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墨仍然坐在湖中,垂著頭,用神識“看著”倒影裏那雙睜開的眼。他很明白,自己有了心魔。

    但他不知道,這有可能是數萬年以降,發生的一件可能會衝擊到整個天下,甚至是超脫天下的大事件。羽墨以和天下人截然不同的思維,與一種不同於他的存在形式的高階生靈,進行了一次“對話”,或者說對視。

    湖麵倒影中的那雙眼包含的信息太多,如同億萬繁星。

    邪惡,偉大,美麗,醜陋,憐憫,好奇,浩瀚,深遠......

    他不知不覺地流下眼淚,不,是眼裏滴下了血珠。他用盡全力“看著”那一雙眼,哪怕就此跌入深淵,他也要看透這雙眼裏到底要傳達怎樣的信息。

    湖中倒影閉上了眼,沒有讓他得償所願。

    羽墨瞎了,他的六識中,永遠封閉了“眼看”的能力。或許是直麵高階生靈應有的懲罰。

    這個瞎子開始思考一件事,這就是化神?

    今日冬至,老邢借了客棧廚房,要給大夥兒包餃子。

    紅晨和白芙都不會這個,紀行反倒會點。

    俗世裏都是女人洗衣燒飯,男人在外勞作,到了他們這卻反過來了。

    紀行力氣大,十斤麵在他手裏和沒有重量是一樣的。啪啪摔打幾下,再揉二三十個來迴,如此反複兩刻鍾,一團麵被他和得筋道無比。老邢早已調好餡。倆人就開始包餃子,沒一會兒就包好一鍋。

    “這包餃子,也是修行,全看你手上活細不細。公子是個拿刀的手,學好包餃子,對公子的武功大有裨益啊!”老邢嘻嘻哈哈,誰都知道他在瞎說。

    徒弟甲讓不敢反駁師傅,隻能專心控火。他才是真的在修行,鍋底下隻有一根柴,全憑他用真氣控製火候。他師傅交代了,隻要甲讓對真氣的控製足夠靈活,不浪費一絲熱量,這一根柴就能煮完一大鍋餃子。否則都沒得吃。隻見他全神貫注,顯然不敢分心。

    “是是是,你老邢如今是真元大高手,說什麽都對,要不咱倆切磋切磋,這也是修行啊。”紀行如今早已摸透了老邢,渾不在意地頂迴去。

    “你看你包的什麽玩意兒,包子不像包子,餃子不像餃子,一會兒你自己吃自己包的。”老邢趕緊打岔。

    紀行一看,果然如此,有幾個餃子煮著煮著還散架了。

    紅晨在教白芙如何化妝,她是此道高手。奈何白芙本就天生麗質,化了妝後反倒多了幾分脂粉氣。

    “這樣真的好看嗎?”白芙狐疑地道。

    紅晨一臉驚喜,“好看啊,白姐姐真是比天上的仙子還要好看!這樣,再在臉頰兩邊各點一點朱砂,唉,我要是像白姐姐這麽漂亮就好了。”

    白芙被紅晨一誇,自己也覺得好看了起來,看了一遍又一遍,簡直越看越順眼。

    此時的她,鼻梁上被紅晨點出許多輕微的“雀斑”,眼角一抹深色熒粉,唇色較厚,極有質感,兩邊臉頰各有一粒紅點。不得不佩服紅晨,初看之下,白芙這打扮的確讓人不適應,可多看幾眼就會發現十分耐看。

    白芙指著鼻梁,“為什麽點這些斑點啊?”

    “白姐姐,哪有純白無瑕的物事。真正好看的東西,都要有瑕疵才行。點上這些斑,就好比是天女下凡,豈不是更加楚楚動人嗎?”紅晨耐心講解道。

    白芙大約能聽懂一點了,深以為然地點點頭。

    “吃!飯!啦!”紀行扯開他那破鑼嗓大喊了起來。

    白芙和紅晨便不再討論這些,都下樓到了小院,靜靜坐下來。現在紅晨都知道老邢的廚藝堪稱“國手”。

    紀行喜氣洋洋地走在前,老邢在後,甲讓在最後。紀行端著一鍋餃子,老邢端著餐具,甲讓帶著調料,搞得如同宮廷傳膳一般正經。白芙和紅晨被這三個活寶逗得忍不住發笑。

    剛剛出鍋的時候,紀行就迫不及待撈了一隻他包的餃子上來,嘴裏還在嚼著,也不嫌燙。

    等他一出來,看到紅晨旁邊坐著個,化成了個大花臉的婆姨,一時沒想起是誰。等他注意到那女子頭上戴著他送的發飾時,才想起這竟然是白芙!

    一口餃子還沒下咽,看到白芙這模樣,登時忍不住一笑,餃子餡餃子皮全嗆進了鼻孔。得虧這一鍋餃子上麵蓋了蓋子。

    紀行笑得腰都軟了,趕緊將餃子放在石桌上,跑迴廚房喝水,一路哈哈哈變笑邊叫,又被嗆得咳嗽起來。

    老邢看到白芙這樣,一臉的擔憂,“小姐,你這眼睛是被誰打的?怎麽這麽黑呢?老奴粗通醫術,來,我瞧瞧。”

    白芙現在不光眼角黑,連臉都黑了。然而廚房那邊還是驚天動地的大笑。

    “笑笑笑!笑什麽笑!沒見過我抹胭脂啊!?”白芙忍無可忍,終於爆發。說完餃子也不吃了,起身就走,老邢攔都攔不住。

    廚房裏這才意識到不對勁,馬上止住了笑。沒一會兒一個腦袋在門邊,虎頭虎腦地探了出來。

    不在?

    紀行出來,問老邢,“她去哪了?”

    老邢衝樓上努了努嘴。

    紅晨現在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好心辦了壞事。她和甲讓對視一眼,甲讓瞬間知道了誰是“罪魁禍首”。

    “她怎麽呢?”紀行壓低聲音,輕輕地問。

    “能怎麽?不高興唄。”老邢歎口氣。

    紀行本來打算不管了,由著她,但轉念一想,好像這樣不太好。馬上給自己找了個借口,她那手青蓮劍訣實在厲害,可不能為今日之事埋下“禍根”,大丈夫能屈能伸,我去認個錯又何妨?腦子裏火花閃電地一轉,打定了注意。

    一縱身上了樓,站在白芙門外。

    白芙將自己關在房間,又想起那個人。看著鏡子中的妝容,不禁覺得十分難為情。越難為情就越委屈,一委屈,就更難為情了。情不自禁地,就悄悄哭了起來。

    她本來不是個小女兒作態的女子,卻不知為何今日,觸動了她心中最柔軟的那塊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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