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王趙樽“死而復活”,住迴了晉王府,又是一件令人津津樂道的大事。據說,晉王在yin山受了傷,身體出現“異常”,qing智不清,昨日在金川門大開殺戒,殺了一百多人,場麵慘不忍睹。


    而北狄的使臣也已到達南晏,但因大晏宮中的事務繁雜,使臣們被禮部和太常寺的官員暫時安置在宮外的重譯樓。和談之事,大晏方麵歉稱,得等新皇登基大典之後。


    負責安顧北狄使臣的人,是禮部右侍郎蘭子安。在重譯樓裏,好酒好rou的款待著,還有侑酒歌女作陪,數不盡的秦淮風月。


    傳言說,北狄使臣已樂不思蜀。


    次日清晨,寧王趙析得益於洪泰帝的一道聖旨,在幽禁了整整三年之後,終於走出了宗人府的大門。


    前來迎接他的不是別人,是肅王趙楷。


    三年前的一次宮變,把原本奪儲有望的寧王趙析,bi上了絕路,也讓他十年的籌備付之東流。而那一晚上,趙楷的當場背信棄義,是趙析這三年來,一直想不通的疼痛。


    仇人見麵,分外眼紅。


    趙析默默無聞,趙楷遲疑著,走到他的麵前。


    “三哥,又見麵。”


    三年的幽禁,趙析的jing神明顯頹廢了不少,鬍子拉碴,麵容憔悴,輕輕看了一眼趙楷身上禁衛軍衣飾,他冷冷一笑,痛恨之餘,不免訝異。


    “父皇不是派你去守陵了嗎?”


    趙楷麵色帶笑,頷首恭順地道:“我是帶著孝陵衛迴來策應皇上的。”


    趙析不解,“皇上?哪個皇上?”


    趙楷道:“大晏隻有一個皇上。”


    趙析目光一沉,笑了,“原來如此。”


    趙楷嘆息,“三哥,你不要怪我。”


    趙析拖著腳步走過去,拍拍他的肩膀,嘲弄道:“老六,恭喜你魚躍龍門,今時不同往日,出息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位極人臣,指日可待。往後,可得多多提攜你三哥?”


    “三哥說笑了。你我本是兄弟。”


    “兄弟?……哈哈!”


    瞄趙楷一眼,趙析大笑著,錯過他的肩膀,揚長而去。


    孝陵衛是為了守衛大晏皇陵而建的一隻軍隊,當年的bi宮一事之後,趙楷便被洪泰帝罰往孝陵,順理成章的執掌了孝陵衛,做了一名都指揮使。


    一去便是三年。


    人人都道趙楷完了。


    可除了洪泰帝與皇太孫趙綿澤,整個大晏無人知曉,孝陵衛其實是一支實力極qiáng的勁旅。


    這一迴的京師俱變,肅王趙楷是持了皇太孫的密函從太平門入城的。他原本就是禁軍統領,入城之後,便在趙綿澤的授意之下,以極快的速度接管了皇城禁衛軍,架空了陳景手上的兵權。


    時隔三年,趙析再次得見天日,這一天才發現,原來當年他bi宮奪位一事,除了有趙樽的設計之外,竟然還有趙綿澤的功勞。


    那時候,攛掇他的人,正是趙楷。


    而趙楷此人,庶子出身,不顯山不露水,原來竟一直被皇帝委以重任,原來他一直就是趙綿澤的人。趙析覺得自己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大傻瓜。更傻的是,知道真相,竟是三年之後。


    皇家親qing,淡泊如水。


    這宮中,這皇子們,誰又不是在算計?


    在北伐軍還朝之時,趙綿澤明麵上為趙樽的舊部升職授爵,做足了仁厚友愛之態。可實際上,他豈是那般癡傻之人?即便他癡傻,洪泰帝又豈會讓他選定的儲君輕易受製於人?


    定安侯陳大牛那時候隻帶了二千兵馬入京,他的大部隊全部駐守在遼東,如今在京中,一個空有頭銜的光杆子將軍而已。


    元祐手底下的軍隊,亦是在yin山以北,與北狄遙遙相持,戍守邊防。至於李青等趙樽原來的舊部,皆被趙綿澤升遷外派,離京去了各地邊塞,早已不復舊日的模樣。


    一個人死去四個月,世間也換了天。


    而且,夏廷德出事之後,當初的兵馬,也一直在山海關,如今都落在鄔成坤的手裏。鄔成坤是趙綿澤的另一個心腹。


    至於最為緊要的京畿之地的二十萬大軍,亦是一直由趙綿澤的挾製。這些事qing,洪泰帝早就已經為他安排好。


    惟有趙樽能夠順利迴京,是他未有想到的意外。


    可他如今已登極,天下大勢盡在掌握,朝中眾臣皆已歸心。趙樽不過孤身一人而已,即便有天大的本事,又能掀起多大的風làng?若是讓旁人來選擇,在這樣的時候,一定不會選擇迴京送死。依如今京師的局麵,趙綿澤要讓他有來無還,永遠出不得京師,並不是一件難事。


    但他還是迴來了,迴來得這麽光明正大。


    ~


    一夜未眠的人很多。


    五更過後,焦玉大步入得趙綿澤的書房。


    “陛下,您jiāo代的事,都已安排妥當。”


    “qing況怎樣?”趙綿澤懶洋洋地問。


    焦玉迴答:“晉王入了晉王府,暫時未與任何人聯絡,也不曾有人前去看望。隻有定安侯與元小公爺,還有陳景去過一趟晉王府,但不到半個時辰,就都出來了。”


    “可有異樣?”


    “沒有。”


    “錦衣衛那邊呢?”趙綿澤眯了眯眼,“東方青玄這幾日在做什麽?”


    “錦衣衛組織嚴密,隻受命於太上皇,屬下並未查到有什麽動向,隻是聽聞東方大都督這兩日身體欠佳,手疾犯了,未曾出府。”


    趙綿澤點點頭,深深凝視他片刻,手裏把玩著一隻玉質的貔貅,考慮了良久,才低低道:“焦玉,你說趙樽真的忘了前塵舊事?連朕都想不起來了?”


    焦玉垂首,“屬下不知。”


    輕輕一笑,趙綿澤俊朗的臉上,帶出了一絲嘲弄,“朕這個十九皇叔,不簡單啦,這個藩王,隻怕不能讓他做了。”


    深深垂目,焦玉默然。


    雖說洪泰皇帝的聖旨明言讓晉王前往北平就藩,可北方一直就是大晏的軍事重鎮,趙樽舊部和金衛軍的主力大多在北邊一線。若是讓他離開京師,前往北平就藩,無異於放虎歸山,後果不堪設想。


    趙綿澤又怎會不知這一點?


    如今的晉王府,已經布下了天羅地網。而貢妃還在幹清宮,名義是為太上皇侍疾,實則是軟禁而已。為了洪泰皇帝的安全,幹清宮的守衛,裏三層,外三層,密密麻麻比螞蟻還多,與楚茨殿一樣,連一隻蒼蠅都飛不進去。可以說,就算晉王沒有忘記前塵舊事,也處處受到掣肘,無能為力。


    “焦玉。”趙綿澤突然喚了一聲。


    “屬下在。”


    盯著他的臉,趙綿澤忽地把貔貅重重一放,驚得茶水濺起,而他的聲音卻是溫和如同chun風,“朕到要試一試,他到底是忘,還是沒忘。”


    ~


    這兩天,連日大雨。


    夏初七是在“半幽禁”的狀態中度過的。


    楚茨殿外麵的消息,她能知道的,全是趙綿澤有心要讓她知道的。不能讓她知道的,她一件事也不知道。


    傻子兩天沒有來了。


    以他死纏爛打的xing子,他不來,隻有一種解釋——他來不了,無能為力,或許與她一樣,也被人軟禁了。


    趙綿澤有事不想讓她知道。


    她猜出來了,可趙綿澤自己也沒有來,聽說是日以繼夜的在籌備他的登基大典,忙得脫不開身,每日裏,都是何承安帶了一些消息來,順便問問她的qing況。


    這樣的結果,她想找人gān架都找不到。


    她不知趙綿澤到底在搞什麽鬼,可如今這世上,於她而言,不會有比先前趙樽之死更壞的大事了。所以,不管發生什麽,她都不太著急,隻是靜靜的等待著。山雨要來,就來,她不怕。


    隨著月份的增加,她的身子,一日比一日沉重。這兩日,孕吐似乎加重了不少。小十九這個傢夥,很不安分,熊孩子還在肚子裏,就使勁兒地霍霍他娘,她又是無奈,又是甜蜜,每日裏有了小十九這個念想,過得到也平靜。


    再大的硝煙,太陽照常升起。


    再大的風雨,也終歸會停歇。


    又是新的一天,雨過了,天晴了。


    天兒剛見亮,宮裏的禮樂之聲就震破了皇城這一片蒼穹。即便是在楚茨殿裏,夏初七也能聽見那一陣又一陣莊重肅穆的禮樂。


    今日是趙綿澤的登基大典。


    她聽著,心qing無絲毫波動。


    好些日子沒有出去過,懷著孩子,她有些犯懶。


    起得chuáng來,在園子裏走了一刻鍾,她才迴屋梳洗,吃過午膳,正一個人坐在窗前看陽光照在積水上的光暈發神,便見一水兒的宮女托著一應衣飾禮品入了殿門。


    “這是做甚?”


    她翹起唇角,隻當懵懂不知。


    宮女們低頭不答。緊跟著,趙綿澤就進來了。


    “怎的又坐在風口上?”


    見她坐在窗前懶洋洋倚著軟墊,晶亮的眸子靜靜看來,趙綿澤心裏一緊,別開了視線,沒有與她正視。轉而為她拿了一件披風,輕輕搭在肩膀上。


    “在想什麽?”


    夏初七寒著臉,一臉嘲弄之氣。


    “你總算出現了,準備關我多久?”


    “此話怎講?”趙綿澤笑,“我怎捨得關你?”


    夏初七冷冷一哼,眉梢揚了起來,“少裝出一副深qing款款的樣子來,這一套,在我跟前不好使。你直接說吧,到底有什麽企圖?以前我還尋思是為了護我的安全,如今整個京師,除了你自己,還有誰能讓我不安全?”


    大概真是憋壞了,她語氣很沖,趙綿澤卻聽得微微一笑,輕輕道:“若不是你時時想要離我而去,我又何苦束著你?”


    “趙綿澤!”夏初七咬了咬牙,直唿其名,眉頭皺成了一團,“你可不要忘記了,是你親口答應我可以迴魏國公府的。什麽叫著君無戲言?用我教你麽?”


    她牙尖嘴利的樣子,趙綿澤不是第一日見到。


    習以為常,他倒也不在意,反覺有幾分親近之態。他沒有迴答,含笑看她片刻,見她再一次皺了眉才悠悠道:“小七,你早晚要住在宮中的,何必執意迴去?”


    夏初七定定看他,一字一頓。


    “不要轉移話題,婚期不可更改。”


    趙綿澤目光微微一變,很快恢復了淡然之色,斂去了銳芒,“我沒說要變,你看你這般兇,除了我,誰敢要你?”在她的麵前,他仍然自稱是‘我’,並無半分帝王的威嚴,似是怡然自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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