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得起來的胃口再次消失殆盡,黎酒一口沒吃迴到樓上房間,隨即給黎衛打了電話,說想要退房,不想再在這酒店住著了。


    黎衛照顧也擔心她的情緒,什麽都沒問,說等等馬上迴來帶她換一家。


    聽到哥哥這語氣,黎酒難受的眼裏直冒熱氣,喉間的難受和艱澀洶湧而起,又極力壓下鼻音應了一聲。


    掛掉電話,她趴在床上變得焦躁不已。


    腦子裏不斷的跳出剛剛在樓下和陳鋒、沈傅名、喬安允打交道的細節,迴想著自己的態度有沒有太糟糕,看上去像不像慘敗卻死要麵子的落水狗。


    她越想越難受,心髒像是要炸裂開來,有什麽東西咚咚咚的在皮膚底下躥動,難受的讓人幾近奔潰!


    黎酒坐起來幹嘔了幾下,沒東西可以吐,她的視線變得搖晃和昏花起來,跌跌撞撞的下了床,她摸到客間外麵的小廳子裏,又翻了翻水果籃。


    為什麽沒有刀子?


    黎酒慌亂著急的翻動,可酒店提供的果籃裏麵,的確沒有任何水果刀的樣子。


    她站起身,倉促又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原地轉著圈四麵八方的看,最後定睛於不遠處一個小吧台。小吧台上沒有刀具,卻有一個開紅酒的開瓶器。


    螺旋的一圈圈繞著,針頭最尖銳。


    黎酒心如擂鼓,她聽到了得救的歡唿,皮膚底下,渾身血液的脈絡裏像是藏著什麽讓人不安的毒素,如果不釋放出來,她會憋瘋的,會憋瘋的!


    尖利的那一段劃開手腕,胸口的難受卻沒有緩和,黎酒隨即轉而撕開襯衫扣子,針尖對著跳動的胸口用力紮了下去!!


    也許是疼痛起了效果,黎酒聽到自己的心跳聲終於漸漸的慢了下來,像是能讓人迴歸於平靜。


    她往後退了幾步,視線所及事物都晃了晃,最後歸於黑暗。


    黎酒這一“睡”就睡了三天兩夜,直到進了醫院診斷後,黎建國、蔣文珊和黎衛才知道,黎酒多久沒有好好睡一覺,她的心底究竟多壓抑!壓抑到要用自殘來釋放!!


    天知道,黎衛趕迴酒店卻叫不應黎酒的時候,有多著急,等讓前台來開門後,看到倒在血泊裏的黎酒,那更是差點眼前一黑直接倒下去!


    黎酒睡了兩天,醒來的時候是傍晚,沉重的眼皮沒有睜開,但意識先一步迴籠。


    ——“身體目前來看沒多大問題,但必須要注意營養的補給,病人現在還懷著孕,如果沒有及時進餐和妥善的補充對應營養,這孩子就得引產,畢竟她身子太虛弱了,情緒也不穩定……”


    ——“已經掉了一個孩子……”


    ——“家屬的最終意見是拿掉嗎?在病人還沒清醒過來決定……啊,她自己不知道?這個,我覺得你們還是商量一下,引產後母體會更加虛弱,何況她剛小產不久,術後影響有多大目前也無法預估。”


    ——“嗯,多帶她出去轉轉,但更需要陪伴她,讓她盡量別受到刺激,最重要的還是要有充足的睡眠和營養供給。不然這麽下去,就算不引產,這孩子也留不住……”


    黎酒聽到了很多話,明明說的險象環生,卻用著最平靜和事不關己的冷淡聲音。


    以及,一些隱忍的小聲啜泣。


    落日徹底西沉,黎酒在月亮當空掛著的時候,終於徹底清醒過來。病房裏光線非常明亮,有那麽一瞬間,幾乎能把她眼睛都紮壞。


    黎父黎建國和黎母蔣文珊在病房裏守著,她剛醒來沒多久,黎衛就迴來了,手裏拿著幾袋子外賣,看到黎酒醒來,他把晚飯隨手一放,快步走到床邊。


    錚錚鐵骨的漢子硬生生憋紅了眼眶,“酒兒你!”


    太多的擔憂劃為責罵,太多的責罵又因為對方的眼淚而憋在喉嚨裏說不出口,說到底,是他們低估了那件事對黎酒的傷害。


    如果能夠重來,黎衛真的不會選擇那麽傷敵一千自損八萬的蜥蜴斷尾做法。


    可世界上沒有如果,一切也無法重來。


    “哥。”黎酒紅著眼睛,似乎是在怕又似乎在疼,委委屈屈的憋著嘴巴,“我好怕呀……”


    可事實上,怕的又怎麽可能是黎酒一個人?


    黎衛都不敢想象,如果自己稍微晚一點迴酒店,等待自己的會是什麽,是寶貝妹妹倒在血泊裏變得僵冷的身體,再怎麽叫也叫不醒。


    病房裏幾人情緒再壓抑不住,蔣文珊更是掉了眼淚,說出要不就迴去吧,求求沈傅名的話。


    這話她應該是沒有和任何人聊過,聽得黎建國和黎衛均是一愣,黎衛麵露掙紮,最後還是否決,“不行!不可能!”


    黎建國臉色也不太好看,他素來疼愛妻子和老婆,但以毒攻毒、為了眼前利益自取滅亡的行為,他是堅決反對的。隻是他沒文化,說不出自己到底為什麽反對,隻和兒子站到了同一陣營去。


    而眼看著場麵突然進入了另外一種氣氛,黎酒輕輕壓著胸口,眼神裏透著幾許迷惘,“什麽,什麽沈、名?”


    蔣文珊本來隻是心疼女兒,怕失去女兒才那麽一說,被爺倆反對也沒堅持。


    可聽到她這話,在場三人皆是一愣!


    三雙眼睛盯著黎酒,黎酒被看的心裏發毛似得縮了縮脖子,又覺得麵對最疼愛自己的家人,不需要害怕,才又小聲的問了一句:“哥,那是誰呀?”


    黎酒失憶了。


    叫來專業醫師團隊過來檢查,最後得出的是解離選擇性短暫失憶症。


    失憶的時間到底是短暫還是長期,得看後續病情發展,但能記得家人卻忘記了部分過去,就是挑選性失憶症,她經受了巨大的刺激,以及身體、大腦的條件反射下形成的自我保護,讓她丟棄了對身體有威脅的一部分記憶。


    總而言之,人的大腦其實就像是一個硬盤,而硬盤的內容五花八門,管理著記憶的那一部分,在發覺有什麽會侵害到整個大腦時,選擇自動格式化掉那一部分不利的迴憶。


    當然,這是人在遭受到巨大刺激,大腦確定已經遭受到威脅,才會發生的事。


    但這樣的病情並不罕見。


    惶恐的迎來十多位醫護人員,又惶恐的送走,病房內,很快就剩下黎家四人麵麵相覷。


    氣氛陷入古怪和難言的沉默。


    最後,還是黎酒主動開口打破了這沉默,她怯怯的伸手摸了下自己肚子,小心翼翼的問:“怎麽,我肚子裏有個寶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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