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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狼族群雄哇哇怒吼,圍在最前的數十名狼族蠻人挺矛操刀,搶先衝了上來,被太陽烏尖嘯著拍舞巨翅,炎風狂舞,掃蕩得踉蹌奔跌。


    剩餘的狼族群雄更為惱怒,紛紛大吼著如潮湧來,長矛破空怒舞,箭石縱橫,勢如狂風暴雨。


    延維忽然縱聲激嘯,長尾橫空橫掃,“轟轟”連聲,氣浪滾滾衝湧,掀卷著漫天黃沙,猶如狂潮怒浪,朝四周席卷奔騰。


    人影翻飛,驚唿連連,數百名狼族蠻人登時被震得四散飛摔,後方眾人亦跌落翻滾,遠遠地爬起身,驚怒交迸,虎視眈眈地瞪著兩人,不敢再貿然上前。


    晏紫蘇又驚又喜,雖知延維法力通天,想不到真氣也這般強猛,放之大荒,能敵其者,隻怕唯有青帝、白帝等寥寥數人。心下旋即又是一凜,自己雖已將所有蠱毒盡數加諸其身,以他的修為,也未必能完全製住。右手摸了摸乾坤袋中的“火風瓶”,又默念了一遍那封印訣,牢記於心,以防不測。


    思忖間,延維聲音陡然一變,雷鳴震耳,嫋嫋迴蕩,像在說話,又像在唱歌。狼族群雄臉色盡變,眼中盡是懼怒之色。


    一個斜披狼裘的白發老者大步而出,朝延維行了揖禮,高聲說話,音調古怪,詞語艱澀,似是上古語言。饒是晏紫蘇聰明伶俐,精通各族方言,凝神辯聽了片刻,猶自雲裏霧中。


    延維又搖頭晃腦,鏗鏘頓挫地說了一番怪話,狼族群雄神色越來越奇怪,驚疑、狂喜、感激、敬畏……交疊紛湧,張大了嘴,麵麵相覷,石人似的動也不動,鴉雀無聲。


    狂風怒號,炎沙飛舞。過了半晌,人群中有個禿頂漢子突然哇哇大哭,跪倒在地,朝著兩人咚咚磕頭,餘下眾人亦如夢初醒,紛紛拋去兵器,伏地拜倒,高聲狂唿,滿臉淚水縱橫,敵意盡消。


    晏紫蘇大奇,道:“老蛇囚,你到底說了什麽?”


    延維兩頭搖晃,臉上盡是欣然得意之色,道:“安用說耳!吾乃延維大神也,拜我而饗者,可得天下也。彼等雖乃罪民,吾之大名,亦如雷貫耳也……”


    見她俏臉一沉,體內陡然如被萬蟲噬咬,劇痛難忍,連忙苦著臉改口道:“彼……彼問汝乃何人,焉敢騎乘延維?吾曰,汝乃女媧轉世也,吾馱汝至此,為免九族數千年之罪也。彼等安能不感恩戴德乎。噫嘻!蒼梧之野山水險惡,有九族罪民引路,不出三日,當可覓得蒼梧崖也!”


    晏紫蘇這才恍然,想到短短幾個月間,天下便出了若幹女媧轉世,大覺滑稽,咯咯笑道:“老蛇囚,你冒充神靈,假傳聖旨,好大的膽子!也不怕女帝神明有知,祈天降雷,將汝打成肉醬麽?”轉念又想,隻要能找到蚩尤,就算真的冒犯天威,又有何妨?


    狼族群雄簇擁著兩人,浩浩蕩蕩地朝西邊山脈走去,一路歡唿高歌,極是喜悅。碧天黃沙,雄嶺連綿,赭紅色的山崖石峰在陽光的掩映下,赤豔如火,想必就是那炎狼之球了。


    將近山腳,遠遠地傳來瀑布轟鳴之聲,晏紫蘇大喜,很不能立時掬飲甘泉,洗淨塵土;又聽延維轉述狼族長老的話語,才知道狼族村寨便築在山下的水簾洞中、


    當是時,太陽烏忽然嗷嗷大叫,眾人一凜,空中尖嘯如浪,黑壓壓的一大片鳥禽從北麵疾衝而來,“咻咻”之聲大作,青光閃耀,無數碧鐵劍如暴雨攢射,幾十個狼族戰士躲擋不及,登時被貫穿在地。


    那白發長老驚怒交集,縱聲大叫,晏紫蘇這迴終於聽懂他叫的乃是“鷹族”二字。狼族群雄訓練有素,很快便高舉石盾,圍城一圈,將她和延維團團護在中央。


    狂風唿嘯,數千鷹鷲尖嘯俯衝,每隻兇禽上都騎著一個矮小精瘦的蠻人,頭插鷹羽,身穿羽衣,滿臉彪悍兇狠的神色,手中長弓尖利如刀,箭如連珠;衝到眾人上空時,又怒吼著揮舞長弓,當頭劈斬。


    其勢迅疾如雷,猛烈如狂飆。


    狼族群雄紛紛舉盾抵擋,揮刀刺矛,奮力反擊。


    “叮叮當當”之聲大作,慘叫不絕,百餘名狼族戰士被弓刀砍中,頭飛臂斷,鮮血激射;鷹族亦有數十人被長矛挑中,翻身摔落人群,登時被亂刀斬死。


    尖啼如潮,狂風過耳,刹那之間,便有兩百餘人橫死當場。數千名鷹騎衝天而起,稍一盤旋,又唿嘯著奔瀉衝落,箭矢如瀑。


    晏紫蘇心下駭然,五族的飛獸軍她都曾見過,其中以水,火兩族的龍騎兵最為驍勇,但無論速度,準度,還是搏殺時的衝擊力,比起這鷹族飛騎都相去甚遠。若非眾人拚死相護,以她的禦風術隻怕也未必能逃脫。


    延維忽然仰起身子,縱聲激嘯,聲浪如金石裂震,刺耳轟鳴。


    眾人腦中翁然一響,氣血翻騰,幾乎站立不穩,刀矛叮當掉地;數千鷹騎亦隨之尖啼炸散,插著兩旁俯衝席卷,衝天而起,*得最近的六七人身形劇晃,徑直從鳥背上翻身栽落。


    延維雙頭滿是得意之色,雷鳴似的鏗鏘大喝,又將先前所說的話語重複了一遍。狼族戰士紛紛捶擊胸膛,縱聲狂唿,以壯聲勢。


    鷹族戰士初見這雙頭人蛇時,便隱隱覺得似曾相識,此刻聽他自稱延維,神色陡然大變。


    延維乃伏羲,女媧當朝時的第一神巫,權勢極大,將九族罪民封鎮於蒼梧之淵便是他的主意,九黎囚民對他無不又恨又畏。這些鷹裔蠻人雖在此繁衍生存了數千年,卻對上古之事了如指掌,聽說是他,無不驚怒恐懼,盤旋不敢下。


    再聽說他背上的絕色女子竟是女媧轉世,來此赦免九族罪民,鷹族眾人更是嘩聲四起,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耳。


    這數千年來,他們世代無時無刻不在想著離開這荒涼貧瘠的罪囚之地,返迴富饒美麗的大荒,即便在睡夢之中,也常常夢見伏羲、女媧前來赦免族罪。但此刻當真麵臨此境,卻猶如做夢一般。


    領軍的四名鷹族長老,駭然相顧,驚疑不定,聽著延維慷慨激昂,朗朗陳詞,心中均想:“都說那延維自大狂妄,除了伏羲、女媧二帝,誰也不服,倘若這女子不是女帝轉世,他又怎會容她騎坐背上?又怎敢假傳天命,赦我九黎千年之罪?”


    當下再無懷疑,心潮洶湧,激動莫名,紛紛收起弓箭,率領眾飛騎衝落在地,伏身叩拜,山唿萬歲。


    晏紫蘇想不到這些桀驁陰鷙的鷹蠻竟也如此好騙,心下大喜,狼族群雄卻憤怒難平,大唿小叫著朝她拜倒,七嘴八舌,說鷹族無故來犯,欺人太甚,要女媧轉世降罪責罰雲雲。


    鷹族眾人聞言大怒,如潮喝罵,數十個性情暴烈的莽夫更忍不住躍起身來,操舞弓刀,便欲上前理論,被四長老大聲叱嗬,這才想起女媧轉世在側,忙又重新伏身拜倒,臉上卻仍是恨恨之色。


    四名鷹族長老朝著晏紫蘇恭恭敬敬地磕了幾個頭,“幾裏哇啦”地說了一通,她凝神分辨,隻隱約猜懂“神獸”、“天禍”等寥寥數詞,低頭奇道:“老蛇囚,他們在說什麽?”


    延維臉上露出一絲幸災樂禍的神色,搖頭歎道:“九黎族分居九山,各有神獸,以庇族民;蒼梧之野山水險惡貧瘠,為奪水源、獵物,九族時有紛爭。鷹、狼二族毗鄰而居,更是相爭不絕。前日狼族越境釁鬥,為鷹族所敗,恨怒之下,言稱當襲殺鷹族神鳥以泄憤。而今日鷹族神鳥果亡而不知所蹤,僅餘碧翎一根,故鷹族率軍前來征討也。”


    晏紫蘇道:“原來如此。”正想說:“或許那鳥兒隻是飛去覓食了,過上幾天,自己便會飛迴來啦。”心中忽地一動:“是了!那八齋樹妖銅頭鐵臂,難對付得很。與其讓這些蠻人引路,倒不如鼓動九族一齊前往解救,勝算必可大增。”


    當下嫣然笑道:“你告訴他們,神鳥不是為狼族所殺,而是二八神人擄走了。我與蚩……我與伏羲轉世來此赦免九族,不想那二八神人對九族仇恨極深,不但不從,反倒設計陷害了伏羲轉世,囚禁於蒼梧崖下;還想將九族神獸盡數殺盡,讓九族橫遭天禍。九黎囚民若想將功折罪,便帶我們前往蒼梧崖,打敗樹妖,求出伏羲轉世。”


    延維心領神會,嘴角勾起一絲詭秘而森冷的笑意,當下依照她所說,用上古語言複述了一遍。


    鷹族、狼族群雄果然大怒,揮舞弓刀,斥罵不絕,恨不能即刻便與二八神人決一死戰。


    一時間,群情激憤,同仇敵愾,狼族長老更自動請纓,原將此消息傳遍蒼梧之野,讓九黎各族盡來朝拜女媧轉世,共謀討伐二八神人大計。


    晏紫蘇喜悅不已,饑渴困頓全都煙消雲散,但想到蚩尤被虜已近兩日,死生未卜,心中陡然又是一緊,刺痛如紮。


    不知此時此刻,他究竟身在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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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暉穿過西、北兩逼的四個洞口,斜斜地照在石柱上,金光燦爛。蚩尤揚頭盤坐,皺眉凝望石柱上的圖形,依舊如石人似的動也不動。


    烈煙石坐在丈餘外的暗影裏,淡綠色的雙眼眸瞬也不瞬的凝視著他,心下頗為擔憂,不知他究竟在冥想什麽,想要出言相詢,卻又羞與啟齒。


    蚩尤已苦苦沉思了一夜一日,似有所悟,卻又無法徹底參透這些人圖的含義。


    男女人圖兩兩成組,姿勢相反,指掌互抵,男圖“體內”標有一個圓點似的凸起印記,而在女體中與之對應的位置則標有一個微微凹陷的圓點,各自對應某個穴道,似乎在暗示禦氣導脈,修煉什麽至為隱秘的神功。


    但組圖之間,無論是姿勢,揚或是那穴道標注的位置,卻又偏偏淩亂無序,不明所以。


    石柱四壁上共刻畫了七百六十八組圖案,他嚐試了各種排序方式,縱橫交錯也罷,東南西北也好,順接在一起,都瞧不出半點關聯,若是按照這諸種順序運氣修行,必定經脈錯亂,走火入魔。


    難道這些圖當真隻是太古囚犯的塗鴉之作嗎?


    光影移動,落日西沉,百思不得其解。他心下越來越沮喪煩躁,頭疼欲裂,騖地縱聲狂吼,一躍而起。


    烈煙石吃了一驚,亦隨之站起身來。


    兩人的影子投影在東壁上,恰好姿勢相反與壁上的某組圖案極其相似。蚩尤心中徒然大震,失聲道:“是了!影子!影子隨光而行,這些圖形自然也是隨光排列!”醍醐灌頂,狂喜欲爆,騖地連翻了幾個筋鬥,捶胸哈哈大笑。


    烈煙石這才知道他苦苦思忖的竟是石柱、四壁上的人圖。蚩尤縱聲大笑道:“他他媽的紫菜魚皮,我可真是蠢笨不可及,枉在在這洞裏坐了一日一夜,直如睜眼瞎子,若是烏賊在此,隻怕早就看出此中奧妙啦!”


    他終窺門徑,喜悅難禁,一把抓住烈煙石的手臂,拉扯上前,指著那陽光筆直投照的男女組圖,道:“八郡主,你瞧見沒有?這四壁、石柱上的人圖,不是從右到左排列,也不是自上而下順接,而是依照投入洞內的日月光柱的移動線路所刻!”


    烈煙石被他緊緊抓住手臂,耳根如燒,正想奮力掙脫,聽到他這句話,心中徒然一凜,抬頭凝神掃望。


    蚩尤興奮異常,滔滔不絕的道:“你瞧這些男圖中所標的穴道都是隱隱凸起,而女圖所刻的穴位,卻是微微下凹,自是代表陰陽兩氣。我觀察了許久,白日裏,太陽光柱所投方位,更偏向男圖;而到了夜間,月光所映的位置則偏轉女圖。這又說明什麽?自是說明晝夜之時,陰陽兩氣修煉的側重不同!”


    烈煙石心中怦怦大跳,頗以為然。


    又聽蚩尤說道:“現在酉時將盡,晝夜更迭,而這一個時辰之內,光柱從彼圖移到此圖,將其中的圓點貫連一起,恰巧是奇經八脈中的‘衝脈’!你再瞧瞧所有圖內,男女身上所捆縛的這道銅鏈,不正巧與‘衝脈’循行的路線完全吻合麽?蓁的七條鎖鏈,不恰好又和剩餘的七脈一一對應?”說到最後一句時,激動難已,聲音都不由得顫抖起來。


    烈煙石心中一震,這才發覺身上捆縛的銅鏈果然與八脈相對,又驚又奇。


    蚩尤精神大振,越說思路越是清晰明了,笑道:“八郡主,你想想,日月一年四季雖然都是東升西沉,但具體的循行路線卻無時無刻不在變化。譬如夏天,太陽從東北方升起,西北方落下。陽光投映在這四壁與石柱上的方位,又豈會一成不變?”


    蚩尤與拓拔野耳濡目染,對於“潮汐流”中“氣隨意走”、隨意改變經脈的道理亦早有感悟,前幾日又聽他說了那“宇宙極光”的獨特創見,隱隱若有所得;此刻想明這洞壁人圖的奧秘,霎時間豁然開朗,融會貫通。


    環顧四壁,心潮洶湧,一字字地道:“人體猶如這山洞,而這八道日月光柱便像是奇經八脈。試想囚在洞中之人,若按照這日月光線移轉的線路運行真氣,調整奇經八脈,又會如何?”


    烈煙石唿吸若堵,怔怔不語。她從小到大修行的各種神功法訣,都說奇經八脈乃修行根本,不可動搖,從來隻有氣隨脈走的道理,又何曾聽說脈隨氣變?一時間,仿佛突然瞧見了一個前所未見的奇妙世界,震撼難言。


    過了半晌,才長噓一口氣,低聲道:“你……你是說這些圖案……是從前困禁此處的囚犯故意刻畫出的氣脈修行圖?”


    怔怔地想了片刻,又蹙眉道:“隻是……隻是天下又怎會有如此巧事?那囚犯恰巧也是男女二人,恰巧也被八道銅鏈沿著奇經八脈捆縛全身?而這囚洞又恰巧分為八個洞口,敞口所投入的八道光線又恰巧與人體的奇經八脈契合……就連鎮守敞口的樹妖也恰巧是八個長了兩個腦袋的怪人?”


    蚩尤被她這般一問,頓時愣住。


    她說得不錯,天下又哪有這麽多巧合,讓那太古罪囚想通了這曠古絕今、天人合一的氣脈修行大法,他們又為何不越獄離開,而將心法圖譜刻寫在這四壁、石柱之上?


    倘若他們修成了這等神功,尚且不能打敗那二八神人,逃離此地,自己縱然費上數年光陰,悟明了,練成了,又有何用?


    思忖間,忽聽“嗷嗚”一聲如雷咆哮,震得腦中嘩然作響,隻聽烈煙石失聲叫道:“小心!”蚩尤一凜,不等抬頭望去,狂風怒卷,一隻遍體金毛的巨獸從上方朝他疾撲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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