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有記憶開始,楊就已經生活在孤兒院裏。

    他沒有名字,但院長都叫他“小楊”;他不知道自己的出生日期,院長將他被送進孤兒院的那天當作是他的生日。

    然而並沒有什麽用。

    孤兒院不太會幫小朋友慶生,尤其像他們這間經費不怎麽充足的小孤兒院,楊不知道院長和孤兒院裏的那些大人替他們這些不知道出生日的孤兒定下生日的用意,他隻是嗤之以鼻、沉默不語。

    從小他學東西就很快,哪怕沒有人特意教導,但隻要看上一遍,沒多久就能學會。

    孤兒院的經費根本不足以支付所有孩子去上學,在孩子們中存在感有些低落的楊就更沒被選中的機會,但這也是他刻意為之的。

    他不需要特地去學校浪費時間,隻需悄悄撿走別人不需要的書本,就算沒人教剛開始認字吃力了點,但他學習的速度極快,很快就能靠自己學習任何事物。

    在這種環境下太過出頭並不是什麽好事,深知這點的楊因此選擇低調,而這點他也教授給自己唯一親近的妹妹梅。

    梅是在三歲時被丟在孤兒院外的,正好也是楊生日的那天,更正確來說,她是被他撿迴去的。

    小女孩有著一頭漂亮的燦爛金發,褐色雙眸卻死氣沉沉,沉默寡言不愛搭理人,而院長本就不是什麽熱心的人,又怎麽會認為一個三歲小孩兒有什麽正常溝通能力?見對方身上什麽東西都沒有,大手一揮就將那天定作她的生日,並直接給予她一個小名“梅”,隻因他正巧上網打開了有著一張梅樹照片的網頁。

    從那天之後,楊就再也離不開這可愛的小女孩了。

    楊總認為自己沒心,冷漠無情,對事物的看法總是很冷漠,做決定可以以客觀且最有利的方式去進行,卻沒想到一個小女孩竟占滿他的心。

    他將女孩捧在心尖上的疼惜寵愛,無時無刻陪伴在她身邊,漸漸地,她的笑容多了,話也多了,也越來越開朗了。

    也許他是隱形妹控也不一定。

    他曾這麽想過。

    曾經,在一次帶著梅偷偷溜出孤兒院散步迴家的路上,他們不小心碰見院長和一名陌生男子的對話,哪怕距離稍遠,他們還是大略聽到了兩人的對話內容。

    院長和那名男子正在討論將下一批還不錯的孩子們選出賣給有錢人,也許是當養子,也許是淪為玩物,而一些身體不好的或許能賣給販賣器官的人販子

    。

    楊感受到手心裏的小手緊緊握住自己的,這讓他偏頭看向一旁的梅,不意外地看見對方慘白的小臉。

    他沉默地牽著對方的小手帶她離開,拐進小巷左彎右拐的來到深處一間破舊木屋,這裏他來過很多次,早已確認裏麵沒人居住,因此也算是兩人的秘密基地,進去裏麵那叫一個放心。

    將依舊麵露不安的梅安置在椅子上,他雙手附上對方的肩,彎下腰與她平視,麵帶溫柔、語氣堅定地說:“不要怕,有我在。”

    梅微仰著小臉看著眼前這位毫無血緣關係卻對自己疼愛有加的小哥哥,內心卻仍舊有些惶恐不安。

    他們都是聰明的,哪怕年紀小,其實知道的事卻不少。她一直都知道自己和這個小哥哥沒有任何關係,但因為對方的關懷嗬護讓她倍感溫暖,漸漸地也打開心房,這才會和對方如此親近。

    然而這並不能改變他們之間毫無血緣關係的事實,而這個事實讓被至親拋棄的她更加不安。

    哪怕擁有血緣關係的親人都能拋下她了,跟她毫無血緣關係的小哥哥又怎麽可能不會有拋下她的那天?

    楊畢竟照顧女孩多年,且腦袋靈活、心思細膩,又怎麽看不出她現下的想法?對此雖有些莫可奈何──畢竟他對女孩算是各種掏心掏肺,無條件的對對方好,這樣還讓她無法信任也是有些難過──但和自己不同,他在有記憶開始就已經在孤兒院生活了,且在這裏根本體會不到什麽家庭溫暖,因此他無法理解她所受到傷害的程度究竟有多大,而他所能做的就是給予她最大的包容,就好比現在。

    對女孩的不安沒有給予任何不滿,他隻是緊握對方的小手,堅定的允諾道:“哥哥絕對不會拋下妳的,所以不要怕,有我在。”

    梅先是愣了一下,接著眼眶泛紅,然後輕輕的點了點頭。

    楊露齒一笑,笑容燦爛。

    那天過後梅對楊就更加依賴了,對後者的話也是言聽計從,乖巧得倒是讓後者有些哭笑不得,卻也更加努力壯大自己,就為了有一天能夠好好保護這位可愛的小妹妹。

    七年的時間,他每天陪伴在梅身邊,自己在學習之餘也不忘教導對方,而長時間的相處讓他知道女孩和他一樣是個學習能力極強的聰明小孩,哪怕這個孤兒院一點溫暖也沒有,他也知道年紀尚幼的他們隻能暫時倚靠這個冰冷的地方,所以他們一直以來秉持著低調行事的作風,安定的待在孤兒院裏,卻沒想到會在某一天徹

    底打亂這和平生活。

    末世到來,街上出現許多喪屍、蟲怪,那些大人隻顧自己逃命,丟下一群手無寸鐵的孩子們在孤兒院裏,最後被闖入的怪物撕咬入腹,死狀淒慘。

    他們永遠忘不了那如人間煉獄般的場景。

    楊雖然隻比梅年長兩歲,但他確確實實感受到女孩的害怕,所以他試著讓自己冷靜下來,通過自己這些年來到處偷跑鑽巷的本領帶著她一路躲避危機,來到巷子深處那間破舊木屋,也就是他們的秘密基地暫時躲藏起來。

    他知道這並不是長久之計,如今外麵到處充滿危機,他們也需要食物,而他們帶出來的食糧並不多,終有吃完的一天,且外麵的怪物隨時都有可能會誤闖到巷子裏來,然後他們目前待的這座破舊木屋將會被那些怪物輕易破壞闖入……

    第一次,楊除了深深的絕望再也感受不到任何念頭。

    看著縮在自己身邊瑟瑟發抖的梅,他抿了抿唇,隻能將女孩瘦小的身體抱在懷裏。

    “不要怕,有我在。”他說,感受著女孩不再顫抖的溫暖身體,見女孩將自己小小的身體直往自己懷裏縮,他微微一笑。

    ──有妳在,我也不怕。

    他是哥哥,必須要保護好妹妹,所以他讓自己沉穩,讓自己平靜,而這無疑給梅帶來很大的安定感。

    楊很害怕,但梅讓他不得不堅強,所以對方無疑是他的支柱,隻要她還在,他就能繼續堅強下去。

    兩人相依為命,在那間破木屋待了六天,食物早在兩天前就已經被吃完了,但他們不敢離開這裏,跑出去幸運的什麽都沒碰到就能帶著大量糧食迴來什麽的,楊根本不敢賭那微乎其微的可能性。

    甚至在他聽到屋外的些許動靜後,他已經徹底絕望了。

    下意識地將梅緊緊抱在懷中,他的心跳很快,耳邊充斥著自己劇烈的心跳聲,這讓他緊咬下唇,恨不得能讓自己的心跳停下來。

    出乎意料的,外麵的聲響過沒多久就停下來了,就在他的身體稍稍放鬆的下一秒又聽到了細微聲響,抱著女孩的雙臂下意識一緊,身體瞬間緊繃起來,但沒多久外頭又靜了下來,就這樣反反複覆了幾迴,這下連懷中的梅都覺得有些不對勁了。

    “哥,外麵的人……是不是迷路了?”梅微抬頭看著男孩,小聲詢問著。

    楊微蹙眉頭,抿了抿唇低頭看向懷裏的女孩,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決定出去一探究竟

    。

    “哥哥出去看看,妳乖乖待在這裏。”

    “不要!要去一起去!”

    “可是……外麵就算不是怪物,那些人也不能相信,很危險的。”

    “我不管!我隻有哥哥了,哥哥去哪我就去哪,不要丟下我……”說著說著,梅忍不住委屈的眼眶泛淚,看得男孩瞬間繳械投降。

    “我知道了……”他輕歎口氣,看著女孩瞬間發亮的雙眸更是一陣無奈。

    他緊握女孩的手,他們的生活本就不好,因此手中的小手沒有小孩該有的稚嫩,骨瘦如材且有些粗糙,無視自己的情況和對方相差無幾,他隻覺得一陣心疼湧上心頭。

    真的要出去嗎?他有些猶豫,他怕帶著梅出去會遇到危險,哪怕留下來情況也沒有比較好,但眼睜睜看著對方受傷才真的會讓他後悔莫及。

    然而不等他下定決定,手心裏的小手就緊緊握了握,他低頭看向女孩,對方正朝自己靦腆的笑著。

    “我不怕,有哥哥在。”

    彷佛是句咒語,瞬間讓他注滿了勇氣。

    “嗯,有我在。”他說,牽著女孩的手,打開了那扇破舊的木門……

    然後,一片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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