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夜裏,紀行挑燈奮戰,發現自己真是累得不行了,連眼皮子都有點抬不起來。

    每隔那麽一刻鍾,他就要休息一會兒才能繼續作答。這對他現在的狀態來說極為不利。可是再怎麽疲憊他都得撐下去。體力不及他的人多得是,隻是他沒有想到自己竟然會這麽累。平時他就算徹夜不眠,到了第二天起碼還是能打起來一點精力。

    但是他也沒多想,或許隻是因為寫文章的緣故,才使自己倍感疲憊。

    等到兩個時辰過後,紀行總算堪堪完成了這一份考題。此時他已經快睜不開眼了。既然今日的考試已經結束,自然沒有不放鬆一下的理由。紀行站起來舒展了一下身體,轉而去看韓孤堯還有遊煥之,發現他倆的精神頭都比自己要好。

    他隻能強打精神和他們聊了聊,沒一會兒就睡去了。

    第二天紀行的考試更是難受,他幾乎是掐著自己大腿完成的作答。至於內容,已經完全偏離了他的初衷。尤其是晚上那一份經義,紀行本來想中規中矩,貼著題文寫點東西。可是絞盡腦汁也不知道怎麽寫才得體。於是他幹脆跟著自己的感覺來,寫了點自己心裏的實話。

    經義所考是讓考生作文,寫下對“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這話的理解。

    如今齊帝對齊國的掌控如此嚴密,讓這些貢生寫下對此話的理解,自然不能真的“君輕”。可是紀行頭腦犯渾,洋洋灑灑寫了篇千字長文,竟然真的將君闡述地極“輕”。

    他是從大商來的。大商的權力核心在諸多大臣上。這些大臣幾乎都是有著真靈上境的實力,至於文官,更多的是治那些凡人的。但是因為大商開國皇帝的緣故,大商的帝王隻能是皇家人,不能被人推翻。

    大商曆代帝王等到了太庚皇帝的時代,中央集權的事實已經不再存在。到了尚敬帝那裏,尚敬帝隻需要身邊有那麽些個能左右整個大商的顧命大臣就已經足夠。而尚敬帝作為一國天子,也是全天下最大的天子,起的作用更多的監管這個國家是否朝著該有的方向去走。

    風調雨順,萬民平安,江湖散而不亂,沒有諸王林立,大商自然會朝著越發強盛的方向發展。這就是君為輕。一國之君沒有對所有事物染指的絕對權力,但他有分給能夠做好那些事的人權力的資格。

    到了齊國,紀行認為沒有強大武者對凡人的絕對統治力,因此這裏的水就既可載舟亦可覆舟。民貴君輕則顯得尤為可貴。一旦齊國將所有權力交付在一國之君身上,這個皇帝是一代明君那還好說,要是遇到個不頂事的皇帝,前邊幾十年積攢下來的國祚要不了十年就會崩散。

    紀行寫完了後,才大唿不妙。

    如今齊帝身邊叛亂餘黨仍在,他寫這麽一篇玩意兒,豈不是說要讓齊帝下放權力?若是下放權力的過程中,那些叛黨欲孽趁機壯大,齊國搞不好會在一朝之間江山易主!

    對於一個皇帝來說,最不可接受的無非就是成為亡國之君。尤其是齊帝身邊那些不論明裏暗裏的人,一旦有機會,不少人都會對那把椅子虎視眈眈。

    可是要想改,為時已晚。

    到了末尾,紀行靈機一動,再添幾筆。

    大概講了講若使君輕,必無外患又無內憂,眾臣各司其位,剔清反骨。他趁著自己精神還在那麽點,後來添的百來字寫得十分犀利,大有刀劍逼人之勢。

    等考完了,紀行大唿解脫。在他離去之前,先取了塊布將那香爐裏的灰包了一點走。他不是傻子,折騰了差不多兩天,他怎麽會不懷疑這熏香有問題?

    隻不過他沒有聲張此事。

    韓孤堯考完了自然也是輕鬆得很,找著紀行就要去喝酒。紀行自然得拉上遊煥之。他現在困倦地不行,走兩步就快要睡著了。尤其是剛剛為了寫完那一篇文章,紀行幾乎用光了自己所有的精力。

    他早在兩日前就已經與二叔等人商量過,今夜不歸。事實上幾乎所有考生都是這樣,而齊國都城也難得地在今晚,北城不宵禁。

    於是不斷有人騎著馬從北城奔馳到南城。紀行走得慢,另外兩人為了照顧他,自然也放緩腳步。紀行出了塔之後,卻發現四周安靜得詭異。

    出了塔之後他的腦子卻越來越不清醒,困得不行。可四周的安靜讓他打起了幾分精神。今夜不宵禁,實在是個大好的殺人時機。

    紀行試著提氣,緊接著他臉上不自主地浮現出笑容。無他,現在他身上內力僅有平時三成。但他一點不著急。因為他的內力本就較之常人要渾厚三倍。當初在七尺巷他與那蒙麵劍客比氣長的時候,哪怕自己不過六品,而那劍客卻是實打實的七品,蒙麵劍客也沒在他手上討到好處。

    紀行一邊走,一邊對身邊二人道,“今夜我等可一定要喝醉啊!”

    遊煥之考完了也是一身舒坦,卻顯得有些窘迫,“二位老弟要去哪裏喝酒?我知道有個地方不錯......”

    紀行一看就知道遊煥之這是囊中羞澀,大氣道,“可我知道另一個更不錯的地方,不如老大讓我一次,今晚兩位哥哥不管喝什麽在下都包了!”

    遊煥之歎口氣,不住地搓手,“多謝,多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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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韓孤堯在一邊沉默不言,一直在看四周。紀行伸出手放在韓孤堯的肩上,“韓兄,不必太過著急。”

    韓孤堯平時傻裏傻氣,可不代表他腦子不好使,“寒峰塔冷清得很啊。”

    遊煥之也覺得,讚同道,“他們跑得快,這兩天的折磨哪是一般人受得了的。不過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我倒覺得受得住。”

    韓孤堯道,“京城麻煩多,遊兄,今夜不論如何你都不要離咱們稍遠。”

    遊煥之傻笑道,“我才不亂跑,這邊規矩多我知道,蹭掉塊地皮弄不好都是死罪。”

    韓孤堯笑笑,“倒也不至於。”

    此時一陣冷風唿嘯刮來。紀行道,“要不走快些?往那些人多的地方走。”

    韓孤堯點頭。遊煥之自無反對的道理。

    他們剛剛走到考場出口,一隻八人抬的轎子恰巧經過。

    紀行一言不發,拉著他倆就走。

    那隻八人抬的轎子剛到一個陰暗處,便被人放在地上。隨後那八個轎夫變戲法似的拿著什麽東西往臉上一扯,就套上了一隻麵具。紀行迴頭,正巧看到那八人從轎子裏抽出兵刃的一幕。

    紀行怒目圓瞪,趕緊示警,“兩位老哥!麻煩來了!後邊那八個是取命的閻羅!”

    韓孤堯卻並沒有迴頭,因為他瞥見此時前邊數十步的轉角處也停了一隻轎子,隻是那轎子卡在轉角,隻露了一半,他們這邊不易察覺。

    韓孤堯道,“生我所欲,義我所欲,遊兄,下一句是什麽?”

    遊煥之還沒搞清楚狀況,下意識迴答道,“舍生而取義者也?”

    韓孤堯此時眉目間是少有的英氣肅殺氣,他緊盯著前邊那隻轎子,“這就對了!”

    紀行扯開嗓子大喊,“雙刀何在!”

    話音剛落,他們身前身後各自衝來八人!

    與此同時破窗聲響起,一個女子背負雙刀,手持一劍,拚盡全力朝著紀行奔來!女子的位置距離紀行要比兩邊的轎夫近至少一倍,因此她至少比那些快五息衝到紀行身前!

    紀行衝小憐點點頭,接過雙刀,將輕刀遞給了韓孤堯,“抱歉了遊老大,一會兒我替你搶一柄兵刃!”

    遊煥之到了現在那還能不知道這是要打架了,“老子學的就是拳法!兩位老弟還有大妹子莫怕,哥哥護著你們!”

    遊煥之大喝一聲,捏緊一雙拳頭,拳勁剛猛地讓紀行也多看一眼。

    紀行早在來之前就已經看過地形,最近的龍衛隻需不到百息便能趕赴到此地。所以今夜這些人是一定會速戰速決。

    速戰速決意味著這是一場惡戰!

    紀行強打精神,操起重刀一馬當先衝向前邊八人同時撂下一句話,“你們對付後邊的!”

    遊煥之正在想要不要幫著紀行,韓孤堯與小憐同時開口,“相信他!”

    於是這三人便反身對付那八人。

    紀行手提四十斤重刀,頃刻間與那八人幾乎是要撞在了一起。他突然矮身欲斬這些殺手的腿。可那八人竟然沒有一個反應是慢的,紛紛圍著紀行散開,不時還出兩招試探他。

    紀行左看右看,想起來高寒士的《九狸》記了一個圍殺之陣,名為十門殺陣。這個殺陣最特殊的是隻有八個人守陣,剩下一個死門一個生門,但是生死門可以隨時轉換。一旦被此陣圍住,顧前不可顧後,顧左不可顧右,處處殺機,一般人落進去可謂十死無生!

    諷刺的是,這個陣是高寒士所創。

    紀行知道欲破此陣,除非實力強悍到足以一招瞬間斃殺一人,趁著守陣人沒有反應過來衝出去。第二個辦法是趁著他們的生門沒有及時轉換,從那裏衝出去再單獨獵殺那八人。

    隻可惜通過初次交手,紀行看出來這些人竟然都有著至少五品的強悍實力!他絕無可能在一招之間,能保證自己不受傷還瞬殺一人。

    而且那所謂的生門,也不過就是誘餌而已。

    高寒士曾經身為戰術大師,精通奇門遁甲,八卦玄理。他創下此陣,留一死門,再留生門。實則意圖是以死門之危,逼人從生門逃生。可是陣法變換,瞬間生門便可換成死門,一旦敵人落入此圈套幾無幸理!

    當初三軍叛亂中的一位九品上的大將便是被高寒士創下的這個陣法圍殺而死。

    可是這個陣法也不是沒有破綻。破綻就是這個陣法的八個人必須要視死如歸,死一個人,其餘七人連眼皮也不能眨一下,迅速趁著被圍者暴起傷人的契機將其之置於死地!

    可是今夜月黑風高,這十六人頂風作案,在龍衛轄域的寒峰塔敢做這事,隻怕不論他們得手與否都會死的很慘。紀行在心中歎道,死士,都是死士。也就是說這個陣法於他而言根本沒法破。

    在韓孤堯那邊,戰況卻讓紀行意外地很。韓孤堯果然不簡單,氣息吞吐平緩,下手極為利落,一手刀穩得像個練了二十年功夫的老師傅,妥妥的五品上的好手了。瓶兒早已不是他的對手。

    而真正讓紀行眼前一亮的是遊煥之,此人果然不光吃得還打得,一雙拳頭銅鑄一般,內息比韓孤堯還悠長。紀行放下心來,遊煥之起碼有六品中的本事。再加上小憐,他們三個對付八個五品殺手,基本上沒什麽問題。因為十門殺陣創出來的初衷就隻是圍殺一人而已。

    這些想法不過是在電光火石間,八人因為紀行身法太過滑溜,總是要不斷調整陣型,因此遲遲未能合成圍殺之勢。隻不過這都是暫時的。

    紀行看了看自己手裏的刀,“就看你的了。”

    這把刀上有缺口,是七尺巷一戰留下來的。隻是缺口最多不過一分深,因為這把重刀有個秘密。重刀寬一寸八分,厚兩分,刃長三尺七寸。按理來說這把刀不應該有這麽沉,因為它不厚,不寬,不算很長,但它就是很重。

    夜裏,重刀缺口裏閃爍著丁丁點點的寒光。

    當初打造這把刀時,是高寒士親自為紀行選的材質。內裏的材料紀行根本不知道是什麽,隻是覺得硬度,延展性都很不錯。外麵那一層鐵以古時的合刀法裹在了內裏的刃上,可以說鐵刃不過隻是這把刀的偽裝而已。當初高寒士將這把刀交給紀行時就說過,此刀若是有缺,不必驚慌。

    紀行看著這些人,一點一點挪動腳步。百息已過二十息,紀行想拖,但是這些偽裝成轎夫的殺手已經沒有時間了。

    當!

    紀行橫刀接下一劍,想也不想趕緊震開,迴身就是大開大合的橫劈一刀!

    既已出手,十門殺陣頓時鎖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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