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誼完全懵掉了。

    這怎麽迴事?為什麽太子會突然撲上來抱著他大哭?

    宿誼還沒迴過神來,太子已經放開了他。

    太子用袖子擦幹眼淚,跟沒事人一樣平靜道歉道:“孤見道長,突然心生悲戚,失態之處,請道長見諒。”

    宿誼還能說什麽好?隻能微笑道:“太子不用介意。”

    他覺得他的臉都快笑僵了,快笑不出來了。

    “我兒,你能說話了?”皇後蓮步輕移,飛速走到太子麵前,握住太子的手道。

    太子麵無表情道:“兒子一直能說話,隻是不想說。”

    宿誼敢保證,他絕對有看到皇帝陛下臉皮猛地一抽,抽搐的幅度特別大!

    好幾年了,能說話隻是不想說,讓皇帝陛下給你召集名醫治病,又給你召集方士僧人驅邪,如此興師動眾,弄得人心惶惶,你還真是棒棒噠。

    宿誼覺得自己腦殼也有點疼了……不對,他的腦殼疼什麽,這又不是他兒子。

    皇帝陛下咬牙切齒道:“現在想說了?”

    太子一本正經道:“想說了。我想我之前可能中邪了。道長來了就好了。”

    宿誼的微笑差點崩了。

    什麽叫做我一來就好了?這到底是怎麽迴事?誰來跟他解釋一下?

    皇帝聽太子這麽一說,居然氣跟紮破了的皮球一樣,一下子蔫了:“好吧,好了就成。快謝謝……道長,你都把道長嚇到了。”

    太子非常恭敬的再次道謝,宿誼忙道不用。

    宿誼現在隻想快點逃出宮。這件事太詭異了,他後悔進京了。他寧願得點賞賜,迴自己的破道觀過日子。

    宿誼強忍著不安道:“既然太子已經無事,那貧道也該離開了。”

    “不不不,你還是留下吧,誰知道他什麽時候又中邪了呢?”皇帝道。

    宿誼低頭,他剛才仿佛聽見了皇帝陛下的磨牙聲?

    “道長可以留下來嗎?”太子和皇後同時用劈哢劈哢的亮閃閃的目光盯著宿誼。

    宿誼眉頭一跳,他能說不可以嗎?

    宿誼心中不安的預感又升起來了,他直覺,要求離開京城不是理智之舉。

    宿誼略微思考一下,道:“也罷。貧道既然已經來到京城,也迴不去了。請陛下在城郊賜我一間小屋,讓貧道在道行消逝之前

    ,暫且安身吧。”

    聽著宿誼這非常消極的說話,皇帝陛下思及宿誼之前的話,皺眉道:“道長可住在宮內供奉的道觀。”

    宿誼苦笑:“貧道既已至此,算是被逐出師門,哪有顏麵繼續在道觀居住?不過是一火工道士罷了。且宮內供奉的道觀離皇宮太近。皇宮有陛下紫氣籠罩,對貧道而言,實在是壓力太大了。”

    宿誼雖然不知道這件事為何如此怪異,但他直覺,把自己說得越慘越好。

    早知道就不在之前吹噓太過了。

    皇帝神色黯然:“既然如此,若是道長離開京城更好,朕也不強求。”

    宿誼微笑:“貧道至此,就是為了陛下和太子殿下而來。貧道也想明白了,守得一時,不如守得一世。雖然貧道平日本事幾乎隨著道行消失了,但說不定還對陛下和殿下有些許用處呢?若陛下不嫌棄貧道吃閑飯不做事,就請陛下收留貧道吧。”

    宿誼其實很想順著皇帝的話說,好,那我現在就走了。但他心中危機感越來越強,這種危機感曾經讓他躲過不少災禍。

    總覺得,一離開京城,就會有不好的事發生。

    “道長何苦。”皇帝眼睛居然有些濕潤了,皇後已經輕聲抽泣。

    太子伸手,小心翼翼的拽住宿誼衣角,紅著眼問道:“是我的錯嗎?若不是我……”

    宿誼心中有了朦朦朧朧的想法。他搖搖頭,道:“雖說朝聞道,夕死可矣。道之一途,令人向往。但人之一世,總有些事割舍不下。留在此世,就是貧道的道。太子不必愧疚。”

    皇帝歎氣:“你還是如此,一點未變。”

    宿誼輕輕拿開太子的手,對著皇帝和皇後行伏地叩拜禮。

    “起來吧。”皇帝親手將宿誼扶起,“你需要什麽,就對朕、對皇後說即可。”

    宿誼微笑:“謝陛下。”

    哎媽呀,他終於知道是怎麽迴事了!

    宿誼穿越之後,雖然很疑惑為什麽這張臉和自己一模一樣,為什麽姓名和自己一模一樣,為什麽細皮嫩肉一點都不像個小道士,但他的確有接收這具身體的記憶,所以應該是魂穿。

    小道士記憶中的生活十分乏味,就是讀經習字做些雜物,人際交往也很單調,隻有一被他稱為“師父”的老道士與他相依為命。

    但雖然道觀隻有兩人,吃穿也糙了些,卻也衣食無憂。

    小道士在當道士之前的記憶幾乎沒有,似乎是曾經生過一場大病,導致以前的記憶差不多都忘記了。唯一記得的,就是在水中瀕臨溺亡的恐懼和絕望。

    雖然小道士不記得自己落水之前的事,但老道士曾經感歎過幾句,說小道士很有慧根。

    小道士並不是落水,而是為了什麽事,自己跳入水中。宿誼推測,可能是封建迷信的儀式之類。

    古代求神之類,有時候會用生祭。生祭,有時候會用人類。

    不過老道士既然說小道士很有慧根,那小道士很有可能是自請成為祭品。

    宿誼現在想起來,算算時間,小道士落水的時間,恰好是五年前。

    之前他沒聯想到這個地方去。畢竟一個山間道觀的小道士,和尊貴的皇帝皇後太子能有什麽關係?

    但現在帝後和太子對他詭異的親切和愧疚,讓宿誼不得不推測,當初自己成為祭品,是否和皇帝有關係。

    五年前,恰巧是皇帝登基前夕。

    小道士不記得自己出身,宿誼就更不知道了。但帝後肯定是知道的,太子肯定也知道。而祭祀那麽大的事,雖然之後肯定會被封口——活祭可不是仁君所為之事,且看帝後及太子的態度,自己的身份絕對不一般。若是普通奴仆,他們才不會如此愧疚。但總是還有其他人知道的。

    宿誼總算知道自己的預感怎麽迴事。

    不管是自己並不知道的出身身份,還是自己為皇帝采用活祭這個汙點的證據,他的性命都岌岌可危。趁著帝後對他有所愧疚,留在京城,才是最安全的。

    之後,就是在討好帝後的前提下遠離權力中心了。

    不過宿誼文不成武不就,想不遠離權力中心都不可能。

    宿誼背後都被冷汗浸濕了,總覺得自己似乎在鬼門關繞了一圈。

    他先是有些後悔進京,但一想皇帝的目的本來就是他,太子不開口說話也很有可能與他有關,那他主動進京是對的。

    皇帝不知道是以為自己死了,現在才發現自己沒死;還是之前沒想起自己來,現在想起來了。但隻要被皇帝惦記上了,在這個皇權最大的社會中,想要逃避是不可能的。

    就算皇帝沒害自己的意思,誰又知道其他知情人怎麽想?

    宿誼雖然之前不清楚事情真相,但誤打誤撞的給自己刷了逼格和神秘度,又加深了帝後的愧疚,陰差陽錯的度過了這次危機。

    之後皇帝就宣布了宿誼把太子治好了,其他僧道解散。皇帝給宿誼在京城東邊賜下了一座宅子,那宅子原來是皇莊,現在整個皇莊,包括田地山林以及山腳下的溫泉,全歸宿誼了。

    宿誼鬆了口氣。待遇如此豐厚,不枉自己受驚一場。

    而京城中的權貴們對於宿誼受到如此禮遇和獎賞並不驚訝。

    他們都是知道太子是個“不會說話的傻子”,都在猜測太子什麽時候被廢——但皇帝明顯沒有廢太子的意思,兄弟侄兒都被打發走了,唯一一個親兒子也從未被重用,且母親出身有問題。

    宿道長果然神通廣大,隻一照麵就治好了太子的“傻病”。權貴們心思浮動,若不是皇帝陛下明令禁止,真忍不住立刻拜會一下這位神通廣大的道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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