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客閉上眼,良久,持劍一禮,“多謝。”

    紀行將長匣負迴背後,含光鷺影自行盤旋飛迴匣中,頭頂的鬥笠仍然遮住他整張臉,“那個少年身旁有一曾是真靈上境的師傅,日夜守護,且此人隨時可重迴真靈,即便實力不如以往,對付你等卻已足夠。除此之外,還有一重甲忍者,實力極強,雖被我以萬劍重傷,你等若是對上這人,再加上此人身邊諸多上忍,也是九死一生。”

    劍客以及眾人都不可思議,“閣下不是忍者?”

    紀行不管眾人驚訝,抬腳便走,留下一句詩,“此客此心師海鯨。海鯨露背橫滄溟,海波分作兩處生。 分海減海力,俠客有謀,人不識測三尺鐵蛇延二國。”

    劍客駐足,“閣下是我商人?”

    紀行道,“歸客而已!”

    劍客細細一品那句詩,知曉這神秘鬥笠客是提醒他們此行還是重在智取,否則便是有去無歸。

    一陣大風掀起這重重齏粉,紀行的身影在這碎屑當中若隱若現。隨後一股奇異波動刮過,眾人隻覺無端輕鬆許多,等到迴過神時才發現那神秘人已經走了許久。

    紀行脫離這些人的視野之後,便刷地一下掠過數百裏之遠,隨後哈哈大笑。因為他現在也算是個高人了!以前一直看不明白那些神秘莫測的大人物怎麽就那麽瀟灑,今天他也來了這麽一手。隻是可惜傷了那兩個真元境高手,不過他也不擔心,這些人既然出門在外,必要的療傷藥自然是有的。

    隨後他便待在原地等狗子過來尋他,剛剛隻想擺一擺高人姿態,狗子那扮相待在他身邊實在丟人。沒一會兒狗子便到了紀行身邊。紀行看著狗子現在這副模樣,倒是長得越來越油光水滑,一點也不像個兇獸。

    隨後紀行乘在狗子背上,隨著它慢慢晃迴蜀西。

    三日後,他們已經到了蜀西境地,隻是距離未左鎮尚還有些距離。此時紀行已經不在讓狗子飛在天上,因為這邊好像有許多五梅教派的痕跡。此舉隻不過是為了不招惹麻煩,或者不打草驚蛇。

    紀行站在高處眺望了一下地形,“就這麽一直跑,也得跑個一整天才能到啊。”

    好在他現在不著急。不過漸漸的,他發現此地的流民竟然比想象中的還要多。讓紀行想不通的是,按照大商的國力,怎麽會有這麽多流民無處安置?他一向是隻要有了疑惑就會想法設法弄清楚究竟是怎麽一迴事的人,於是他打算混進一夥流民當中打探打探。

    一天後。

    “哎呀,涼山就不要去了,有一夥人剛剛被趕出來,”一個幹巴老頭一邊咂旱煙,一邊對紀行道,“本來說得好好的,給我們辦粥棚,那些貴人一聽要打大仗了,都在收拾東西準備跑,誰還想辦粥棚?”

    紀行疑惑道,“官府呢?沒天理沒王法了?”

    老頭笑眯眯道,“官府給了銀子嘛,都揣在身上,讓我們往兩湖地域走。”

    紀行皺眉,這樣辦事也太草率了吧?

    老頭見紀行一臉想不通的模樣,“後生,你不要和官府作對,你坐下來我們爺倆慢慢說。”

    紀行便坐到地上,看著這老頭咂旱煙。老頭看著茫茫無盡的大山,“這事嘛,千古以來都是這麽幹的。蜀西這邊,常打仗,我們這些老了的,官府連讓我們做苦力都看不上。一打仗,打大仗,就要地盤,現在這些人兇得很,一跳一丈高,就這麽打打打,那些人被官府打怕了,邊境那塊地盤就不夠用了,他們就逃竄進蜀西了。”

    講完這些,老頭發現旱煙快燒完了,就重新搓了一卷煙,“人家還沒逃進來,蜀西這裏邊就全亂了,我們也不知道哪天那些人要來,反正就是跑。剛開始呢,一跑,官府就在後邊追,讓我們迴去,誰敢迴去?不是慫,腦袋擱誰脖子上誰知道疼。地就荒了,這種事縣令要是沒壓住,郡府就該管了。縣令也氣,不想管我們,我們咋辦?郡府說辦粥棚,粥棚還沒辦起來,就說大仗要打起來了。現在縣令都藏起來了,哈哈!”

    紀行聽他顛三倒四把這些彎彎繞說完,不禁也覺得十分頭疼,原來這裏邊還有這麽多門道。

    “那你們吃啥?”紀行問。

    老頭笑嗬嗬道,“大活人哪有尿憋死的,官府給的銀子不少,到哪買不到吃的,後生你沒有嗎?”

    紀行見他懷疑起自己,“我這不是走錯路了嗎,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就到了這邊,至於官府給銀錢,那是想也不敢想的事。”

    老頭笑道,“也是看運氣的,你看你就沒有這個運氣,你把手給我看看。”

    紀行把手伸出來給他看。老頭瞧了一眼,不屑道,“還就是個藏不住財的,有老婆了沒?”

    紀行點點頭,“有了。”

    老頭有點不相信,“就你這小身板還能找著老婆,我年輕的時候,這麽大的海碗能吃三碗!”

    紀行見這老頭聊著聊著就扯到了家長裏短上,不禁十分佩服這人的口才,“我不禁有老婆,我還有房產,我爹以前是像州府上那樣的大官......”

    沒等紀行說完,老頭更不屑了,“現在還走錯路了,你爹被抓起來了吧?貪了?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

    紀行咳嗽幾聲,看來自己和這老家夥吵架是占不到什麽便宜了,“你們現在要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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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頭見紀行扯到了他的“正事”,不禁又恢複了正色,“去兩湖,那邊據說水好米好,雖然肯定都不如蜀西好,誒,你從哪來的?”

    紀行心道蜀地多山,好多地方取水異常艱難,哪裏水好?見老頭問他來處,他便道,“我從南邊來。”

    老頭琢磨了一下,“那就是兩廣,兩廣這兩年沒聽說出了個貪官啊?”

    紀行勉強笑笑,“我家沒貪官。”

    老頭便不再琢磨,反正在他眼裏向這麽沒見識的後生擺弄他的“學識”實在沒意思。紀行想看看他們都是怎麽過活的,好幾十號人,總不該是喝風活這麽久的。等這夥人休息好了,隻見他們有的背著泡菜壇子,有的背著被褥,提著包袱。個個有勁的很,每個人身上至少背了三十斤,哪像老弱婦孺?

    他一連跟了他們三天,才明白他們倒像是祖傳的逃難手藝,走在荒郊野嶺也能保證一天吃兩頓,每頓都能塞個八分飽,一點不像在過苦日子。

    之後紀行便悄悄離開了這些人。

    他現在有一種感覺,自己若是跟在了這些流民當中,仿佛自己也變成了流民,那些會半點武功的人都找不到他,更遑論真靈大能。而一旦他孤身一人,卻總能遇到這樣那樣的麻煩,難道這就是命數?

    抑或說,他剛剛混在了那些人當中,那些人的命數會不會因為他的到來而改變?後果紀行不得而知,他隻是想這麽想一想罷了。隨後他挑了個靈氣充裕的地方,修煉了會兒,補充了一下消耗的靈氣。大約過去了半天功夫,紀行才將消耗的靈氣補充完。然而當他清醒過來時,卻發現狗子一直在看著自己。

    “怎麽了?”紀行發現狗子這模樣不大正常。

    狗子開口,“人死了。”

    紀行疑惑道,“什麽人?”

    狗子道,“剛剛那個老家夥,還有那幾十個人,都死了。”

    紀行皺眉,“帶我去。”

    隨後狗子便帶著紀行到了一處溪水邊。小溪橫躺著幾十條屍體,屍體已經泡了幾個時辰,連血都沒有再流。紀行一眼便看見了那個老家夥正驚恐地睜著眼,眼珠子卻已經被挖去。

    紀行黑著臉,用神識掃了掃,隨後再小溪底下發現一個梅花印記。

    “太囂張了。”紀行聲音冷地像鐵,“記得他們去哪了嗎?”

    狗子道,“去了西邊。”

    紀行一揮手,很快幾十座墳便壘起來,他將這些人安葬完之後,帶著狗子飛速往西去。

    沒一會兒他便發現一個山洞,山洞洞口冒著森森寒氣,顯然不像個正常地方。

    “裏邊的滾出來。”紀行冷淡道,似乎不願意多說一個字。

    那山洞裏也不知道究竟是何方人物,像是被紀行這六個字驚擾到了先人,頓時炸了起來,“哪裏來的不開眼的野東西?”

    紀行懶得廢話,直接抽出傷刀,一道白焰轟地衝向了山洞之內。隨後山洞魚躍一般湧出十幾個人,個個被燒得不輕,其餘沒能逃出來的,基本都死了。

    “大人!大人!饒命!”原先說話那人喊道。

    紀行懶得廢話,“五梅教派?”

    那人一聽這四個字就知道來者不善,費了好大的勁終於將火撲滅,“大人是?”

    紀行道,“剛剛你們是不是殺了幾十個流民。”

    那人一臉涎笑,“都是為上神獻祭,能得來不少好處,大人若是不嫌棄,我把好處分一半給大人?”

    紀行道,“你該知道我一直跟著這些人。”

    那人道,“大人雖然跟著他們,卻與他們並無關係,就是他們死了,也與大人並無幹係啊。”

    紀行歎一口氣,“所以你們趁著我不在就殺了他們?”

    那人道,“人都得活,我們必須要做這些事。上神沒得到獻祭,我們不做這樣的事就得死,要麽他們死要麽我們死,沒辦法的事。”

    紀行道,“那現在我想你們死。”

    那人冷笑,“大人這是要因為那幾個凡人報仇?”

    紀行道,“如何不可?”

    那人像是聽到了什麽笑話,“大人可知,這山洞之內,本來有幾個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可惜被大人一把火燒沒了,大人既然要報仇,為何不先對自己出手?”

    紀行愣了愣,“當真?”

    那人冷笑,“滿腹正人君子,幹的事與我等也並無分別,都是殺人,怎得你殺人就能殺,我等殺人隻為求活就成了要死的由頭?”

    紀行心中一涼,看來自己真的殺錯人了,心中沒來由的一陣煩躁,隨後一股奇異波動刮過這片地域,“你們誰敢走,立死!”

    說完這句話紀行便進了山洞。

    那人見紀行進了山洞,於是大唿一聲,“現在不走等他出來再跑嗎!?”

    於是已經將火撲滅的十幾人便作鳥獸散,隻有那說話的人還有沒將火撲滅的人留在原地。那些人正在跑,跑著跑著便發現自己撞上了一堵無形的牆,紛紛跌倒在原地。

    就在那些人分不清什麽情況,對著那原先講話之人大喊,“他媽的鬼打牆了!這能跑嗎!?”

    那人見此也是駭然。沒等眾人繼續挖苦原先說話那人,那些逃跑之人臉色頓時變作絳青色,個個經脈盡斷,心肺粉碎而死!

    此時山洞之內傳來一陣重重的悶哼聲。紀行見到了那幾個原本就被折磨得不成人樣的少女,此時都被烤成了炭,山洞之內還散發著一股股詭異的肉香。紀行心髒像是被一隻大錘狠狠砸中,整個人都恍惚了三分。他想起來那人所言,自己殺人與他們殺人又有何分別?

    這個問題一出現,他原本已經被鎮壓的煞氣頓時泄露一絲出來!

    山洞之外那人正在想怎麽逃出去,突然感覺像是有一條毒蛇在看著自己,於是他迴頭,便看到了一雙極為恐怖的眼睛!

    很快此處便傳來陣陣淒厲叫聲,仿佛受到千刀萬剮!

    半刻鍾過後,紀行提著一隻腦袋迴到那些他剛剛壘好的墳堆之前,隨後將腦袋扔了下去,“我給你們報仇了。這人該死,但是你們不該死。”

    說完這句話,紀行伸手一壓,那頭顱便粉碎。他來到小溪邊,洗著一雙根本沒有沾到一絲血跡的手,洗了很久。

    他感覺耳後有一根血管很痛,像是痛到了靈魂當中,那個已經死了的人的考問又到了他眼前。你殺人與我等殺人又有何分別!?

    紀行深深吸一口氣,死死壓住胸膛中那股躁動不安的煞氣,同時默念儒家典籍。隨後他看到那幾十座墳堆,又心煩意亂。

    “狗子,走。”紀行喊了一聲便走。他不想繼續呆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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