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沒有看錯?”洪泰帝臉色也變了。


    “陛下,老臣願意用孫家列祖列宗和全家十八口人的xing命起誓,太孫妃煎熬的藥渣裏麵,是真正的山藥,沒有一片是天花粉。”


    洪泰帝目光微變,不著痕跡掃了林保績一眼,卻還算沉得住氣,“你怎麽說?”


    林保績心髒驚厥,額頭溢出汗來。


    “不可能,怎麽可能?老孫,你不要為了脫罪,就在這裏胡說八道,老夫明明看得仔細。”


    孫正業重重一哼,看他的目光也冷厲起來,“林太醫貴為太醫院的院判,職務比下官高,受陛下的恩寵比下官多,醫術自然也比下官高明。勞駕林太醫再仔細辨別一下,這到底是山藥,還是天花粉。若是你不能,可把太醫院同仁找來,一看究竟。”


    見他如此肯定,林保績心裏有些發虛。但仍是不太敢相信。下意識看了皇帝一眼,他小心翼翼走過去,將藥渣裏熬過的藥材翻了翻,拎起其中一片來,蹙起了眉頭看了看,又放入了口中。


    隻一嚼,他頓時臉色大變。


    “這……”


    夏初七看著他目瞪口呆的樣子,心誌大舒,緩緩一笑,“山藥與天花粉極為相似,在未熬製之前,山藥色潔白,粉xingqiáng,以手撚之,有滑膩感。天花粉類白色,邊緣有淡huáng色小孔,二者很好辨別。可是在武火熬製之後,加上其他藥材的滲透,形狀差別便小了,隻有細細嚼之,方能判斷。山藥味微酸,天花粉味微苦。山藥嚼之發黏,天花粉發硬……還是極容易辨別的。林太醫,您是太醫院的院判,想來不會認錯。你敢不敢像孫太醫那樣,用你全家老小的xing命和列祖列宗來發誓,說它就是天花粉?”


    林保績一臉灰敗,口中訥訥不知所言。


    “這……這個是……確實是山藥。”


    這種一辨就出結果的東西,他不敢撒謊。


    洪泰帝目光一凜,怒極反笑。


    “林保績!這你也會弄錯,朕怎敢用你?”


    看著老皇帝冷森森的臉,林保績的麵色霎時沒了血色。


    原本這是一個設計好的環節,他早知夏問秋安胎藥裏的是天花粉,一直都是天花粉。所以,拿過藥渣的時候,他根本就沒有想過會是真正的山藥。而山藥與天花粉熬製之後,形狀確實太過相似。他一時大意,沒有想到竟反遭了算計……


    如此一來,殿內的風向,立馬逆轉。


    一眾東宮輔臣們唉聲嘆氣著,為林太醫的晚節不保。


    很明顯,既然山藥還是那個山藥,夏楚謀害皇嗣之罪就不攻自破。而且,那什麽王小順的證言,書信,鄧宏的證詞,不僅一眼望得到假,也很容易令人想明白,分明就是嫁禍,或者正如皇太孫所說,這是有人的一石二鳥。


    “天不誤我,總算還了老朽一個清白。陛下,您一定要懲處居心歹毒的jian人,還大晏一個朗朗幹坤,還老朽與七小姐一個公道啊……”


    孫正業歡喜不已,跪伏在地上,不停的叩頭。


    夏問秋呆呆的軟在椅上,一動不動。


    林保績呆愣著像個木雕,也是一言不發。


    趙綿澤恢復了一貫的溫雅表qing,神態舒緩。


    看熱鬧的眾人,則是竊竊私語,各抒己見。


    夏初七卻是昂首而立,似笑非笑的看著老孫。


    她從來沒有想過,老孫演技會這麽好。


    如此,便放心了,懸在嗓子眼的心也鬆了下來。


    “好了,沒事了。”


    耳邊兒傳來趙綿澤低低的安慰聲,她側頭看去,見他眉間眸底滿是笑意,不由挑了挑眉,並不答話。


    夏問秋似是氣恨到了極點,她賠了夫人又折兵,請了老皇帝來,得罪了趙綿澤。若是能把夏初七杖斃了,倒也值得,但眼看她就要慘死杖下,竟然又一次死裏逃生,她實在不服氣。


    “怎會這樣?明明林太醫說是天花粉,怎會又不是了?夏楚,你到底搞了什麽鬼?”


    “不是天花粉,太孫妃很失望?”夏初七笑著嗆她一句,餘光瞄見趙綿澤在注視夏問秋時,目光裏顯露無疑的yin霾,微微一笑,不理會她的憤怒,再一次冷然看向林保績。


    “林太醫,您在把藥片呈於皇太孫殿下之前,如若不是分辯明白了,怎敢輕易下判斷,說它就是導致太孫妃落胎的元兇?這事可真是稀奇了。”


    “七小姐,對不住,是,是老夫看錯了。”


    “看錯?一句看錯就想了事?省省吧!當著陛下和皇太孫的麵兒,你不如實說了吧,到底受了誰人指示,謀殺太孫妃未出生的孩兒,還來構陷於我?”說到此,看了一眼林保績灰敗的表qing,她聲音一厲,“還有,太孫妃以前有了喜,好像也是你在看顧吧?幾個胎兒都是這般,實在令人不得不懷疑,與你有關了。”


    她拋磚引玉的話,問出了所有人的心聲。


    可對於林保績來說,每一個字,都是最鋒利的鋼針,刺得他體無完膚。大滴大滴的汗水滾落下來,他cháo紅的麵色又泛了白,軟跪在了地上,答不上旁的話來,隻一遍遍重複隻是他看錯了。


    趙綿澤冷冷一哼,看向殿中跪伏的人,“王小順,鄧宏,你們兩個,誰先招來?到底受誰指使。”


    那兩個嚇得直抖,可誰也沒有說話。


    殿中安靜得隻有洪泰帝或輕或重的咳嗽聲。


    趙綿澤目光一暗,笑了。


    “無人肯說?難道真要動大刑?”


    “皇,皇太孫。”王小順肩膀不停的顫抖著,一張瘦臉沒有半分血色,似是想不通個中關鍵,他開口的第一句話竟然是,“我明明給的就是天花粉……怎會變成了山藥?”


    話音剛落,心窩上便受了重重一踹,立在他麵前的人,正是眸底寒光迸出的趙綿澤。


    “還算你大膽,敢承認。說,到底何人指使?”


    王小順吃痛悲唿,已然亂了分寸,可一雙眼睛胡亂地瞄著,他卻不敢說話。在臉上又挨了一腳之後,他無力地軟在地上,嗚咽一般說出了真相。


    “皇太孫饒命!小的jiāo代,通通都jiāo代。是,是林院判指使小人的。”


    林保績的冷汗一滴滴落下。


    “王小順,你個鼠輩,竟胡亂咬人?”


    王小順嚇得脖子一縮,趴下身來,重重地在地上叩著頭。給趙綿澤叩了,又給老皇帝叩,就差尿褲子了。


    “陛下饒命,皇太孫饒命,小的沒有說謊,一切都是林太醫jiāo代小人做的,鄧宏他也是林太醫安排的人,鄧宏原是應天府養濟院的藥徒,殿下是可以去查的。還有,林太醫用天花粉謀害太孫妃的孩兒,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兩年前……”


    垂死掙紮一般,他為了留得一命,盡數傾吐而去,“兩年前那一次,也是林太醫差小人做的。這件事旁人都不知qing。那個時候,小的便猜測,恐怕太孫妃先前的兩迴落胎……也與林太醫有關。”


    “你個huáng口小兒,還敢血口噴人?”林保績也在垂死掙紮。


    “小的沒有胡說,為免典藥局查到,給太孫妃的天花粉,每一次都是林太醫從宮外帶來的。每做一次,他會給小的一兩銀子酬謝……”


    “一兩銀子?”趙綿澤怒得笑了出來,“為了一兩銀子,你竟敢害本宮的孩兒……真是膽大包天。”


    “皇太孫饒命!陛下饒命!”


    竹筒倒豆子,王小順又jiāo代了許久。


    “你可知是誰讓他這樣做的?”


    王小順狠狠搖頭,臉色青白,“這個小的不知,小的原本隻是想討了林院判的好,能派個好差事,或有升職的機會。如今太醫院裏,都是林太醫一人獨斷,醫官的升遷任免都得經他的手。說來小的也並非完全為錢,屬實是得罪不起他,他是天子近臣,陛下極為看重……”


    “放肆!”崔英達突地接口,尖聲細氣的怒斥道,“你好好與皇太孫jiāo代事qing,怎的把陛下說上?陛下宅心仁厚,待哪一個臣子又不好?”


    “是是是,小的錯了。”


    王小順大概也覺得這話有些不對,惶惶然住了口。趙綿澤瞄他一眼,目光沉了沉,卻不再開口,甚至也不再多問一句。


    一時間,局麵有些僵持。


    洪泰帝先前咳喘了一陣兒,這會子像是緩過勁兒了,突然cha了話。


    “你指證林太醫,可有證人證物?”


    王小順苦著臉,“陛下,小的沒有證人證物,如此隱秘的殺頭之事,豈能讓第三個人曉得?”說到此,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目光一亮,瞪大了些許。


    “對對對,小的想起來了,有一次林太醫給小的天花粉時,大概比較匆忙,藥包未拆,小的看見上麵有惠仁藥局的字。”


    有了線索,查找起來就快了。


    這一個夜晚,無人能夠入睡。侍衛出去拿人了,剩下來的人靜靜的等待著。這時,窗外的天空,已經泛起了鯉魚斑白,禦膳房裏端了銀耳羹湯來。


    一碗銀耳羹入腹,去拿人的焦玉迴來了。


    經惠仁藥堂的夥計指證,確有林府的管家到堂上抓過好幾次天花粉,今年有,前兩年年也有。


    “你為何知道是林府的管家?”


    那夥計第一迴見到天子和皇太孫,牙齒嚇得直敲敲,哪裏敢不jiāo代詳細?據他說,因林保績是太醫院的院判,在老百姓眼中那是高官,頗有體麵,所以就連他府上的管家行事也極為高調,揀藥時,每次都是派一個僕役進來,但管家的馬車卻停在外頭,他們心裏都明白是林府的,還私下討論過,為何林院判不在宮中的禦藥局裏抓藥,偏生跑到民間來湊熱鬧。


    這事兒,人人都知,他有許多證人。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大雁飛過了,總會留下痕跡,如此順藤摸瓜的一番查究,不僅王小順和鄧宏jiāo代了,就連林府的管家也jiāo代了,紛紛指向林保績。如此一來,林保績用天花粉毒害皇太子子嗣的事qing,自然確認無誤。


    源林堂裏,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夏初七看著熱鬧,唇角一直掛著淺笑。


    就好像,什麽事都與她無關一樣。


    好一會兒,洪泰帝恨鐵不成鋼的嘆了一聲。


    “林保績,朕待你不薄,皇太孫待你也不薄,你執掌太醫院,本該兢兢業業調方弄藥,以仁術報皇恩,為何要謀害皇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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