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到底是一個女人。


    再硬的心腸,也是一個女人。


    趙樽胸膛上濕了一片,才發現她在流眼淚。


    “怎麽哭了?”


    他微微一慌,捧著她的臉。


    夏初七抬起頭來,無聲地笑了一下,可笑容隨便爬滿了臉,她眼角的淚水仍是未gān,隻低低飲泣,“我沒有哭……我就是心裏別扭,覺得難受。”


    “這還叫沒哭?”


    “這叫喜極而泣,他們很值得驕傲。”


    “強種!”趙樽安撫著她,輕拍她的背心,慢慢說:“你的心思爺都懂。”說到此處,他突然抬起手來,將掌心攤在她的麵前,上麵除了薄薄的繭,還有一條條分布不同的紋路,她不解地看著他,卻聽見他低低說,“在這隻手裏,折損的人……不計其數。”


    他不像她一樣,把qing緒外露,可那語氣卻還是讓夏初七鼻子酸了一下。她緊了緊雙臂,閉上眼睛吸著鼻子,不讓眼淚流下丟人,隻聲音卻有些低啞了。


    “如果有一天,再沒有戰爭,該有多好。趙十九,等仗打完了,我們兩個找一個地方隱居吧,你也不要做王爺了,也不要看皇帝的臉色,我們去過自己的小日子。”


    “隱居山林?”


    “才不!”她笑,“大隱隱於市。我們要做世界首富,做世上最有錢的人,掌握全球所有的財富,讓每個國家的皇帝都得看咱們的臉色,高興了賞他們一點,不高興,讓他們都喝西北風去。”


    “……”


    “爺,我這個理想還成吧?”


    “可謂鴻鵠之誌。”想想,他又問,“那小隱呢?”


    “小隱隱於chuáng。”夏初七嘿嘿一樂,給了他一個極為怪異的笑容,故意逗他似的鬆開了抱在他身上的手,慢慢探入臍下,可卻被他抓住了。


    “阿七要做什麽?”


    “你說呢?”她擠眼,自覺是最為媚人的笑容。


    “爺不懂。”


    “不懂啊?那我教你好了,學費五十兩。”她整個人趴在他的身上,小手在他手裏掙紮著,看著麵前的男人,她的男人,從頭到腳的細胞都在驚叫著讓她今天晚上必須要做點什麽,要不然再無法排遣噩夢帶來的qing緒。她抬頭挺胸展顏扭腰撅臀,做了一個設想中最為動人的姿態看著他,一雙大眼睛眨巴眨巴。


    “爺,放手嘛。”


    趙樽的唿吸微微急促,低頭嗬氣。


    “阿七……”


    她心裏一喜,巴巴摟著他。可下一瞬,他卻突地起身掏出一個鏡子來遞到她的麵前,意有所指的說:“先照照鏡子。”


    這個鏡子正是她的桃木鏡,自從成了景宜郡主,為免身份bào露,這麵鏡子就一直放在趙樽的身邊兒。如今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鏡子。不,應該說是,盯著鏡子裏麵那個一臉髒東西,像鬼一樣蓬頭垢麵的女人。


    “啊!”


    她驚叫一聲,飛快地跳下chuáng。


    “我要洗臉洗澡換衣服。”


    想想她腆著一張那樣的臉,在趙樽麵前“醜態畢露”的扮嬌媚,她簡直想咬舌自盡算了。可跑了沒幾步,她又反應過來了。她更醜的樣子他都見過了,而且,他先前不還抱著她睡了嗎?他都不計較,她又何苦自欺欺人呢?慢悠悠迴過頭來,她看著斜斜倚在chuáng頭似笑非笑的男人,眼睛一眯,又一步步慢慢地走了迴去。


    “趙十九,你心腸好毒。”


    “此話怎講?”他挑了挑眉。


    “都不給我洗個臉,讓我就那樣睡下,故意讓我丟人。”


    “好心沒好報,爺那是怕吵醒你。”趙樽淡淡剜她一眼,轉瞬,又低低一笑,“爺都不嫌你髒,你還嫌上了。要早知道阿七這樣想,爺不僅給你洗臉,即便是洗澡,也是可以代勞的。”


    “哈哈!裝——”


    打了個哈哈,夏初七gān笑一聲,轉頭出去了。


    鄭二寶就守在外麵,心qing忐忑,見她出來找水,他為了先前那點事兒,殷勤的跑上跑下,很快就為她備好了。夏初七累了一天,舒舒服服的洗了個澡迴來,趙樽還沒有睡,靜靜倚在枕上看書,似是在等她。


    這樣有“生活氣息”的趙十九,讓她心裏微微一暖。


    “趙十九,姐姐我又迴來了!”


    學著灰太láng那個輕佻的語氣,她惡láng捕羊一般撲了過去,飛快扯開他手裏的書,就惡作劇地扒他身上的衣裳。趙樽不知道她在抽什麽瘋,身子往後一倒,死死扼住她的腰,喊了聲阿七,可她嘿嘿一笑,順勢倒下去,輕輕噙了他喉間不停滑動的男xing象徵。


    “小瘋子!”


    聽見他聲音驟然一啞,她得意一笑,雙手往他脖子上一纏,整個人像個冬瓜似的滾了進去,在他身上壓過一圈重重地倒在了他的手臂上,卻聽得他低低抽氣了一聲,不由狐疑的看過去。


    “壓痛了?”


    “沒有。”趙樽眸子一沉,低頭吻她。


    “哦……壞人!”被他吻上來,她腦子頓時放空,顧不得去細究他為什麽會抽氣,隻熱qing地與他吻在一處,弄得唇上又濕又滑,吻得兩個人氣喘不勻,像往常這樣兒就該收場了,可今兒也不知怎麽的,大概是戰爭的生死不定,讓她越發珍惜在一起的日子,越發不想等待,覺得這樣遠遠不夠。


    “趙十九!”


    在他的唇離開時,她突然想起一個重要的東西來。


    “嗯,什麽?”他聲音喑啞,眸底含波。


    “我在大營子的東西……都帶過來了嗎?”


    趙樽有些不明白她半夜三更在發什麽瘋,剛剛親熱一迴,又提到東西,稍稍蹙了下眉,還是點了點頭。


    “都讓鄭二寶給你收著。”


    夏初七咧嘴一笑,“你等我一下,不要睡啊。”


    原來那個叫“鎖愛”的護腕,她是準備在他生日的時候才送給他的。可經歷了太多的生死,她覺得兩個月太漫長,等待太熬人,既然已經備好了,不如現在就送給他。


    出了找到鄭二寶,在他同樣看“神經病”一樣的目光裏,她拿到了自己的東西,那個被她用錦緞給紮成禮盒形狀的東西,又神經兮兮的跑了迴來,往榻上一擺。


    “給你的,我花了兩個月的時間造的。”


    趙樽眸子一沉,“什麽?”


    拉著他的手,一起抽開錦緞上打的活結,夏初七笑眯眯地揭開了木匣的蓋子,從裏麵取出兩個做工jing美壓了花紋的護腕,得意地說,“這個東西叫‘鎖愛’,用寒鐵打造,採用了目前最先進的鍛造技術,當然這個不是最主要的,最重要的是,你看著……”


    她抿著唇,用指尖在護腕上端的一個按扭上進行推、轉等東西,隨著她的動作不同,護腕不僅可以伸出尖利的刀片,還可以像弓弩一般發she出極小的鋒針。


    “針上,我淬了毒!”看著他yin晴不定的臉,她講解著功能,又低低說,“這種毒發作起來極快,所以非一般qing況下,不要隨便使用。”


    趙樽看著她,不說話,不知道在想什麽。


    “怎麽了?是不是覺得我太能gān,你自卑了?”


    夏初七嘿嘿一笑,就要去撈他的手腕。


    “來,我給你戴上,你一個,我一個,算是我給你的定qing信物了。雖然我曉得你們這裏的姑娘,定qing信物都是送荷包啊,送香囊啊什麽的,可我也不會那些東西……咦,我說你躲什麽躲?”


    她說了一串,終於發現趙樽的不對勁了。


    “先放著,明日再戴。”


    “不行。”夏初七眉頭豎起。


    “阿七……”他無奈的低嘆,伸出右手,“那戴這隻手。”


    “誰戴在右手的?不方便cao作。”


    夏初七拒絕了,臉色有點難看了,“左手伸出來。”


    要說這個時候還沒有發現異常,那就不是夏初七了。嘴裏嚷嚷著,她盯住趙樽不自在的表qing,身體突然撲了過去,一個錯身壓住他,一把揪住他的左手腕。趙樽想要閃身,她卻飛快上移,扣在了他緊緊包紮的傷口上。


    “趙十九!”


    她咬牙切齒,他眼睛盯著她,嚴肅著臉,理直氣壯。


    “我隻是不想你擔心。”


    “這樣我就不擔心了?”夏初七惡狠狠的瞥著他,一邊抬起他的袖子,查看傷口,一邊兒抬頭罵他,卻見他麵露赧然,還帶了一點可疑的尷尬,不由又是心疼又是好笑。


    “受了這樣重的傷,虧你還能憋得住。”


    她絮絮叨叨的罵著他,不由又迴想起在葫蘆口他捏手腕那個動作,當時他應該就是受傷了,可他卻沒有說,然後東方青玄受傷,她就走了,根本就沒有管過他,他還在帶傷上陣,與北狄打了半個時辰,她也沒有問過他。種種qing景浮上了,她內疚不已。


    “趙十九,真不知道該怎樣說你了!”


    不知道怎樣說,可她卻是知道,這個樣子的他,恐怕她得用一輩子的時間來迴報了。見老孫已經處理過傷口了,她突然有些鬱悶,這樣子的事,明明應該是她來做的,可她卻錯過了這樣的機會。放下他的袖子,她盯了他半晌兒,將一對“鎖愛”放在一邊兒,撲過去,臉色紅紅的說,“我想……給你。”


    這話她還是有些不好意思的。


    一說完,麵上是醉酒般的紅。


    他目光一暗,卻是搖了搖頭,“睡吧,晚了。”


    每次都是這一句,她有些懊惱。


    內疚、噩夢、死亡、怕失去……各種qing緒jiāo雜在心裏,他越是抗拒,她卻是不肯罷手,越發主動地去撩他,又啃又摟又抱又捏。


    他哪裏受得住?心跳如擂鼓。


    她聽見了他急促的心跳和唿吸,她的也不慢。


    qing緒溢在心窩,什麽三年之約都被她丟在了腦後,她覺得人生在世,還是今朝有酒今朝醉好,尤其在這樣的戰爭年代,在這樣寒冷的冬夜,在心愛的人懷裏,在窗外細細密密的雨滴聲中,既然身處萬丈紅塵之中,必得做些紅塵中的事才好。


    “阿七,你再這樣,爺惱了。”


    “趙十九!”


    她磨牙,罵他。可聲音卻很熱切,神態亦是。


    “趙十九。”她放軟了聲音,又巴巴的看著他,像為了討他歡心的小貓兒,用一些極為軟溫的語氣,喊得她心窩裏都澎湃出了一些無法描述的qing緒,他卻隻是緊緊抱住她,不聲不響地將腦袋埋在她的頸窩兒裏,低低啞啞的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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