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管家將話傳下去後,後院的婆子們個個覺得這事稀罕,哪有未出閣的姑娘插手後院事宜的?


    這些婆子要麽是徐家的家生子要麽是徐家奴才的媳婦,徐家主子大多仁厚,從不虐待這些下人,這些婆子也就越發沒了規矩。聽得徐芷要管家,一個個湊到東側院,吃了酒拿出幾枚銅板,下賭注猜徐芷能撐幾天。


    次日,眾管家婆子按往常的規矩到儀門請安,剛聚到門前便發覺今日的氣氛不對勁。牆根齊齊跪了三五個丫鬟,不知犯了什麽錯,垂著頭象被霜打的茄子。徐薑氏房裏的秋蘭走出來,抬著下巴掃了眾人一眼,拿出冊子,一一點名。


    待點完人數,秋蘭並未像往常那樣讓眾人解散,將冊子收起,傳人送來細粥與小菜,一碟碟往屋裏送。針線房的王婆子素日與秋蘭交好,大著膽子上前,擠眼輕聲道:“秋蘭姑娘,今日出了什麽事?少夫人叫大家在這幹等著,又不發話,到底是個啥道理?”


    因王婆子素日孝敬了不少好處,秋蘭放下架子,往屋裏指了指,“屋裏那位不高興,小心逮著你的錯!仔細站著罷!”


    她說得嚴肅,王婆子往迴一縮,這位少夫人素日待人苛刻,手段更是層出不窮,若真被她逮著,不死也得脫層皮。這麽想著,她也不敢再問,老老實實地站迴隊伍裏,不能與人說閑話,一雙眼睛隻得亂瞄,試圖打發時間。


    眼神瞄到牆根,見其中一個丫鬟梳著雙髻團子頭,年紀不過十歲,跪在雪地上撐不過去,搖搖晃晃地就要往前傾。王婆子閉緊了眼,還好她守本分會來事,不然換了她在這冰天雪地裏跪著,不到半個時辰就得暈過去。


    “不用行禮,都起來罷。”一個清麗的聲音響起,有腳步聲往這邊靠近。眾人抬眉看去,一個穿著銀毛大氅的女子立在牆角前,正彎腰去扶那個要暈倒的丫鬟。


    眾人一抹眼睛,那女子轉過身來,竟是徐芷。


    徐芷看著眼前的圓臉丫鬟,伸手為她揩去臉上的汙漬,丫鬟受寵若驚,下意識地偏頭躲閃。徐芷隻笑笑,吩咐人將這小丫鬟扶下去,又讓其他跪著的丫鬟起身,這才迴頭朝眾人笑了笑。


    秋蘭見徐芷私自放了罰跪的丫鬟們,屋裏那位肯定是不樂意的,想著為主子出力,喊道:“不準走,少夫人還沒免你們的罰呢!”


    徐芷做驚訝狀:“嫂嫂做什麽要罰她們?她們向我行禮,這難道不是應該的?”


    秋蘭噎住,敢情二小姐以為那些丫鬟跪在牆角是在向她行禮?偏生徐芷一副天真的模樣,她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正糾結時,屋內傳來徐薑氏的聲音。


    “門外可是二妹妹?”


    徐芷撩起披風往屋裏走去,眾人讓出道,借著眼角餘光打量徐芷,細細碎碎地嚼著舌頭說悄悄話,徐芷隻當沒看見,一腳踏進了屋子。


    徐薑氏坐在榻上,身邊案上擺著酒水與點心,紺香半跪著為徐薑氏捶腳。見徐芷見了屋,便使了眼色給秋蘭,秋蘭會意,走出屋子攔下本該罰跪的丫鬟,讓她們繼續跪著。


    徐芷抿嘴笑著,向徐薑氏行禮,喊了一聲“嫂嫂好”後便找位子坐下,眯起細長的眼睛等著什麽。徐薑氏一頓,看了紺香一眼,紺香便趕緊起身向徐芷行禮,屋裏的婆子丫鬟不敢怠慢,皆停下手裏的活問好。


    徐芷點點頭,滿意地一揮手,紅香提起茶壺,變戲法般掏出茶具。徐薑氏不屑地瞅一眼,說道:“二妹妹當真好雅興,喝杯茶而已,竟也要親自從睦翠院帶過來,那些沒眼色的奴才見了,還以為我這管家的有多小氣,竟連杯好茶都拿不出!”


    徐芷端起茶,用手撚了撚浮在茶麵的茶埂子,開口道:“徐府上下,誰不知道嫂嫂用的東西都是極好的,哪敢說嫂嫂的閑話?我之所以從睦翠院帶來這茶,倒不是矯情,隻因為每個院子的用度都是有明文規定的,從今往後,我既插手後院的事,那就得以身作則,方才能訓誡下人。”


    徐薑氏頓住,兩指夾住花生一滑,笑道:“妹妹考慮周全,隻是這後院的事情繁瑣,妹妹也不必太過小心,差不多就行了。”


    徐芷低頭笑著,往屋外看一眼,見牆角邊仍跪著人,迴頭道:“我先前以為嫂嫂為了迎接我,特地叫人跪在牆角等著,原來竟是芷兒自作多情。”


    徐薑氏輕哼一聲,道:“妹妹要是喜歡這樣形式上的事情,我下次照做便是。那些丫鬟犯了錯自然該罰,不過是一並拜了你。倒也沒有什麽自作多情的事。”


    徐芷瞪著眼睛,好奇問道:“不知她們犯了什麽錯?”


    紺香出聲道:“二小姐不知道,這些刁奴仗著少夫人仁厚,做事越來越不認真。本該寅時送來的早膳,竟遲了足足一個鍾頭,卯時才送到。也不知誰給她們的膽子,竟然敢在少夫人麵前這般放肆!”


    徐芷聽出她話裏有話,看了眼徐薑氏,撞上徐薑氏陰沉的笑臉,故道:“原來是這樣。”


    徐薑氏見她一臉坦然的樣子,不由得來氣,今早廚房分明是被她霸占著,這才導致各房的早膳送晚了,她倒好裝沒事人兒一樣,什麽玩意!手一揮,差秋蘭上前,道:“去,每個丫鬟領十耳光!竟然敢利用二小姐的天真無知混過去,當真是給臉不要臉!”


    徐芷扯了扯嘴角,聽著“天真無知”四字,偏頭看著徐薑氏擠出笑容。她的“天真無知”,徐薑氏還未曾真正領教過。


    “嫂嫂且慢,錯不在她們!今早我去了廚房一趟,支使她們做了些要緊事,這才耽誤了給嫂嫂送飯的時辰。”


    徐薑氏扯了扯唇,提高聲調道:“喲,二妹妹去廚房做什麽?老夫人雖叫你學著管家,可沒說你有特權隻顧著自己的好處,耽誤大家的正事。後院各房各院都有一定的規矩,二妹妹硬是要打破規矩,我這個做嫂嫂的也不能包庇。”


    徐芷早料到她要說這話,笑道:“這事原是嫂嫂的錯。”


    徐薑氏來了氣,“我的錯?妹妹說話可得有點分寸!”


    眾婆子見屋裏兩位主子快要吵起來,伸長了脖頸抱著看好戲的態度往屋裏探著,想著看徐芷有什麽本事,能壓過徐薑氏。


    徐芷不慌不忙地站起來說道,“徐家一向秉承著尊老愛幼的原則,但凡各院有需求,得先服侍好府裏最年長的主子,其次便是顧著府裏排行最小的主子,待昨做這些,再依次服侍其他院的主子。我以前不懂這規矩,直到昨日翻看了府裏往日的起居紀事,才發現這個問題。”


    她歇一口氣,繼續道:“先不說其他的,單說早飯一事。自嫂嫂進府後,廚房的頭份早膳總是先送到嫂嫂院裏,然後再送到老夫人院裏,最後才送到珍妹妹那裏。”


    徐薑氏臉色一變,萬萬想不到徐芷竟然會在這種細節問題上發難。她一向得早起處理府中事宜,早飯當然得頭一份送到她院子裏。且徐方娘親在世時,也是按照這樣的規矩行事,她自然沒有過多在意。


    她蹙眉想要辯解,卻發現沒什麽說的,她若站起來說自己按照舊習行事,豈不是將罪責都推到那個從未見過麵的婆婆身上?


    徐芷居高臨下地看著徐薑氏,等她開口解釋。若徐薑氏開口解釋,那她便犯了不孝的大罪,若她不開口解釋,犯的便是疏忽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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