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坡下是一片含苞待放的桃林,迎風吹來,空氣中隱有花香。


    風禦塵指著左邊馬上護衛道,“風亂,你速速潛迴王家村,注意小姐的動向,隨時來報。”


    “是。”風亂領了命打馬便去了。


    風禦塵又看向另一名護衛,“風波,你速速把找到小姐的信息報給老爺子和老夫人。中間若是走露了一絲消息,提頭來見。”


    “是。”風波恭敬領命後,想起主子剛才吐了血,於是又補了一句,“公子,讓屬下把您的風雲十八衛的另十六人也一起調來麽?”


    “不用!他們已經在來的路上了。”聞到花香,風禦塵駁著馬不自覺轉身。


    “屬下告退,公子多保重。”風波見主子沒有多說的*,告了辭便打馬飛奔而去。


    身後馬蹄漸遠,風禦塵並不迴頭去看,隻是望向山坡下的那一片桃林。


    入眼的是一片桃樹,笑傲在風中。


    他看到的卻是樹叢中兩個身影穿梭其中,想起的是他們倆人一起歡笑看花的日子。


    意隨心動,他縱身一躍,便入了桃林。


    停在桃樹枝頭的布穀鳥驚起,一聲又一聲不停的啼叫,“不苦,不苦——”


    曾幾何時,並肩而立。如今卻是形單影隻,這一聲聲不苦不苦,隻叫得他痛入心扉,淚便從中溢了出來。


    心中人即在不遠,卻無法相守……


    他怕……怕那一聲表哥是幻聽。昨日她還那般決絕的陌生的看向他,那陌生的目光,他忘不了……


    他恨……可是,他該恨誰?恨老天?恨那個男子?恨自己?還是去恨那個製造意外之人……一掌擊在樹幹之上,樹中之刺鑽於掌心,仿佛隻有身體上的痛,才能忽略內心深處的那一股惶恐。


    若不曾擁有那般的美好,那般的全部,那種泌入骨髓的甜蜜,便不會有今日如此這般心痛。


    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處。  若人生不苦,也許能不哭。


    可,隻要是人就有七情六欲,七情六欲皆是苦,而苦中苦就是愛而不得,恨而無果。


    聽見夢碎的聲音,看到眼前一切煙消雲散,一個與自己有著千絲萬縷關係的人就這樣泯於風中,陌千雪的心中難免酸楚,良久才閉上眼睛。


    再睜開眼睛,入目便是寧少卿溫潤的臉龐,凝視中微紅的眼眸。


    陌千雪心中一疼,她想起自己飄在空中看到的那一幕。雪兒的那些話一定是傷害了他的吧,可是,她不能解釋,她沒有理由。


    有些東西越解釋隻會越亂!


    定定的看著寧少卿,陌千雪柔聲說道:“少卿,我們這輩子都不分離好不好。”她從未對他說過這樣的話,即使是最動情時。


    寧少卿神色一愣,就在剛才,他還在擔心。擔心她一醒來會和先前一樣推開自己,找自己要那勞什麽表哥。


    本來,他想說,我以為你忘了我了。他還想要置問,你和那表哥到底是怎麽迴事?此時一言,猶如定心之丸。把他想說的,想問的都堵在口中。


    有了這句話,他還有什麽可說可問的?他從她的眼中隻看到了自己,如此,足矣!


    待反應過來,寧少卿隻覺心潮起伏,情思纏綿,不管有多少的刺骨之傷都在這句話中消解。他長歎一聲,用力把陌千雪按入懷中,像是要揉到骨血之中,一生一世再不分離。


    優美的大提琴聲在陌千雪的聽邊響起,“好,我們這輩子都不分離。”


    陌千雪心裏酸楚難耐,想好了不解釋的,那話卻是忍也忍不住,脫口而出,“以後,再也不會了。”


    陌千雪的話沒頭沒腦,寧少卿的手臂卻又緊了緊。


    兩人靜靜的抱著,端水進來伺侯的彩霞臉卻紅了,進了不是,出也不是。


    聽到動靜,兩人迅速分開,寧少卿清咳一聲,指著一邊的洗臉架道,“把水放那,出去吧。”


    彩霞應了聲“是”,便把水放在了洗臉架子上,出去的時候正準備帶上房門,卻又想起了剛才起來要匯報的話。


    於是迴身又道,“夫人,那兩個自稱是您婢女的女子還跪在外麵沒有走,要不要讓三護衛和五護衛趕她們走。”


    寧少卿聽彩霞提起二婢,臉色一冷,趕不趕走這二婢自然是陌千雪說了算,隻是此時她還虛弱,哪裏還能再見這兩人。於是,便吩咐道,“讓她們跪著吧。”


    “是。”彩霞這才帶了門,麵紅心跳,飛也似的退了出去。


    彩霞出了門,寧少卿起身走向洗臉架,絞了帕子,過來給陌千雪擦了擦臉。


    聽彩霞提起初一十五,陌千雪便又想起了雪兒給說的,那暗中對付之人,問道,“少卿,若是我死了,誰能得到最大的好處?”誰能得到最大的好處,誰就可能是那個下手之人。


    寧少卿剛給她擦完臉,絞帕子的手一頓,“自然是陌家。隻要你死了,你未出嫁,你的爵位自然還是陌家的。”


    放下帕子,過來撫了撫陌千雪的臉,寧少卿又道,“什麽死不死的,以後不許你說這個字,隻要有我一口氣在,絕不會讓人動你半分。”


    陌千雪心中一暖,但還是又問:“我父母不在了,誰能得到最大的好處?”雪兒的意思,她的父母的死也另有隱情。母親是殉情沒錯,但父親絕不可能是簡單的戰死。


    她對天齊的結構還不太了解,想要挖出潛在的敵人,必需要問一個對政局十分了解之人。


    這個問題有點大,寧少卿神色一凜,默了默,幽幽道,“皇上、蘇家、西邊的倉人……”


    “皇上?”對於寧少卿的迴答,陌千雪有些訝異。


    蘇家掌軍權,可以理解為政敵。西邊的倉人,正是父親鎮守的對頭,這兩方都好理解,唯有皇上,卻是不好理解。若父親身死,他應該是損失了一杦虎將啊。


    “嶽父手掌兵權,若是他不在了,軍中不能元帥,兵權自然全歸皇上所有……”寧少卿說著眼微眯,他自然是知道陌千雪問此話的意思的。


    陌千雪聽他說的不無道理,一時無語了。天!雪兒不會是想讓她對付皇上,對付蘇家,還外帶著對付西邊倉戎國的倉人吧。


    對付皇上,那是與皇族為敵!對付蘇家,那是挑戰軍權!對付西邊的倉國,那是與一國為敵……


    陌千雪一個寒戰,無論哪一個,伸出手指頭,都可以如撚死螞蟻一般的撚死她的吧。


    可是,不對啊!雪兒分明說了那憑那黑木牌便可調動二十萬陌家軍,她不會說慌騙自己,其中定有蹊蹺。


    陌千雪觸了觸懷中的硬牌,還好,這牌子真的隨自己出了夢境。


    見陌千雪神情恍惚,寧少卿有些擔憂的拍了拍她的肩,說道,“嶽父的死因,我會再去查一查,你不要想得太多了。”


    若那是她想要的,他便全力助她。不能平平淡淡的相守,顛覆這天下,來一場轟轟烈烈也無妨。


    感受到那種低沉沉的氣壓,陌千雪迴過神來,小手撫上肩部的纖長大手,看著他認真說道,“別去!我隻是隨口一問。父親是戰死的,一定沒有錯的。”


    若其中真有隱秘之事,寧少卿冒然去查,一定會惹禍上身,她不要置他於危險之中。


    罷了,她隻管保命就好,隻要能和他平靜相守便好。哪個想對付她,她對付迴去就好,哪有那麽複雜!


    寧少卿歎了口氣,並沒有多說。隻怕,他們倆想要平靜,別人卻不能容忍。


    陌千雪甩了甩頭,好似甩掉了三千的煩憂,對寧少卿擠出一個安慰的笑,朝門外的彩霞吩咐道,“彩霞,去把初一十五叫進來。”


    有些事情總是要麵對的,何況上次的事情,她還沒有問清楚呢。


    見陌千雪虛弱的靠在榻上,十五剛一進門便撲了過來,隻是被寧少卿抬臂擋住,才又跪在了榻前,情緒激動的問候,“小姐,您身子還好吧。”


    陌千雪點了點頭,這個姑娘話不多,性子很直,好像有些魯莽的樣子,可是眼中透著的真情實意卻是從來不藏,讓人倍感親近。


    十五說話間,初一已經走了過來,也跪了下來,重重的磕了個頭,“婢子們錯了,請主子責罰。”


    小姐靠在榻上,雖然很是虛弱,神態卻是安靜平和。旁邊坐著那青衣男子與小姐兩手交接,一屋中還有些旖旎的味道,顯然小姐的選擇已經不用多說。


    十五見初一磕頭,她也連忙磕了個頭,生怕陌千雪又和先前剛見時一樣,說些不要她之類的話。


    兩人躬身跪著,頭部點地,寧少卿的臉色有些鬆動,陌千雪卻甚是無語。說實話,這會子才見麵,她自己都不知道兩人錯在哪裏?


    當時情況混亂,一個是帶她們尋來的表少爺,可以說是半主,一個從沒打過照麵未定名份的小姐夫君。


    二人一時猶豫不出手,也是情有可原。她不是古人,不會隨意遷怒,更不會任意的去打殺他人。


    這兩人一個性子直率,一個處事圓滑,且都會武,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且兩人能從千裏之外尋來,足可見其忠心,將來之事或是有變,留她們在身邊也算是個照應。


    陌千雪心思百轉不出聲,初一和十五卻以為自家主子是動了怒,不想要她們了,於是又磕了個頭,頭依舊是點著地不敢抬起。


    “請小姐責罰。”這次兩人倒是又異口同聲。


    十五雖是直率之人,卻也並不笨,一進裏間,看到主子與那青衣男子兩手相交,哪裏還有不明白的。


    她是個好武的,剛才見寧少卿隻身飛出,掌壓四方,早已心服。


    古人講究等階分明,若是太平易近人,沒有人會說你有多好,隻會降了自己的威信,既然她們認為自己有錯,那便是錯了,沒有主子要和奴才解釋的道理。


    陌千雪伸手虛抬了一把,“起來吧。念在你們一片忠心的份上,這次就算了。”


    免了罪讓她們起身之後,接著她又突地壓低聲線,冷聲道,“若有下次,便不要再跟著我了。”


    該安撫的還是要安撫,該敲打的還是要敲打。這是領導的藝術,她大小也曾是公司領導,這些彎彎繞繞還是懂的。


    初一恭敬的答了聲“是。”便站了起來,十五卻不肯起身,仍是在地上跪著,抬頭眼淚噠噠的說道:“十五日後死都不會再離開小姐,十五是夫人給小姐的,除非夫人再發話讓十五走,不然,十五死哪也不去,就是死也要死在小姐麵前,小姐趕不走十五。”


    夫人已經不在了,這輩子都不可能發話讓她離開,想讓她離開,隻有死。


    這番表忠心,饒是寧少卿也有些動容。


    倒是個忠心的丫頭,陌千雪揪了她一眼後安撫道,“隻要你好好生生的,我怎麽會趕你走。起來吧,這麽大人了,還眼淚汪汪的,羞是不羞。”


    這話說著好像是批評,語氣卻是透著親呢,十五頓時破涕為笑,站起身來。見兩婢眼中餘光不時掃過寧少卿,陌千雪又道:“你們兩個過來,見過你們的姑爺。”


    這算是正式的為寧少卿正了名,也是正式的向二婢表了態。


    兩婢向寧少卿行了個曲膝禮後,寧少卿淡然的臉上才有了一絲笑意。


    陌千雪微微欠了欠身,看向初一問:“初一,先前你講到我們遇襲,後來怎樣……”


    初一疑惑望來,“小姐還是沒有想起從前?”


    “腦子裏先前閃過了一些片段,但是閃一閃便又沒了,再想腦門就疼。”陌千雪說著便撫頭,她的頭確實是疼,被突如其來的身份給鬧疼的。


    “要不先休息一下吧。”寧少卿眉頭皺了皺。


    陌千雪搖了搖頭,遞給寧少卿一個放心我沒事的眼神,便示意初一往下說。她可不想猜在猜去,早點把事情鬧清楚,早點省心。


    寧少卿見她倔強,也隻能由她去。於是,傾過身子,讓她倚在自己身上,這樣會舒服一些。


    初一和十五齊刷刷的低下了頭,心中均想:這個姑爺看樣子性情不錯,對小姐也很是體貼。


    “小姐頭疼就不要想了,婢子來說給小姐聽就好。”理好思緒,初一的聲音依然清脆,“遇襲之後,嬤嬤便讓體型與小姐相似的小年和小姐互換了衣衫、配飾……


    然後,嬤嬤重傷,護衛當場全部死絕,大年斃命,小年跳了涯,我和十五護著您,本來已經殺出了重圍,不料退走太急,您失足掉入河中,被溪水衝走。


    溪流湍急,內裏好似有暗河,奴婢和十五跳下河去,卻因體力不支,被溪流衝散。


    奴婢醒來時已是在一河道邊,等再迴過頭來找尋,卻已經沒了您的任何蹤跡。


    隻得迴了風家,稟了您的消息,打算求舅老爺派人幫忙找尋,誰知那時京中卻傳出了您的死訊。


    塵公子心急如焚的趕到京中,陌家卻以天熱,小姐未嫁為由,已然草草下葬。最後塵公子還是見到了重傷的嬤嬤,才知那入棺之人,是替身小年,並不是小姐。舅老爺和塵公子派人四處找尋,隻找到了重傷的十五。


    情況特殊,不能明查,隻能暗訪。怕驚了那暗中動手之人,讓主子又處於危險之中。所以這半年多來,婢子們才尋了來,讓小姐受苦了。”


    這一番話,把前因後果,京中動向,陌家的態度,風家的態度,都說得一清二楚。


    陌千雪揮了揮手,稱自己有些累了,便讓初一和十五下去了。


    以初一的辦事能力,想必在這小宅子裏安頓下來,也不必她專門去吩咐的了。


    初一十五下去後,她依然靠在寧少卿的懷中不動,她得好好的縷一縷這些信息,消化這些信息。


    寧少卿摟著她,並不說話,隻是用手不時的為她縷一縷秀發,並不打擾她的思緒。


    其實,他自己何嚐不是在理思緒。


    陌千雪的身世一出,完全打亂了他之前的安排。


    如此,兩人迴京怕是已迫在眉睫,想躲是躲不過了。


    不過,他還要等。


    他要等藥引,要等身上的毒解了之後,才能迴去,才有能力護她周全。


    京都,寧府。


    滿園的奇花異草,藤蘿掩映,佳木蔥蘢,飛樓繡欄,雕梁畫棟,可稱一步一景。


    小徑深處的院落裏,豪華氣派的暖閣內,仆婦婆子林立,雍容華貴的婦人儀態萬方的品著香茗,賞著自己剛剛才修剪好的一瓶花卉。


    一麵色陰鬱的華服少年,走了進來,揮手便讓一邊伺侍的仆婦婆子都退了下去。


    “又有他的消息了麽?”貴婦並不抬頭,隻是吹著香茗。


    那少年不以為意,直接坐靠榻邊,拿起桌上的一個點心便丟入口中。


    “不是。兒子打探到幾日前奇花異根出現,覺得此事甚為蹊蹺,那可是他體內之毒解藥的藥引。難道還有別人也中了那毒不成?”


    貴婦放下茶杯,她麵上的狠厲和杯子在桌上貫得一響,讓她的優雅蕩然無存,“在哪?一定要不惜一切代價,毀了此藥。”


    ------題外話------


    親們,這幾天有些不晚了,真不心好意思,汗噠噠的求原諒。這兩天調整一下,一定恢複晨更,再爭取多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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