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尋聽他如此說,有些來氣,鬧了半天還是什麽都沒套出來。想著想著總覺得不服氣,索性一腦門磕在趙清商的額頭上,撞得趙清商倒抽一口冷氣。千尋轉過身去背對著趙清商,偷偷揉了揉額頭不說話。


    房外那衙役吵吵嚷嚷地查遍了所有的客房,依舊沒有發現毛賊的身影,連帶客人們的行李也都打開查了,也沒見著那婦人所說的贓物。鬧了大半宿,那婦人也累了,夥計從中調停,大約是說定了等天亮去縣衙裏備案,這才消停下來。


    千尋聽著聽著,也有些困了,卻聽趙清商在身後問道:“小蘇,你睡了麽?”


    千尋悶悶地答道:“做什麽?”


    “小蘇,你的劍法是誰教的。”趙清商輕輕問道。


    千尋想了想,轉過身來看著趙清商,道:“劍法?”她剛要說什麽,忽頓了頓,一嗤鼻,道,“你別占我便宜,我問你的你一句不答,現在卻盤問起我來了。”


    趙清商淡淡一笑,道:“嗯,那就公平些,劍的事情不算,你還想問什麽?”


    千尋看著趙清商的臉,心裏卻有什麽在湧動,她想知道的還能有什麽?可話到了嘴邊,卻成了“你到梁州要做什麽?”


    趙清商答道:“等進了梁州城,我就能同小伍他們匯合。”


    “原來你們早料到路上有人追殺?”千尋奇道。


    “是,要殺我的人有很多。”趙清商這句話,同他在林中陷阱裏說得一樣,可那時他的語氣有些自嘲,現在卻平靜得出奇。


    “這麽說,我把你送進城同小伍匯合,便算是完成黑玉令的承諾了?”千尋問道。


    趙清商沉默了片刻,道:“是,那樣便算是完成了。”


    “那你和小伍約了何處見麵?我總得將你安全送過去。”千尋不依不饒地問道,心裏卻在打鼓,如今日日相處,軟磨硬泡地,沒準就把趙清商的底細套出來了,可他到了梁州城就打算同她分開,再要打探底細恐怕不那麽容易了。這裏去到梁州城,可就隻剩下一天的路程了。


    “進了梁州城,我再同你說吧。”趙清商笑著答道。“現在輪到你了,你的劍法是誰教的?”


    千尋狡黠地一笑,轉過身去,依舊背對著趙清商,哼哼道:“嘿,我可不會劍法,之前拿著龍淵劍不過是胡亂比劃。我師父才不教我劍術呢。”說罷,她也不管趙清商是何反應,開始盤算著如何讓趙清商留下她。千尋心道,至少他的傷還沒好,應該需要大夫的呀。


    趙清商聽了,卻是若有所思地看著千尋的後背。過了許久,似乎千尋已經睡著了,他才伸出手,替她拉了拉被子。


    ……


    五更將盡,趙清商輕輕地推醒了千尋。此時窗外天色尚暗,街上空無一人。


    千尋揉著眼睛起身,卻覺得喉嚨口疼得發癢,咳了兩聲便捂了嘴去桌邊倒水喝。


    趙清商的精神倒是好了許多,想必是凝雪漱玉丹起了作用。他撐著身子坐起,大約是扯到了傷口,靠在床邊緩了緩,低聲說道:“小蘇,趁著天還沒亮,早點上路吧。”


    千尋扶了他一把,遞了杯溫熱的茶水給他,道:“這麽著急?”


    趙清商道:“天一亮官府就該來人了,到時候就怕橫生枝節。”


    千尋點點頭,等打了水來要給他洗漱,才發現昨晚糊在他臉上的凝膠還在,一道一道的像極了爪印,看著便好笑。她索性也不給他洗了,麵上裝作若無其事,扶著他出了客棧。


    早起的夥計將兩人送上了馬車,背過身的時候還止不住偷笑,隻當是這男客怕丟臉,才早早地退房離去。


    千尋這點小心思,趙清商全看在眼裏,他也不說破,坐進馬車後便頂著張花臉閉目養神。這混了野菌子粉末的海棠花凝膠,時間一長便色澤漸漸黯淡,變成了紫紅色,倒也很像是傷口結淤。隻是這爪印橫七豎八的,更像是野獸抓的。


    一想到野獸,千尋腦中閃過花姐說的話。


    “不過你那情郎還真是硬氣,別看他長得跟紙片似的一吹就倒,跟那頭獨狼大眼瞪小眼地可對上了大半夜。”


    獨狼?趙清商傷成這樣,還能對付狼?還有花姐他們,來得也很是蹊蹺。林子這麽大,雖說千尋他們靠著獵戶布下的捕獸陷阱,可怎麽就偏偏能在天未亮的時候碰上獵戶呢?事實上,那晚的記憶太過模糊,讓千尋自己也感到訝異。


    想著想著,千尋還是推了推趙清商,問道:“唉,聽說你遇襲的那晚,遇上了狼群?”


    趙清商緩緩睜開眼,道:“不是狼群,就一頭狼。”


    “花姐說你同那獨狼對峙了一晚上,天快亮的時候她家大黑引著他們倆過來,救了我們。真有這事?”


    趙清商見千尋一臉不信的模樣,忽扯著嘴角笑了笑,伸手從脖子上去下了一根細繩圈,下麵掛著根一指來長的細小管笛。他將管笛放在掌心遞了過去,說道:“是它的功勞。”


    千尋接過那管笛來迴看了看,有些不解。


    “你吹吹看。”趙清商笑道。


    千尋依言將管笛塞入口中一吹,可什麽聲音都沒有,再吹,還是沒有聲音。她轉頭看著趙清商,道:“你這笛子壞了?”


    趙清商不語,看著千尋左右擺弄著那管笛,一會兒湊到眼前閉成個獨眼龍窺探裏麵的情形,一邊放在手裏輕輕敲擊。等她實在看不出所以然了,他才開口說道:“這笛子是專吹給狗聽的。”


    千尋抬頭,呆呆望著趙清商。


    “人耳聽不到,經過訓練的狗卻能循著聲音找來。”趙清商繼續說道,“我在苦寒之地居住多年,明槍冷箭見過不少,平白遇上過的猛獸也不少,因此出門常常帶些訓練有素的狼犬,這犬笛便是這麽用的。”


    千尋聽了,覺得神奇,來迴摸索著那犬笛,心中卻牢牢記住了那苦寒之地。趙清商的家在北邊嗎?那她呢?師父說過,是在冰湖裏撈到她的,那她曾經也住在北邊吧?


    “也虧得命大。那日遇上的獨狼本就餓得虛弱,不敢貿然行動。我手裏握了劍,身子挨著樹幹才沒倒下。吹了一夜的犬笛,到底是在天將亮的時候遇到了帶狼犬的獵戶。”


    千尋卻問道:“那這迴出來,你怎麽沒帶什麽狼犬給你護駕?”


    趙清商淡淡一笑,搖了搖頭,卻沒答話。


    千尋訥訥,隻好將手中的犬笛遞迴去,趙清商卻沒伸手來接。他看著千尋,道:“這笛子便送你了。”


    “你不要了嗎?”千尋奇道,“你家的狼犬還等著聽你吹笛子呢。”


    趙清商微微垂下了眼,沉默了片刻,才道:“這次出來,恐怕就不會迴去了。”


    千尋還想再問,但轉念一想,以趙清商的情況,留在苦寒之地自然不利於養傷。她初次給他把脈的時候,便發現他還有著先天不足。這樣的身體本就易於得病,還是嬰孩的時候便可能夭折,他能平安活下來已是不易,若以後能留在溫暖些的地方將養,也是好的。


    千尋出神地想著,將笛子掛到脖子上。


    ……


    這一路還算是太平,不到傍晚他們便進了梁州城。


    梁州城的繁華,是站在大街上便能一眼看出來的。不同於廬楊城的溫婉風雅,梁州城裏的樓閣要富麗堂皇上許多。放眼望去,亭台樓榭參差不齊,樓閣中更是雕梁畫棟,羅幃繡櫳。


    馬車一路駛到一座瓊樓前停下,千尋扶了趙清商下車,抬頭看到牌匾上用了瘦金體寫著“花間晚照”四字。樓中絲竹管弦之聲悠揚,歌舞升平。


    千尋迴頭看著戴了帷帽的趙清商,問道:“這是間教坊,你們竟約在了這樣熱鬧的地方,就不用掩人耳目嗎?”


    趙清商示意她進去,一邊答道:“小隱隱於野,大隱隱於市。就是這種地方才保險。”


    千尋不知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小心翼翼地扶著他往裏走去,心中盤算著若他等會兒下逐客令時,該如何應對。


    這才剛進去,便有打扮豔麗的教坊女子前來引路。那女子身上披的綾羅綢緞做工很是細致,襯得她膚白勝雪,加之樓閣中供著地暖,端的是溫暖如春。在看千尋身上穿著的粗布衣上,那還是花姐給她的,一路上奔波也沒換過,進了這樣的地方立刻便顯得有些紮眼。


    可偏生千尋不覺得,隻好奇地看著樓閣中一人造的泉眼,時時向外冒著熱水,水霧嫋嫋,朦朦朧朧,似是人間仙境一般。池中竟還養著幾條胭脂色的魚兒,也不怕熱,聽了琴聲便將頭探出水麵。


    那女子將兩人帶至一廂間,隨即退開。接著,廂間內一人一把拉開滑動的紙門,向著趙清商唿道:“主子!主子!”


    趙清商伸手止住了他,示意千尋將他扶進去。待合上門,趙清商掃了一眼空空蕩蕩的小間,麵上肅然而清冷,他沉聲問道:“小伍,其他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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