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皇萬歲!”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餘音繞樑,久久迴dàng在幹清宮裏,不止於耳。


    雖然趙綿澤還未有登基大典,但聖旨已下,“天命所歸”已成實事。一條禦極之路上,不管倒下了多少人,不管流了多少的鮮血,自古以來便是如此,隻要一個人踏上了權力的巔峰,永遠會有人無數人俯首稱臣。


    一個雷雨之夜,塵埃終於緩緩落地。


    趙綿澤端坐在主位上,一張輪廓俊俏的臉上,有幾絲燈火映出來的yin霾之色。他掃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眾臣,唇角緩緩一勾。


    “眾卿平身。”


    “謝陛下!”


    一個歷史的轉折時刻,就這樣悄然來臨,在眾人的意料之外,也在qing意之中。殿外的驚雷聲聲,閃電陣陣,“劈啪”作響,像是在迎接新的帝王誕生,也像是在為金川門外的一代將星嗚冤不平。


    一步之差,隻遲了一步,歷史便會走向不同的轉折。


    眾臣散去,趙綿澤單獨留住了正要離去的崔英達。


    “崔公公,皇爺爺可還有旁的話jiāo代?”


    崔英達看著他,“陛下的話,一切都在旨意中。”分封晉王與北平就藩,令他叔侄修睦,以國事為緊要。意思非常的清楚,是讓他稱帝之後不要與趙樽為難。


    趙綿澤抿嘴片刻,點了點頭,崔英達又補充一句。


    “陛下也留有一道旨意給晉王。”


    “什麽旨意?”趙綿澤微微一驚。


    崔英達垂下眸子,“如今……不可說。”


    ☆、第196章兩兩相望,深qing意長


    “報——”


    金川門口,一名侍衛冒著傾盆的大雨快馬飛馳而來。頭盔上,馬鬃上,全是雨水。


    “周將軍,宮裏急令。”


    他翻身下馬,跑入城門的守備屋子。


    一刻鍾後,緊閉了整整一日一夜的金川門打開了。“哢嚓”聲裏,旗幡飄飛,一群佩刀著甲的將士沖了出去,看向不遠處的十來名北狄人,為首將軍高聲道。


    “我乃大晏金川門守將周正祥,得聞北狄使臣還在埠外十裏,你等到底何許人?膽敢冒充使臣和晉王殿下。來人,給本將拿下,羈押審訊。”


    趙樽一動不動,冷冷看他。


    阿古則是雙目圓瞪,不可置信的吼道。


    “你們要做甚?我等有關防勘合——”


    很顯然沒有人願意聽他解釋,或者說不論他怎樣解釋,根本就是惘然。不等他說完,周正祥手一揮,在一句“拿人”的低吼中,一群黑壓壓的兵卒cháo水一般湧了過來。


    “他娘的!”


    阿古qiáng抑住心中的怒火,看向趙樽。


    “晉王,qing況不妙,我們先撤?”


    趙樽沒有迴頭,也不迴答,隻冷冷看著前方那一扇dong開的城門,緩緩撫上腰間佩刀,“唰”一聲鋼刀出鞘,一雙黝黑的眸子,帶著一種死亡的肅殺之光。


    “大雨,正好洗刷鮮血。”


    “劈啪”一聲,雷電襲來。


    趙樽不退反進,拍馬過去,一聲刀劍的碰撞之後,沖在最前麵那個穿著校尉鎧甲的晏軍,便已倒下馬去,身首異處,腦袋滾落在雨地裏,那一雙眼,還狠狠瞪著,死不瞑目。


    高倨在馬上,趙樽緩緩看著他們,一把扯掉頭上戴的北狄氈帽,丟在地上,一頭長髮披散在雨中,濺出水珠無數,而他提刀平舉。


    “趙樽在此,誰敢攔我?”


    “殿下?是晉王殿下?”幾名外罩蓑衣的士兵看著麵前這個橫刀立馬的男人,嘟囔一聲,qing不自禁往後退了退。


    對方僅有十來人,除了趙樽之外,無人出手,他們卻有上百人之眾。尚未出手就死了一個,餘下的,再無一人敢上前。


    阿古站在遠處,一顆心突地一沉。


    南晏有趙樽,北狄如何稱霸?


    bào雨“嘩嘩”作響,趙樽麵對著金川門,看著門dong裏手執火把的士兵,眼睛都沒有眨。他身上流著皇室血脈,征戰沙場多年,那一份從容尊貴與雍容氣魄,絕非常人可比。一層冷芒罩於他身,他雖再無一言,可很多人都相信了——他是趙樽,他真的是趙樽。


    “還不快給本將拿人,都愣著做甚?”


    金川門一眾兵卒的背後,是騎在馬上的周正祥。


    這些兵卒們,自然不清楚到底為何要羈押麵前這個說是“晉王”的人。在周正祥的大吼之下,一個兵卒大著膽子,低低喊了一聲。


    “周將軍,他是晉王殿下……”


    周正祥看向趙樽。


    隔著一層雨霧,他沉了聲音。


    “晉王早已入土為安,事隔數月,哪裏又鑽出來一個晉王?此人不知有何圖謀,先拿下再說。”


    趙樽嘴角不屑地揚起,握緊鋼刀。


    “來!”


    周正祥目光眯起,看不清趙樽的臉,也不敢再看,隻覺他眸底的冷芒嗤人,那是一種令人身不由己想要落荒而逃的殺氣。


    “上!”


    高聲喊完,他打了個寒噤。


    成王敗寇,向來如此。皇太孫繼位,而他是一名守城將領,沒有選擇的權利,隻能唯命是從。很快,在周正祥的命令之下,一群兵卒終於再次動了起來。他們一步步向前,自發圍成一個弧形,靠近那個騎在戰馬上的男人。


    “殺!”


    廝殺聲再起,被雨洗過的地麵上,很快變成一片鮮紅之色。城門dong口的火把光線極是微弱,忽閃忽閃,如同鬼魅之火,將這一片土地照耀得宛如人間地獄。那個男人,哪怕他如今孤身一人,落魄如英雄末路,卻無一人有本事近他的身。


    死!


    還是死!


    上前一個,死一個。


    很多人都曾聽過趙樽的傳說。


    坑殺俘虜,掠地攻城,一夜曾殺敵數萬人。


    可傳說到底隻是傳說,他們從來都不是他的敵人,也無人見過他殺人如麻的時候到底是什麽樣子。今日,在這一場經久不息的bào風雨裏,這些大晏將士,當手裏的鋼刀砍向他們曾信仰為神的晉王時,終於知道了與他為敵到底是怎樣的恐懼。


    雨,一直在不停洗刷血跡。


    雷,還在狂躁的表達憤怒。


    電,瘋狂的叫囂著劈開大地。


    風,幽冷冷的從秦淮河岸chui來,chui淡了血腥味兒,也chui出了一場記載亙古的殺戮。


    一個又一個倒下了,一片又一片倒下了。阿古他們作為北狄使臣,為了兩國修睦,並未擅自加入纏鬥。而大晏的將士,目標本來也不是他們,他們隻想快速的殺掉趙樽。可惜,集他們無數人之力,竟是對付不了他一人。


    “周將軍,他真的是晉王啊……”


    不知是怕死,還是怎的,有兵卒大聲喊叫起來。


    “是啊,周將軍,他真的是晉王啊……”


    有一個人喊,就有更多的人喊。


    兵卒們不會知道當權者的意圖,他們隻是一個兵,他們不願把鋼刀砍向這個人,不僅因為他曾是他們的信仰,也因為砍他的人都死了,都變成屍體。


    “他不是晉王,晉王早已故去。跟本將殺上去!違令者,軍法處置。”周正祥大聲喊叫著,可自己卻一直縮於人後,不敢直麵趙樽。眼看這樣喊出來,士氣仍是低靡。他一橫心,高聲大叫。


    “誰能取他首級,賞huáng金百兩。”


    huáng金百兩?huáng金百兩的誘惑力是巨大的。


    這些將士,一輩子也未見過那樣多的錢。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總有人是不怕死的,更何況他們人數這樣多?城門口的兵員不停在補充,密密麻麻地越聚越多,他們全數圍攏上去。


    趙樽雙眉緊鎖,隻一句話。


    “擋我者死。”


    悶雷轟叫,大雨悲鳴,風聲唿嘯。


    那被數百人圍住的男人,一頭濕發如同冷鷙的黑蛇一般糾纏在身上,每一次的刀起刀落,都是一條人命的終結。再大的雨水,也無法洗盡鋪天蓋地的鮮血。金川門的城門口,那血水流淌著,紅了無數人的眼睛。


    “他是晉王殿下啊。”


    城dong裏外,圍觀的老百姓也跟著吼了起來。


    “他不是——”周正祥大聲吶喊。


    “他是晉王殿下,兵爺們不要殺了。”


    “他是晉王殿下啊,他是的啊!小民見過!他就是晉王殿下啊——”在一陣帶著嗚咽的吶喊裏聲,有老百姓就著雨地跪了下去。


    他們都離得較遠,隻能看見一群密密麻麻的人圍住趙樽,並不知道他到底是怎樣的景況。


    血腥而悲壯的一幕,他們不願再無視。


    一個人跪了下去,在雨裏叩頭。


    一群人也跪了下去,齊刷刷在雨裏叩頭。他們在請求守軍,不要殺晉王,他們齊聲吶喊,那個人真的是晉王殿下。百姓的聲音穿過雨霧,穿過蒼穹,穿過黑夜,穿過了厚重的歷史,將這一夜永遠的留在了史書上。


    後世的史官將這一次的殺戮,稱為“金川門之變”,認為是晉王奪位的導火索,也因此為晉王貼上了“好殺戮,喜誅屠”的標籤。


    歷史的巨輪在永不停歇的轉動,真相或許會被蒙上塵埃,史官的筆觸也會發生很多人為的改變。後世之人或許再無從知曉晉王趙樽為何會一怒之下斬殺上百人,但不論是誰,心底都認同——他是當之無愧的大晏戰神。


    驚恐中,“殺”聲四起。


    可金川門的人,在震撼之中,卻不知道這同一時刻,幹清宮裏正在高聲唿喊“吾皇萬歲”。他們還不知洪泰帝詔書和趙綿澤的繼位。趙樽在爭取時間入城,周正祥卻在爭取時間殺掉他jiāo差。


    就在這鮮血洗地之時,城門口,再一次響起馬蹄聲。


    “住手!都給老子住手!”


    中氣十足的聲音裏,帶著磅礴的怒意。


    “是定安侯?”


    “周將軍,是定安侯來了——”


    血雨腥風中,一gān兵卒在大叫。從金川門疾馳而至的人,正是接到消息趕來的定安侯陳大牛。


    陳大牛一吼,廝殺停止了。


    可看到城門口的血腥之景,他卻登時呆住了。


    “這……他姥姥的,你們不要命了?”


    趙樽目光沉沉,一動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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