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眼淺眯一下,趙樽又是一陣沉默。


    他一冷,四周便都冷了下來。


    其實,夏初七從來不覺得自個兒膽小。相反,她是一個大膽的姑娘。


    可也不知道怎的,雖說這趙樽人長得俊美非凡,也不會經常擺出一副兇神惡煞的樣子來,可每當他沉默的注視時,那眼眸如同黑夜之星辰,亮的、冷的、深的、看不透的,卻會讓她心跳不勻。而那種酷烈的,屬於血腥、戰爭、還有殺戮的閻王氣兒,也總能讓她窒息。


    久久,在她心跳得快要蹦出嗓子眼兒時,他才意味深長低喚。


    “小奴兒——”


    這聲兒喊得,她心肝兒一顫,咬唇抬頭。


    “爺都準了。”


    籲!夏初七暗自舒了一口氣。


    先人板板的,早這樣說不就完了麽?非得先唬一唬人。


    低眉斂目的抖抖身上豎直的汗毛,她看著幾乎沒有表qing的冷俊傢夥,摸了幾次鼻子,輕咳著提醒他繼續探討計劃書下頭那一條。可他不僅沒有反應,反倒一拂袍袖,便要焚毀它。


    “喂喂餵……”


    她慌不迭地拽住了他的袖子,“爺,這後頭一項,您沒有瞧見?”


    “哪?”


    指了指計劃書末尾,夏初七複述。


    “項目運作經費。這個,這個,你懂的,做啥事兒不需要銀子?”


    扯了扯嘴角,趙樽似乎早就瞭然於心,隻居高臨下的打量著她渴望的眼神兒,萬年冰封的臉上擺出一副“爺十分相信你個人能力”的賤賤表qing,然後語重心長的說了四個字。


    “自行解決。”


    ☆、第031章狐假虎威賣醫術!


    雖沒在趙樽那裏支到銀子,可夏初七也不覺氣餒。


    自古錢權不分家,他能配合她的“撲爛”,不比什麽都值錢?


    次日起了個早兒,她安撫好傻子就按照行動計劃的第一步,徑直往那清崗縣衙而去。


    今兒個出門,她是公gān。搞了一輛驢車,走在灑掃過的大街上,在人群行的注目禮中,她覺著頗有幾分“衣錦還鄉”的意思。


    沒有汙染過的天空,可真是高遠啊。


    門房遞帖子進去的時候,範從良正聽著五姨娘的哭哭啼啼,背著手踱著方步搖晃著一頂雙翅的烏紗吏帽在縣廨裏走來走去。


    “嗚,老爺,再為女兒想想法子吧。”


    這哭天抹淚的五姨娘不是別人,正是那範氏之母,親生女兒在驛道上被晉王殿下掌了嘴,還施了杖刑,肚子裏頭的孩兒雖產了出來,那範氏也去了半條命,尋了不少良醫好藥,卻因身子虧損得重了,仍是惡露不止,昨兒錦城府請來的大夫說,恐是活不過幾日了。


    “老爺——!”皂隸匆匆趕來,不待恭聲問安,先抖抖索索的呈上一封手書,“晉王殿下差了太醫院的醫官來為三小姐瞧病……”


    “啊?”


    範從良不太敢相信,可那手書上晉王殿下的gui紐金寶卻是真真兒的,嚇了他一手的哆嗦。


    “快!快為老爺我更衣。”


    雖說太醫品級不如他高,可人家沾上了“皇”字,是能在宮裏行走的人,是晉王殿下身邊兒的人,又哪是他一個小小縣令敢失了禮數的?


    更何況,殿下特地遣了來為他女兒治病,如此榮寵,當真是祖上蔭庇了。


    一行幾個出了三堂,直奔正門,未及看清來人,範從良便扛手彎腰施了大禮。


    “楚太醫駕到,下官有失遠迎,有失遠迎。”


    “範大人有禮了。”


    身著男裝的夏初七,笑嘻嘻學著他的樣子也施了個揖禮。


    “楚太醫,裏麵請——”擠出個討好的笑容,範從良剛一抬頭,便對上了夏初七一雙似笑非笑的眼睛,活生生嚇得麵頰一抽,“你,你是,是……”


    “我?我是誰?範大人,為何吞吞吐吐?”


    看著夏初七身上的青衣常服,範從良想不明白為何晉王殿下拒了他送過去的十餘位美人兒,卻把這貌不出眾的夏糙給弄在了身邊兒。


    是他好這口味兒,還是她果真是禦醫?


    心裏存了疑慮,可不管她是誰,不管她今兒來的目的如何,既然她執了晉王殿下的手書,也就由不得他一個縣令來置喙了。


    夏初七入得那扇朱漆大門,在範從良的帶領下,觀賞著古代縣府衙門的格局,很快就繞過了大堂屏風,到了後頭的宅院居所,見到了躺在榻上麵色蒼白的範氏。


    這娘們兒是她在這個世界,睜眼看見的第一個人。


    瞧著她皮包骨頭的樣子,她那心qing還真是形容不出來。拿捏著太醫的氣勢,她把了脈,又稍稍問了下病qing,便探手按壓在了範氏的小腹。


    “痛不痛?”


    “痛,痛,痛……”範氏呻吟起來。


    痛就對了,不痛才奇怪呢。


    夏初七又摁另一個地方,“這兒呢?”


    “痛,很痛。嗷嗚,痛死我了……”


    “到底是這兒更痛,還是那兒更痛?”


    “嗚,都痛……救……救救我……”範氏痛得濕了鬢髮,身子蝦一般曲了起來,麵青唇紫的樣子看上去好不可憐。


    “楚太醫,小女可還有治?”範從良不太相信初七,見狀嘴唇直抽搐,言行卻頗為妥當。


    夏初七故弄玄虛地捋了下袖子,淡淡說,“有楚某在,自然能治。”


    一聽得這話,那五姨娘唿啦一下,便給她跪下了,淚兒串串。


    “禦醫大人,快救救小女吧,我就這麽一個女兒啊。”


    扶了她起身,夏初七自覺高大上的笑了兩聲兒,扭頭對範從良搓了搓手指頭,皮笑rou不笑的說,“我等行醫之人,自當以救治天下蒼生為己任,隻……”


    她jian醫一般輕咳了下,範從良立即會意。


    “煩請楚太醫放心醫治,酬金方麵……下官自當……盡力。”


    嗬嗬的牽了下唇,夏初七頓時神清目明。心裏話兒:貪官的銀子不拿白不拿,更何況那趙賤人讓她“自行解決”,不是和“便宜行事”一個道理麽?一舉兩得的事兒,她為什麽不做?


    腹誹半天,她拿喬夠了,才長嘆,“治惡疾,得對症才能下藥。你家小娘薄白苔,脈細數,本是急產時損傷軟產道所致經脈破損,下血不止,應為失血傷yin之症。當益氣養血,生肌固經為上,卻被施以血瘀之症來治,如何能愈?”


    “這這這……哎呀!”範從良心裏頭似信非信,卻不得不裝模作樣一個窩心腳踹在身邊兒僕役的身上,“豎子可恨,叫你請的好郎中,誤了我女兒。”


    “範大人,毋須動怒——”


    夏初七心知但憑這幾句話便要取得他的信任,自是不可能,好歹也得露上兩手才行。


    要換到現代,範氏這樣兒的qing況,當務之急便是先輸血止血。可如今,哪有這條件?


    慢吞吞從醫箱裏取出一套銀針來,她凝神片刻,抬起範氏足踝,紮向她足上的大敦xué。


    在此xué位上施灸,是止住女人子宮出血的最好辦法,效果也是立竿見影。不過片刻,那範氏的臉色便有了明顯好轉。


    “血,好像,止,止住了。”


    又裝腔作勢的在她身上蹂躪了一番,夏初七紮得盡興,範氏也越發興奮起來,“爹,娘……女兒,女兒覺著,好受了許多……”


    “神醫,神醫啊——!”哭著喊著,屋子裏嘩啦啦便跪了一地。


    “晉王殿下千歲,叩謝殿下千歲!”範從良也不知是真心感謝趙樽,還是故意在她麵前作秀,朝著驛站的方向跪拜著“咚咚”便是幾個響頭,那聲兒大得,估計比磕他親娘還要利落。


    夏初七心底冷笑,臉上卻笑眯了眼兒。


    因嫌棄自家的字兒太醜,又懶得動筆,便讓範從良坐在案前,輕鬆地隨口一念,“炙huáng芪八錢,烏賊骨四錢,生熟地各三錢二分,炒huáng岑三錢,三七末一錢三分,糙河車八錢……服三劑後,我再來為娘子調補。”


    “多謝楚太醫賜藥。”


    在範氏一家子的千恩萬謝中,夏初七退出了宅院。剛過儀門左側,便遇上了匆匆趕來的蘭秀才。


    “你是……”


    蘭秀才瞧見是她,也是大吃一驚。範從良搶了話頭就打斷他,“子安,還不快謝過楚太醫?”


    從嶽父嘴裏聽了qing況,心中雖奇怪,蘭秀才也沒失了禮數。


    “楚太醫今日大恩,蘭某來日定當厚報。”


    原本沒有安好心的夏初七,受不住這些人的感激涕零,客套地虛禮了一番,等他轉身離開,突然壓著嗓子望向了範從良,“範大人,有句話,楚某不知當講不當講。”


    範從良又是扛手又是作揖,“楚太醫但說無防。”


    邪歪歪牽唇一樂,夏初七衝著蘭秀才的背影擠眉弄眼了一下,“楚某前些日子不巧聽了一個趣事兒,範大人你衙門裏的馬捕快之妻劉氏,好像與你家三女婿……嗬嗬……”


    範從良呀了一聲,“有這事兒?”


    輕咳了一下,夏初七頗為無奈的摸了摸鼻子,“劉氏與你家女兒jiāo好,在楚某家鄉,這種關係稱為‘閨蜜’,所謂‘閨蜜閨蜜,搶夫利器’!嗬嗬嗬……範大人,楚某告辭,你隻當我多了一句嘴。”


    話遞過去便行了,說多了沒有意義。那劉氏猥褻了她家傻子,她迴了這麽一記拳足夠了。不管範從良心裏信還是不信,總得賣她幾份薄麵兒。因為她的薄麵兒,便是趙樽的金麵兒。說白了,她今兒在這縣衙裏,一麵賣的是醫術,另一麵便是“狐假虎威”了。


    不過,她心知,“撲爛”的第一步“請君入甕”也達到了預期目的。


    但藥不能一次xing下得太猛,接下來的事,得過兩日等範氏的病qing有了好轉,再續不遲。


    拿著從範從良那裏刮來的一百兩酬金,坐著小驢車,她舒舒服服地哼著小曲兒返迴驛站。在很樸實的為自己貼上了n……個牛bi的標籤後,隻覺微風習習,通體慡利。可小驢車還未到驛站,遠遠地,隻見城門口一輛造型別致的馬車正往裏駛入,瞧著那飄飄黑旗上的字兒,她心裏驟然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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