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樓度受三月十一日,太尉袁紹在鄴城廣布軍令,號令河北四州各郡各縣籌備糧草與軍械,並在各地郡縣頒布宵禁令,各城池上至太守官吏,下至販夫走卒,自申時末酉時初刻起一律不準出城,違者以漢律處。


    另袁紹以二十日為期限,招青州刺史袁譚,幽州刺史袁熙,並州刺史高幹,無極縣令袁尚率領手下精銳兵馬前往魏郡與其率領的主力會和,一起渡黃河、攻曹操。


    一時之間,北疆之地風雲湧動,巨大的調動所帶來的陰霾漩渦,席卷並籠罩在了河北各地每一個人的心頭。


    鄴城起兵的消息,很快的就由飛騎呈帶著書簡,送到了無極縣城,並至於縣令袁尚的案幾之上。


    倉亭之戰!真的要開始了


    袁尚緊握著雙拳,雙眉皺蹙,看著書簡中那一列列關於陳兵列案的軍令內容,心中好似五味瓶倒,酸甜苦辣各自俱全。


    雖然袁紹一定會起兵複仇的事情早在袁尚的預料之中,但事到臨頭,袁尚還是不由得有些驚畏,有些顫抖,但更多的,卻是一片茫然。


    這是事關袁氏未來盛衰的一場大戰,更是關乎自己性命的一場豪賭。


    贏了,袁軍揮師南下,所向披靡,四世三公的兵銳鋒芒盡可直指天下,所向無敵。


    輸了,袁尚的生命便將隨著袁氏一起,日漸衰落,燃油耗燈,逐漸的走向黑暗和死亡。


    不光是袁尚心中忐忑,此刻縣衙之內,坐在他下首的每一個人麵色都不是很好看,顯得頗為憂慮躁動。


    太倉促了!


    官渡之戰結束至如今,時隔半載不到,主公便又再起大軍刀戈與曹操爭雄。


    河北的輜重都準備好了麽?兵馬都練熟了麽?因為上一場敗仗的陰霾都散盡了嗎?內政農耕都安排妥當了麽?


    仔細想想,此次發兵的不穩定因素實在是太多。多的甚至超過了去年的那場官渡之戰。


    “父親要發兵了,要求我即刻率兵前往魏郡與他會師,諸位對此都怎麽看?不妨提提意見?”袁尚甩了甩手中的書簡,對著眾人開口詢問。


    關鍵時刻,能人與普通人的上下優劣立時便能顯露出來。就好比現在的田豐。


    在心中細細的斟酌了一番,田豐扯著洪亮的嗓子,對袁尚高聲諫言:“袁公此刻出兵,雖不和天時,但事已至此。卻難再退,縣尊大人唯有尊父令,行軍情,即刻率領麾下兵馬趕往魏郡。在袁公身邊悉心輔佐,時刻諫言,輔其睿智,以免袁公為小人之輩所讒而重蹈官渡之災。”


    這話說的隱晦,小人實則就是在暗指郭圖之輩。


    袁尚點了點頭,對田豐的話表示讚同,接著又將目光移動到田豐身邊的沮授身上。


    若論智謀超卓,洞若觀火,河北眾臣當中。當屬沮授為最,即使是相較於田豐,亦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果然,沮授一見袁尚看他,立刻拱手道:“田元皓此言甚善,很是中肯。在下就為他做少許補充此次征伐,三公子須當在出兵與主公會和之前,做完四件大事,方可保此次出征無憂。”


    “哪四件大事?還請沮先生指教!”


    沮授麵色一正:“第一件,立刻前往會晤甄家。以同舟之誼請其準備糧秣輜重,允其戰後當有厚報,卓其供以軍需後備。以防似有官渡戰時,糧草難敷的情況發生,算是後手。”


    袁尚聞言點了點頭,道:“吃一塹長一智,沮先生此言深得我心,這事交由鄧昶去辦,甄家目前與我們關係不錯,更何況我袁尚投桃報李,想必他們應該是沒有怨言的。”


    沮授點了點頭,道:“第二件,三月訓練,無極營已是頗具戰力,但畢竟人數尚少,且臨戰經驗不足,不可使其為先鋒,當以之為奇兵,或可有意想不到之收獲。”


    “此事容易,此次出征,我讓呂玲綺率無極營於後師押運糧草,不使其輕易露麵,關鍵時刻,再做調度也不遲。”


    沮授語氣不急不緩,道:“第三,公子當速速做書信一封送往鄴城,就以兵糧調度難以周轉為名,請主公暫緩行軍,稍做延滯。”


    此一言發出,卻令場中眾人大為不解,無極縣近來政務農耕皆屬正規,兵糧調度分明無礙,為什麽非要用這種借口延緩行軍的速度,去惹主公不痛快呢?


    似是看出了眾人的疑惑,沮授隨即開口解釋:“諸位,今番主公不直接出兵南下,反而是要求河北各偏師與正軍會和於魏郡,與平常用兵之法大不相同,如沮某所料不錯,定是有人向主公獻計,走平丘之地渡黃河,襲取陳留以為根本,然後東進,徐徐蠶食兗州郡縣,最後攻下許昌。”逄紀摸了摸胡子,奇道:“此乃妙計,非智謀之士而不能思之,正當速行,沮兄何故反其道而行,讓公子延誤主公出兵”


    話說到這裏,卻見田豐,沮授,逄紀三人不知為何皆是一愣。


    多少年了,三人兩方在袁紹麵前出謀獻策時,彼此都是唇槍舌劍,互相拆台,恨不得落盡了對方的顏麵才能活得舒坦,像是今日這種心平氣和與對方交談籌謀的事情,幾乎是沒有一件


    真是奇怪啊。


    過了好一會,沮授似是才反應過勁來,輕輕一咳,道:“計雖是好計,卻也得分對手是誰,曹操本人頗具雄才,更兼其麾下智謀之士甚眾,但凡是得了我軍動向,焉能不曉得我軍兵鋒所指?我若是曹操,則必然領兵渡河北上,不予我們南下攻打陳留的機會與其兵襲半渡而被擊之,倒不如步步為營,在黃河北岸穩紮穩打,讓他們過來,若是能穩固的破了曹操,在南下亦為不遲;且若事有不濟,陳兵北岸。也是進可攻退可守,不至於有太大的損傷。”


    袁尚聞言恍然,道:“原來如此,沮公果然高見!那不知這最後的準備,又是什麽?”


    沮授微微一笑,道:“第四,便是作書與黑山賊張燕,公子既是已與其定下生死之約,今番正好派上用場!如沮某所料不差。這次與曹操會戰的勝敗關鍵,卻是就在張燕身上!”沮授的四條準備建議給了袁尚充足的靈感和打贏此仗的信心。


    在將這幾件事料定之後,袁尚隨即整備兵馬,出了無極。興兵魏郡與父親和兄長們會和征曹。


    不過在這之前,袁尚還要先將兵馬往河內溫縣一行,隻因戰前四事當中,包括一件是請甄家為後援,保證兵馬的後續輜重情況。


    鄧昶在與甄家做了溝通之後,立刻得到了甄家家主甄儼拍著胸脯的保證,許諾甄家捐贈的錢糧輜重即刻準備妥當,並由甄家專門派出接洽人與袁尚在溫縣會和,定下運送與線路等相關事宜。


    因此袁尚的兵馬在出發之後。先停留在了溫縣。


    何曾想到,這一停,居然就停出了禍患。


    溫縣夏稱溫國,商代祖乙曾在此建都,周代為畿內之地,大司寇蘇忿生以溫等十二邑為蘇國。都於溫城;春秋時晉國在此設縣,時至今日,卻是隸屬於河內郡治下。


    夕陽西下,暗紅色的光芒照射在溫縣古樸的城牆之上,紅影似楓。顯得頗為肅穆莊嚴。


    由南至北的官道上,兩條身影正向著溫縣徐徐而行,一高一矮。一老一壯,狀的長得濃眉大眼,一副淳樸的莊稼壯子模樣,老的矮小如冬瓜,布衣草鞋,鶴發童顏,除了半枯半焦的大腦袋上有點禿外,細細看去,倒是頗有幾分仙風道骨之色。


    “葛玄,前麵是什麽地界?”那冬瓜老頭皺著眼睛,老神在在的開口詢問。


    徒弟葛玄抬頭仔細的瞧了一會,道:“迴左仙師話,前麵是溫縣,屬於河內地界。”


    左仙師聞言麵色一喜,道:“恩?如此說來咱們已是到了河北了?恩,不錯不錯,跑了好幾個月,咱爺倆總算是到了地方,難怪我老人家最近總覺得這周邊的鬼魅愈盛,妖氣濃重,整的我老人家每日的咳的直喘”


    葛玄的臉色不經意的抽了一抽,道:“仙師,多慮了吧,你天天咳嗽是因為煉鐵片子熏的,跟妖氣好像沒啥關係。”“你知道個屁!”


    左仙師氣的直跺腳,怒道:“什麽叫立煉鐵片子?那叫絕世神兵!不懂別瞎吵吵上迴教你的房中術呢?練習的如何?可是有所寸進?”


    葛玄臉色一垮,喃喃道:“仙師你怎麽又說這個?徒弟身邊又沒女眷,練無可練啊。”


    左仙師長歎口氣,怒其不爭道:“混賬東西,身邊沒有女眷,你不會想法去騙幾個迴來?你自己說說,你今年多大了?”


    葛玄老臉一紅,道:“三十七”


    “三十七!三十七啊!還他娘的是童子之身呢!你也是不要個臉了,我老人家要是你,早找棵歪脖子樹吊死,還能留在人世給別人招笑話”


    說到這裏,卻見左仙師的麵色猛然一滯,心頭驚醒,似是有什麽東西讓他神思不屬,連罵徒弟的功夫卻也省了。


    掐指算了一算,便見左仙師麵色一變,勃然怒然道:“好孽障!居然也到了溫縣,卻是在我老人家的眼皮子底下瞎晃悠,不知死活也!真是太不把我這半仙之體放在眼裏了,今日必須收了你這孽障,也好還世間一個清平徒兒,速速隨我老人家進城降妖!”


    葛玄木楞的看著左仙師,羞愧的低頭言道:“仙師,您不罵我了?”


    “收妖要緊,為師現在沒有功夫,等除了這禍害天下的妖孽,咱爺倆在好好地說道說道。”


    “仙師真是寬宏,多謝您這麽給我留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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