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家紮根青華郡七百餘年,勢力算不得最大,但能將傳承延續至今,足以說明不簡單。

    羽家至少是要有一位真靈境大能的。

    之所以有此一說,一是真元境九境高手,撐死了五百年壽元。如今羽家擺在明麵上的最強高手羽墨,乃是真元七境,如今已經三百多歲,再過百十年不進階真靈,那羽家就算再經營得當,也有人會盯上羽家。羽家現在依然能站穩腳跟,沒有相當強大的底氣說不過去。畢竟一到真靈境壽元至少可達八百年。

    二是羽家如此急眼於真靈玉,家族中若無真靈大能,要這燙手山芋有何用?

    由此可見羽家也處在一種極其微妙的不利境地中。被羽家最寄期望的羽田,則是天生的劍修坯子,四十歲許進階真元境,其心境資質在藏於某些隱秘之地的勢力中來說也是上上選。假以時日,說不定羽田就成了羽家中興之人。

    如今紀行廢了羽田,等同於廢掉羽家未來至少八百年氣數。

    所以羽墨動身了。

    已是半個月後。

    是日,天降暴雨。一個絡腮胡男人單人瘦馬,頭頂鬥笠,腰間雙劍,被大雨淋成個落湯雞,好不狼狽。

    男人騎馬緩行,左手扶雙劍,右手提酒缸,喝的不知是酒還是雨。偶有行人路過,看也不敢看這個鬼影一般的落魄人。

    刑之明幾人被這暴雨擋了行程,尋著個小廟,便進來躲躲雨,順帶療傷修養。

    紀行把手裏長劍一抽,小廟裏寒光一閃,本就是雨天,此時好似更冷了幾分。小夥計不禁縮了縮。半個月相處下來,紀行知道了小夥計叫甲讓。

    畢竟少年心性,紀行彈了彈劍鋒,隻聽得長劍嗡嗡作響。

    “老邢,你給瞧瞧,這把劍能值多少銀子?”紀行摸了摸鋒口,衝刑之明問道。

    刑之明生了兩堆火,白芙和他們這些下人不一樣,獨享一堆火。

    “大俠說笑了,此劍名為青釭,有名的好劍,黃金萬兩也換不來啊。”刑之明脫了濕透了的鞋襪,正烤著,烤出來的一股青煙熏得他自己都睜不開眼。

    “我的老天爺,這麽值錢?迴頭我就找個地把它給賣了!”紀行發狠道。

    “大俠武藝蓋世,怎會執著於這些黃白之物?”刑之明眯著眼,其實心裏有些心疼,任何一把絕世利刃都是無價之寶,何況是這柄大名鼎鼎的青釭劍。

    紀行把劍拔出來,用來修剪指甲。以前他都是用他那把刀的,但直刀太重,用著不方便。這把青釭劍對紀行來說又輕又薄又鋒利,簡直就是修剪指甲的上上之選。

    白芙看著紀行拿著青釭劍剪指甲,衝紀行咯咯笑道:“公子真是潔淨人,行走江湖都不忘這些瑣碎小事。”言外之意是別再讓這寶劍蒙塵了。

    紀行是個直腸子,一看白芙說他愛幹淨,心情大好,“我也是個窮苦人,以前給人做長工,指甲長了幹啥事都不方便,說不定還礙事,就習慣了。”

    刑之明一聽這話,點點頭認同道,“大俠手中直刀頗重,這些瑣碎事不注意說不定就能壞了大事。”刑之明是個聽話知音的妙人,聽紀行這話,以為紀行曾經多半是個受托於某些隱秘勢力中的強大刀客。

    老邢不免感歎,也難怪這位無名大俠年紀輕輕,修為如此之高,原來看似是個什麽都不在乎的年輕人,實際上卻心細如發。刑之明迴頭看看裹得跟粽子似的徒弟,不免一時氣悶。又想想自己,更添鬱悶。

    小廟裏有一處漏雨,紀行修剪完指甲,把長劍放在那一股雨注下衝了衝,算是清理了。

    “哪有什麽大事,整天盡是些狗屁倒灶的屁事。不過比以前好多了,現在餓了就吃,困了就睡,天當被地當床,就是缺點錢花,哈哈!”紀行收劍入鞘,隨手把青釭劍扔到一邊,滿嘴胡嘞嘞。

    “公子真是瀟灑快意,難道就沒個留腳的地方嗎?”白芙多少還是有點好奇紀行的來曆。

    紀行躺在小夥計旁邊,掏出兩個酸果子,“甲讓兄弟,給。”然後在衣服上擦了擦,分給了小夥計一個,自己先啃了起來。

    “沒有沒有!我就瞎跑,自個兒都不知道該往哪走。”紀行這才迴白芙道。

    他突然想起來何先生,把直刀抓起來,也在衣服上擦了擦。

    “白芙也常有這般困惑。家族遭劫,家父已逝,身邊隻有明叔和小甲,真不知明日會怎樣。”白芙看著廟外大雨,不免思緒萬千。

    “小姐寬心,哪有趟不出來的路,船到橋頭自然直。”刑之明看這大雨一時半會兒歇不了,開始打掃起來,今晚免不了要在這裏對付一晚了。

    “對嘛,船到橋頭自然直,你可不要傷心啊。”紀行也想安慰一下白芙,奈何肚裏沒墨水,講不出老邢那樣豁達的話。

    白芙低頭憋住笑,這年輕刀客可真有意思。

    突然紀行覺得渾身不得勁,背心裏像有螞蟻咬似的,但就是說不出個所以然。

    甲讓最先察覺出紀行的異樣,“無名大俠,你是受傷了嗎?”

    “好像不是。就是感覺心裏有點發慌,毛毛的。嘿嘿。”紀行勉強笑笑。

    白芙一聽,擔心道:“莫不是被羽田叔叔的劍氣留下了暗傷?”

    “不對不對!都不對!”紀行臉色都變了。

    刑之明還沒見過紀行這樣。在刑之明眼裏,紀行的強大,如同山嶽潛淵。老邢不禁擔憂,到底是什麽事能讓紀行如此凝重?

    “大俠,可要在下做點什麽?”刑之明放下手中的事,不自覺的摸到腰間的兩隻熟鐵棍。

    紀行沉默起來,右手捏緊直刀,腰直得像杆槍,雙眸溢出一股寒氣,一步一步走出小廟。

    風!大風!雨!大雨!

    一個頭戴鬥笠,騎一匹馬的模糊影子緩緩在這大雨中移動。

    馬上的模糊人影一仰脖,喝光了那不知摻了多少雨水的酒,複又扔掉酒缸。

    “我是羽墨。”一道宏大聲音響徹在這大雨中!

    沒有人是這樣給對手打招唿的,大概絡腮胡漢子喝得太醉,說話也顛三倒四。

    “我聽說你叫無名。無名刀客無名刀,你究竟是個什麽人?”絡腮胡漢子好似自言自語。

    刑之明走到廟門前,看到雨中這一幕,咬緊牙關,兩手緊緊握住兩隻熟鐵棍,卻發現使不上半點勁,當當兩聲熟鐵棍脫了手。

    白芙也看見了那個人,本來就白皙的臉龐此時更白了三分。

    隻有甲讓沒感覺,他呆呆的看著那個真元七境的高手,心想這個人這身打扮真是精神啊。

    紀行沉默。

    每個人腦袋裏都是空的,這滂沱大雨也好似發不出一絲聲響。

    模糊人影摘掉了鬥笠,將鬥笠扔進了風裏,甩了甩腦袋,好像是在醒酒。

    “今日你我!必分生死!”人影說。

    驟然間一股龐大殺意衝天而起,羽墨身周三丈無一滴雨水能透進去。羽墨閉眼,輕輕推出雙劍,兩道驚天劍意幾乎要衝破雨幕朝紀行殺來!

    劈!啪!

    一道閃電劃破長空!巨大雷聲將刑之明白芙從驚懼中震醒。

    閃電強烈的一瞬白光照亮了紀行的雙眼!紀行走進雨裏,同樣是身周三丈無一滴雨水!

    “都他娘給老子滾屋裏去!”紀行大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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