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於完成二姑爺的託付,小侯爺這個名頭,更讓大老爺在意,王知府這一家此時更不在他眼裏了。


    「胡鬧!哪裏輪得到他們!」大老爺沉臉喝道。


    大太太笑了笑,和顏悅色的道:「老爺,你這話說得就不對了,人家小王公子,毀了容受了傷,這輩子基本上就在床上過了,慧娘過去伺候人家一輩子也是應當的,就當,贖罪了,這有什麽胡鬧的?」


    「想得美!」大老爺哼了聲,站起來拂袖去了。


    夜色完全籠罩了大地,蟲鳴陣陣。


    因為得了老太爺的許諾,秋葉紅勉強睡了一會,將所有的錢打落好,算著還得用錢,第二日天不亮,就敲響了黃掌櫃的家門。


    「慧姐兒。」春花開的門,手裏還拎著勺子,顯然正在準備早飯,她的臉上閃過一絲貌似擔憂的神情,「….正說要去看看你。」


    出了事後,秋葉紅曾經到過秋葉堂,除了胖哥和張師傅拉著她大哭一場外,黃掌櫃並沒有見到。


    「春花!」小乙哥從門內跳出來,「別讓她進來!別讓她進來!」


    春花抿嘴一笑,看著秋葉紅也沒說話。


    「掌櫃的在不?」秋葉紅沒力氣理會小乙哥,直接問道。


    「我在,慧姐兒,來的正好,我正要找你去….」小乙哥的大嗓門將家裏人都驚醒了,黃掌櫃繫著衣裳就出來了,一麵招手讓她進來。


    「這股份你看能折價多少?」秋葉紅走進院子,顧不得客套就直奔主題。


    「折個屁…..」小乙哥在一旁吹鬍子瞪眼的說道。


    黃掌櫃瞪了他一眼,擺著手顧不上說話,扭頭進屋子裏去了。


    「我告訴你,快快跟我們秋葉…濟人堂撇清關係…..」小乙哥叉著腰教訓道。


    秋葉紅白了他一眼,沒理會。


    「慧姐兒,你看夠不夠?這幾天我隻籌了這些,今日我再去我姑娘家看看去…..」黃掌櫃捧著一布包出來了,打開一看,竟然是白花花的銀子。


    秋葉紅鼻頭一酸,眼圈就紅了。


    「二叔,你瘋了!」小乙哥氣的跳腳。


    「我想,不行就把秋葉堂盤出去……」黃掌櫃一臉憂色的說道,轉眼看到秋葉紅紅了眼,嘆了口氣道,「好孩子,別怕,老天爺長著眼睛呢,保佑你們。」


    「多謝掌櫃的。」秋葉紅掉下的眼淚,哽咽道,「這錢我一定會還你,秋葉堂別賣,那是你的身家性命,我受不起。」


    看她哭了,黃掌櫃心裏更難受,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嘆著氣勸了兩句。


    因為記掛著今日去知府家的事,秋葉紅不敢久留,再次道謝之後便急匆匆的迴家去了,簡單的洗漱,剛翻出一件淡黃對襟褂子穿上,就聽外邊有人敲門。


    「慧姐兒。」竟然是春花的聲音。


    秋葉紅帶著狐疑打開門,見門外站著正是麵帶笑容的春花,梳著雙髻,穿著白底黃花褙子玉色羅裙,跟方才在黃家見的那個繫著圍裙,拿著勺子的姑娘完全不同。


    看上小乙哥真是瞎了眼了!秋葉紅再一次感嘆。


    春花邁步走了進來,秋葉紅的視線隨著她。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她的步伐明顯的與江南女子不同,帶著一股爽利豪邁之氣。


    「可是掌櫃的有什麽話?」秋葉紅也不掩門,轉過身一麵挽著頭髮,一麵問道。


    「慧姐兒,你看這狗官多欺負人。」春花慢慢在院子裏踱了幾步,站定身子,微微一笑道,「不如咱們殺了他們出出氣。」


    她臉上的笑讓秋葉紅覺得很不舒服,這話就更讓她吃驚了。


    「春花,你說什麽?」秋葉紅古怪的看了她一眼。


    春花嘻嘻一笑,露出略微有些黃的牙齒,手玩弄著自己的黃束腰,「慧姐兒,我帶你去一個地方,到時候自有人替你出氣,殺了這幫鳥官可好?」


    「你是什麽人?」秋葉紅慢慢的向門邊退去,警惕的望著眼前這個不懷好意的人。


    原來不是為了小乙哥家的錢財!


    「你爹反正也活不成了,你也了了掛念,跟我走吧。」春花看出她的意圖,將束腰抽了出來,就向秋葉紅撲了過來。


    「誰說我活不成?」門外陡然響起富文成的聲音,伴著啪的一聲,一扇門板被踢飛砸向春花。


    猝不及防的春花被砸中肩膀,又驚又疑的後退幾步,不可置信的看著走進來的富文成。


    鬍子拉碴,衣裳破爛,還帶著前幾日凝固的血跡,雖然狼狽的不能再狼狽,但的確是富文成無疑。


    「你是什麽人?」富文成緊繃著臉,一步一步邁過來。


    「你怎麽出來了?」春花大聲問道,說完這話,翻身躍上矮矮的牆頭跑了。


    「慧娘,她什麽人?」富文成沒有追趕的意思,一臉擔憂的看向秋葉紅。


    秋葉紅還沒從震驚中迴過神,被這話問的打個激靈,一把抓住富文成的手,「爹,你越獄了?」


    要不就是她在做夢?


    同樣懷疑自己在做夢的還有王知府兩口子。


    看著自己小兒子又嚎了一夜的王知府,揉著發紅的眼睛,坐在廳堂裏吃杯茶提提神,恨不得將牢裏那個惡人立刻就千刀萬剮了。


    「老爺。」


    一個聲音在空屋子裏陡然響起,驚嚇的王大人差點將茶杯吃了。


    「誰在那裏?」王大人蹭的站起來。


    天將明,帶著朦朦朧朧的亮光,屋子就沒有點燈,再說這是他的私人廳堂,誰敢隨意進來?


    門口一人多高的花架子邊,慢慢走出來一個人影,高高瘦瘦的如同一根竹竿。


    「王大人,是我。」


    伴著這句話,王大人已經點亮了最近的燈,屋內唰的一下明亮起來。


    到底是哪個不知死活的下人,這個時候來撞風頭!


    這太驚悚了!王大人看清來人後,又嚇得跳了一下。


    「你,你….你怎麽出來了?」


    眼前這個髒兮兮的人竟然是那個差點要了自己兒子命的惡人!


    「那個地方,還關不住我。」富文成淡淡道。


    知府衙門的大牢什麽時候成了羊圈了?王知府幾乎要抓狂。


    「那你怎麽現在才出來?你,你想做什麽?」王大人轉到椅子後麵,警惕的問道,張嘴就要喊人。


    「噓,大人,別喊!」富文成一抬手,一物嗖的一聲擦過王大人的臉,紮在身後的柱子上。


    王大人腿一軟,差點坐下去。


    「我在裏麵想了幾天,現在想明白了,就過來給大人說幾句話。」富文成又向前走了幾步,似乎真的是老相識談談心的意思。


    「你…你想怎麽樣?我可是朝廷命官…..」王大人扶著椅子勉強站住。


    「我知道,大人是官,不是一般的小民能惹起的。」富文成沒有再向前走,垂著手慢慢道,「如果我不會功夫,或者我去的晚了,小女被貴公子糟蹋也就糟蹋了,最多,給我們幾個錢了事,我們告也無路可告,隻能自認倒黴,大人說是不是?」


    這的確是事實,傻子也知道,但王大人此時借一百個膽子也不敢這麽說。


    「反過來說,如果我是個官,比大人還大的官,小女是個比貴公子還要尊貴的,那貴公子的行徑,就算當場被我打死,也沒人敢說一句不是,王大人也隻能是自認倒黴,瞎了眼衝撞了貴人,是不是?」富文成又道。


    王大人想也不用想,官大一級壓死人,權高一丈鬼見愁,皇子犯法與庶民同罪的故事,隻存在戲台上,但他依舊不說話。


    這也太過分了!一定是牢頭收了賄,才讓這惡人有機會逃出來。


    「是不是呢?大人!」富文成提高聲音又問了一遍。


    王大人被他帶著幾分怒意的聲音驚得心停跳了兩拍。


    先穩住他再說,就算此時讓他跑了也不是什麽大事,總會抓迴來的!


    「是,是,」王大人點頭道。


    「那麽,這一次,隻能算你倒黴了!」富文成淡淡說道。


    什麽意思?王大人沒聽明白,他抬頭去看這個惡人,就見一物又啪的扔過來,嚇得他忙抱住頭。


    一個通體黝黑方方正正的鐵牌子躺在他的腳下。


    「大人,不知大人認不認得這個…..」富文成問道。


    王大人有些遲疑的彎下腰,借著燈光,看到上麵鏤空雕著字,於是他喃喃的念了出來,「鐵…騎…散….」


    這三個字從他嘴裏滑出來,如同半空驟然響了一個炸雷。


    「你….你……」王大人驚恐的看著眼前這個狼狽的惡人,哆嗦的半日,忽地噗通跪下了,「大人….小的當年隻是外官…..跟大將軍的案子毫無牽連……大人…大人…..明察……」


    「恩,我知道。」富文成慢慢說道。


    王大人如蒙大赦,口中連連道謝:「大人明鑑….大人明鑑….』


    「那我現在可以走了吧?」富文成打斷他的絮叨。


    王大人點頭如搗蒜。


    「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大人清楚吧?」富文成撿起鐵牌子,轉身要走,又迴過頭問。


    「是,是,小的知道規矩。」王大人點頭連連道,看著這尊瘟神終於消失在門外,渾身被抽幹了力氣一般癱坐在地上。


    天亮以後,牢裏走失犯人的消息小範圍的傳開,又小範圍的被壓製住了。


    好容易平靜了幾分,正在圍著柱子看著上麵牢牢鑲入其中的一根木楔發呆的王大人,被自己夫人連哭帶罵的打斷了思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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