“與太子有什麽關係?”

    紀行道,“太子是將來的君王,要是我死了,你就讓太子知道這些事。這樣那些人在將來的帝王麵前總不會好受,算是為我報仇了。”

    高關生滿口答應,“好!”

    紀行看著這孩子頭腦簡單的樣兒,內心裏卻是不斷歎氣。二叔啊二叔,高關生恐怕很難接下高家這個架子了。

    等到車隊到了寒峰塔,紀行等人依次下來。高瓶兒趕緊撲過來控訴紀行,“一路上想找你說話都不行!”

    紀行笑道,“現在不是說上了嗎?”

    一個精神矍鑠的老者,用刀子似的眼神剜了紀行一眼,良久才開口,“像那麽迴事。”

    韓孤堯趕緊介紹,“賢弟,這是我爺爺,這是我二叔......”

    紀行悄悄瞥了一眼韓孤堯他爺爺,心裏暗道,“原來這就是大名鼎鼎的戶部尚書韓穀文,沒想到竟然親自來送孫兒殿試。顯然這是極看重他這個孫子啊!”

    於是他一一見禮,顯得極為恭敬。

    韓穀文以為某些過去,十分不待見高家人。但是今天一看紀行,卻發現這年輕人的氣度竟然不輸在朝堂上混跡多年的老江湖,於是心裏對韓孤堯的期盼又多了一分。

    到最後紀行才詭異地發現韓孤堯沒有介紹他生父。按理來說這樣的場合,自己親生父親怎麽能不來?隨即他想起當初拜訪韓孤堯時,隻有他母親來接待,莫非?

    紀行忽然驚醒,十五年前被季夏一劍斬殺的韓氏劍客,難道正是韓孤堯他爹?

    韓孤堯見紀行魂不守舍,不禁奇道,“賢弟想起來什麽有趣的事兒?”

    紀行趕緊笑道,“我這是肚裏沒墨,見著這寒峰塔,心裏沒底啊,哈哈!”

    韓孤堯趕緊安慰,“賢弟過謙了,單論談吐就知道賢弟見識不凡,怎會如話中所說?”

    一邊的老爺子韓穀文卻是叭一口痰吐地上,不屑地道,“你爹被天下讀書人尊稱為第四聖,說是文章做人都極為漂亮,怎麽你這個做兒子的就不行了?”

    紀行很明白何時進退。此時若是自己一味示弱,隻會讓人小瞧了自己,從而將自己拉入不利境地,“正是父親走得太高,我這才不敢說自己懂得什麽文章啊。聽說韓爺爺以前是一方虎將,如今能做到戶部的文官之首,想必文章自然是要比晚輩做得漂亮了。”

    韓穀文哪裏懂得文章,多少年了第一次被人如此態度對待,登時吹胡子瞪眼,“我聽說你能文能武,今天老子盡興,要替你爹教教你!”

    柳娥冷笑道,“在外買硝石,超過三兩就是軍供,你當連大齊軍隊也奈何不了我分毫?”

    紀行尷尬笑了笑,“是我考慮不周,京城處處是豪門,宅子又大,一出手就是一兩斤硝石的確不算少見。不過你要給我時間,這不是三天兩天能買齊的,至少也得過半個月。”

    柳娥道,“我給你二十天,二十天後你再來這個地方。”

    隨後她像是意識到了什麽,“你住北城?”

    紀行道,“是,今天喝得有點多,轉悠轉悠就到了這兒了。現在北城宵禁,我和龍衛的關係不咋好,迴不去了。”

    柳娥道,“我怎麽聽說你是和國師不對付?”

    紀行笑道,“你怎麽什麽都知道,難不成整天都在打聽我?”

    柳娥道,“如今誰不知道高府大公子?就算認不得你,京城這麽多年沒出過這麽大的事,是個人都會談及你這個愣頭青。”

    紀行笑道,“原來我在京城閑談中不過是一個愣頭青。”

    柳娥道,“你說的你要做官,別忘了你我的約定。”

    紀行道,“怎麽會忘了?不過這個你就要等上幾年了。近來我和國師不對付得很,保不齊他在太後麵前講了我什麽好話,搞得我烏紗帽戴不穩。”

    柳娥道,“我去替你殺了他。”

    紀行趕緊道,“別別別,你現在去行刺國師,無異於將我推到風口浪尖。不過你最近到底做了什麽?還有你身上的血是怎麽迴事?”

    柳娥道,“血不是我的。我隻是清理門戶,與你無關。”

    紀行道,“多多少少說一點吧。沒準咱倆還能互通有無。”

    柳娥想了想,“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帶你去個地方。”

    紀行便跟著她。京城說大不大,說小那絕對是不小了。尤其是南城的範圍,囊括了三座山還有兩條河。柳娥將他帶到一處斷壁,“這裏不會有龍衛,因為從這跳下去,就算神仙也得摔死了。”

    紀行疑惑道,“要說什麽,搞得這麽神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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