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幽深的小樹林,

    無法直視的懸崖,

    這一切,

    都與迴憶那樣相似。

    旅行的目的地是一處叢林,風景宜人,不失神秘。

    在夏天燦爛的陽光中,我們在小河邊閑逛,在水中嬉戲,完全忘卻身外之事,仿佛又迴到了無憂無慮的孩童時代。

    夕陽西下,暗淡的天際提醒我們該休息了。

    秦風指著不遠處的一處懸崖,說,“那邊懸崖前是一塊空地,我們就在那兒宿營。”

    我轉過頭看去,卻突然覺得它那麽刺眼,太陽不是已經落山了嗎?我說,“不,我們不住那兒,就在這草地上。”

    “為什麽?”

    “因,因為如果有狼怎麽辦?在草地上,在草地上還能躺一躺。看星星多好啊。”我胡扯了一句。

    “可,不生火,晚上會很冷。”

    “穿厚一點兒不就行了?”我強力爭辯。

    “那好吧。”

    當夜晚真正來臨時,白天的燥熱溜得無影無蹤,寒意一股腦兒地襲入人體,我甚至能感覺到心髒也在不住的打顫。套上兩件長袖衫還是不停地哆嗦,我隻好將背包背上,以求得溫暖。

    “我們現在過去還來得及。”秦風搓著手說道。

    “不去,就不去!”我不知哪兒來的力氣大聲喊道。空曠的山林迴響著我發顫的聲音,“不去,就不去,不去,就不去……”

    “你還是忘不了他?”秦風怔怔地問我。

    “他?啊?什麽呀?”我裝傻。

    “江城。”他毫不留情地吐出這兩個讓我心痛的可怕字眼。

    “江城是誰啊?打什麽啞謎?嗬嗬。”我繼續裝傻,內心卻澎湃一片。

    “別告訴我你忘了他。”

    “也許……”

    他卻一下子將我拎起,“那好,你跟我來。”

    我使勁拽他,“求你,別讓我過去,別……”

    他強行將我拉上去,“即已忘記,就不會再痛了吧?”

    我搖搖晃晃地站不穩,恍惚中仿佛迴到很小的時候,一個叫做江城的小男孩為了救一個叫做蘇洛的小女孩而墜下懸崖的那一刻。我還能清晰地看到他驚恐的眼神,聽到他哭喊,“小氣鬼,救我!”甚至在若幹年後,我從睡夢中驚醒,依然能記起,他在睡夢中哀怨地問我,“蘇洛,你為什麽不救我?為什麽?”

    是啊,我為什麽不救你?而你又為什麽要救我?這真可笑!

    我拚命地擺手,“別過來,別過來……”

    “蘇洛,很多事情是想忘也忘不了的,所以我們必須麵對。”他拚命按住我,“你知道嗎?你並不愛他,隻是因為感激,這讓你覺得虧欠他,但那並不是愛,隻是一種深深的愧疚。”

    他的口氣,像極了藍玥。那晚藍玥聽到我不再相信愛情後,歎息了一句,“年少的幼稚,怎麽能作數呢?女兒,你太傻。”

    “是的!我忘不了他!我相忘,拚了命卻適得其反。你知道這種痛苦嗎?”我仰起臉看著他,很奇怪,我竟未落淚。

    “我不是要逼你遺忘,隻是讓你看清楚,這份感情已經沒了!它不能成為禁錮你的理由!”他使勁抓著我的肩,這種疼痛感卻給了我清晰、明了。

    他的眼眸溫暖、執著……

    鬼使神差的,我竟一頭紮進他溫暖的懷裏,其實這些年來我需要的隻是一個理由,這一點在我偷偷聽《那些花兒》時就知道。我哽咽著罵道,“秦風,你這廝壞死!”

    他“噗哧”一聲笑了,幹燥的唇滑到我的耳邊,輕輕地說道,“蘇洛,你知道嗎?你說這句話時,我真想親你一口!”

    “你敢!”我向他後背使勁拍了一下。

    “天地良心,我不敢了!”他順勢朝我身上更緊得靠了靠,使勁摟住我,“好多了吧?”

    就在這時,一聲狼哞打斷了我們的對話!我吃驚的彈跳出來,“我說有狼吧?”

    “蘇洛,我們都會沒事的。”他安慰我,並拽緊我的手慢慢往懸崖下方移動,至暗處,他說,“準備好,我們一起跑。”

    暗夜裏,我們用盡所有力氣奔跑。上帝保佑,但願平安。

    然而,

    我們剛出狼窩,卻不幸迷路。

    亦不知前世是為人稱道的不朽傳奇,幻化了今時的不同往日,抑或,前緣分割不清的種種孽債,促成今日關係的盤根錯節。不論怎的,今生你注定屬於我纏綿而不能掙脫的羈絆。

    已經三天了,我們還未找到關於樹林出口的蹤跡。清早的陽光透過重重密林,再次深深地射下,給我們生的渴望,

    在這個迷宮似的樹林中,我們吃光了僅剩的食物。饑餓、恐慌折磨著脆弱的內心。相互的鼓勵成為此刻最大的力量源泉。

    樹林中雜草叢生,“窸窸簌簌”的聲音不時傳來,走過一段“路”後,身上便沾濕一片。我舔舔幹澀的嘴唇,想說話,卻發現喉嚨已經枯幹了,我試圖清清嗓子,卻聽見來自口腔內部像磨砂紙一樣枯瘦、粗糙的聲音。

    “蘇洛,”秦風站住,替我摘去打在臉上的一片濕樹葉,“我們今天必須出去。”

    今天,必須出去,嗎?

    我剛欲開口,來自草叢間的“刷刷”聲引起了我的警惕。天哪!一條毒蛇!我“啊”聲還未出,它便一個彈跳,咬中了我挽起的褲管下已經傷痕累累的小腿,天哪!我完了!

    “蘇洛!”他驚叫,將探路的木棍舉起,朝蛇砸去。那蛇像是受了什麽驚嚇,將身子一縮,轉身飛快地消失了。

    “蘇洛,蘇洛,”他擁著放倒在懷中的我,焦急地喊道。

    我多想迴應,隻是傷口處的劇烈疼痛狠狠地掐住了我的聲帶,仿佛要揪斷一樣。我注定要在這兒結束嗎?老天,為什麽剛給了我生的希望,又要親手摧毀它?難道我真的不該活下去?

    突然小腿處有一股溫熱的氣息傳來,我拚命起身想看個究竟,卻看到秦風慢慢地吐出一灘汙血來!

    我嚴重缺水,然而眼淚卻一下子流了出來,原本被掐住的聲帶鬆開了,然而又被突如其來的感動噎住。我看著這個男孩,這個為了我可以付出一切的男孩。

    哦,你為什麽對我這麽好?

    秦風,你這個傻瓜!

    自你這一吸,吸去了我所有的孤僻、冷傲、脆弱以及對迴憶的不堪,自你這一吸,我忽然嗅到了愛情的香氣,那種幸福原來可以這樣真實。

    這個給我重生的男孩子,我終究還是無可救藥的愛上了他?我未至十七歲,竟然會擁有這樣真實而又純粹的愛情?

    有一滴水打在我的臉上,下雨了嗎?江城,你在看著我嗎?你也在為我感動嗎?還是,外公你喜極而泣?為什麽幸福來得這麽讓人措手不及?為什麽一直在身邊的細小關心我從未留意?而此時此刻,他們全部幻化成一句話,“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

    細雨霏霏,像小貓清涼的舌頭,親昵地舔著我仰著的臉頰。細小的水珠不斷落到睫毛上,一顫一顫,是一片朦朧的世界,朦朧到可以讓血肉模糊的心髒逐漸拚合,可以讓傷痛逐漸抹去。

    於是,幸福沒有預期的悄然而至。

    如此,算不算是一種始料未及的驚惶,或是沉沉的甜蜜?

    “小夥子,讓我來救這個姑娘吧。”這是我昏迷前聽到的最後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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