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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香煙嫋嫋,燭影搖曳,兩個新娘容光互照,嬌媚如海棠。


    若草花俏臉上滿是驚怒之色,而蒙歌籮卻笑魘如花,殊無慌亂之態,嫋娜起身,柔聲道:“這位長老急闖洞房,莫非是想自己做新郎官麽?瞧你年輕俊武,可比那老山羊強得太多啦,不如奴家……”


    說著腳下一絆,“哎喲”一聲,向前踉蹌跌倒。


    蚩尤下意識地伸手去扶,忽聽晏紫蘇叫道:“呆子,小心!”心下一凜,立知不妙,隻聽蒙歌蘿咯咯嬌笑道:“不如奴家殺了你,送給老山羊做見麵禮!”


    “嘭!”眼前紫霧迷蒙,也不知有多少細靡之物繽紛怒射,朝他撲麵打來!


    蚩尤雙眼刺痛,淚水衝湧,怒吼一聲,左掌轟然擊出,碧光爆舞,紫煙轟然炸散。然而兩人相距不過數尺,一時間又哪能避得開去?周身灼痛如裂,火燒火燎。蚩尤凝神查探,駭怒交集,但見雙臂,肩膀青腫淤紫,隱隱可見萬千細小如塵的黑蟲在毛孔中微微蠕動。


    蒙歌蘿嬌笑不絕,飄然飛到殿角,金光閃爍,毒針、蜂刺合著蒙蒙毒煙,接連不斷地洶洶怒射,蚩尤探手抓住若草花,護在身下,苗刀風雷激吼,氣浪澎湃,盡數震蕩開來。


    晏紫蘇大怒,咯咯笑道:“女媧門前捏泥人,臭丫頭,姐姐讓你瞧瞧什麽才叫禦蠱之道!”


    紫裳飄舞,突然前衝,所到之處,漫空蠱蟲蓬然鼓舞,龍卷風似的在她頭頂盤旋繚繞,緊緊相隨。


    蒙歌蘿臉色微變,這些蠱蟲都是其母獨門培養的南荒毒蠱,共計八十九種,唯有鸞鳳族蠻語才能駕馭,即便是他,也是苦修了十年才能操控自如。此人到底是誰,竟能瞬間反客為主?靈光一閃,喝道:“你是流沙仙子,還是青丘國主?”


    晏紫蘇笑道:“臭丫頭還算有些見識……”俏臉一板,冷冷道:“可惜你傷了我郎君,就算是天皇老子,我也饒你不得!”急念法決,指尖飛彈,頭頂蠱蟲登時唿嘯飛卷,朝著蒙歌蘿圍衝而去。


    蒙歌蘿翩然飛轉,嬌叱一聲,拋起一個紫紅色的羅紗袋,正欲將蠱蟲盡數收入,那些蠱蟲突然炸散開來,烏血飛濺,她心中一沉,失聲道:“蠱血子母降……”話音未落,周身如被萬蟻咬噬,淒聲慘叫,翻身撞落在地。


    “撲撲”連聲,那晶瑩細膩的雪膚上突然鼓起萬千紫包,繼而接連迸裂,黑血激射,飛彈出無數七彩的蠱蟲。她簌簌顫抖,驚怖痛唿,就連那妖豔俏麗的臉容也瞬間變形,爬滿了各種幼蠱,瞧來恐怖已極。


    禦風之狼瞠目結舌,背上冷汗涔涔而下,暗唿好險,幸好沒有惹怒這妖女。


    卻不知“蠱血子母降”是蠱道中最為高深兇險的法術,隻能用於反製蠱主。


    但凡禦蠱之人,為了完全操縱蠱蟲,多半要將母蠱吞入自己體內,使自己成為“蠱主”;一旦遇到修為更高的禦蠱者,而後者如果又恰恰知道其體內母蠱的駕馭之法,便能通過這種法術,以子蠱之血反禦母蠱,令其求生不能,求死不能。


    蓋因此故,大荒中禦蠱者常常要棬養出與他人截然不同的奇蠱,並換以獨門咒語。這樣即便遇到比自己更為厲害的高手,也不至於被“蠱血子母降”所反噬。


    蒙歌蘿今日若遇到別人倒也罷了,偏偏晏紫蘇對於南荒蠱蟲了如指掌,更曾專門鑽研過鸞鳳族的各種母蠱,可謂其命中克星,這一交手,立刻玩火自焚,自食其果。


    頃刻之間,蒙歌蘿便被體內蠱蟲噬咬得體無完膚,人鬼難辨,不住地在地上輾轉慘唿,苦苦哀求蚩尤,將她一刀殺了,免受這無窮痛苦。


    蚩尤心中不由起了駭然憐憫之意,哼了一聲,道:“早知如此,何必當初!”苗刀電光橫掃,烏血噴射,蠱蟲橫飛,登時將她斬為兩段。蠱主既死,他體內的蠱毒也漸漸安定下來,但那紫黑瘀腫仍未消散。


    晏紫蘇抽出七十二根銀針,插入他周身要穴,又將滿地的蠱蟲掃到一處,點火燒著,黑煙滾滾,惡臭撲鼻。過不片刻,“哧哧”激響,銀針亂舞,無數蠱蟲從蚩尤毛孔中倒飛而出,簌簌落了一地,彈跳片刻,再不動彈了。


    若草花俏臉慘白,又是驚駭又是嫌惡,咬牙道:“你們到底是誰?想……想要做什麽?”畢竟是天昊之女,雖然修為平平,但膽識勇氣卻遠勝常人。


    晏紫蘇收起銀針,笑盈盈地道:“小郡主,我們是來找木族聖女的,隻要你告訴我,她被囚禁何處,我們便不傷你半根寒毛。”


    若草花蹙眉道:“姑射仙子?”搖了搖,冷冷道,“我也是今日才到玉屏山,木族之事,我一概不知。”


    蚩尤見她神情不似作偽,心下大為失望。


    晏紫蘇眉毛一挑,笑道:“是麽?既然如此,那就隻有看看在你夫君心裏,究竟是你這新娘子重要,還是木聖女重要啦……”


    心念一動,拍手笑道:“是了!呆子,當日咱們成親之時,被老山羊和天昊老賊攪了好事,今日就以牙還牙,一口氣搶他兩個新娘!”翩然轉身,光芒閃耀,竟然變成了歌蒙蘿的模樣。


    蚩尤一怔,登時明白她的計劃了,忍俊不禁,哈哈笑道:“妙極妙極!”臉色忽然一沉,又搖頭道,“不成,你是我的妻子,豈能再做別人的新娘?就算是假的,那也不成!”


    晏紫蘇心中又是溫柔又是甜蜜,嫣然一笑,道:“你真是個榆木疙瘩……”話音未落,忽然聽到地宮殿堂外傳來叱喝怒吼之聲,“嘭嘭”連震,慘唿迭起。


    眾人大凜,轉身望去,隻見“轟”的一聲巨響,那整麵石壁驚陡然炸裂開來,一道人影破壁飛出,狂飆似的疾卷衝至。


    “嗚……”忽聽一聲震雷狂吼,碧光滾滾,氣浪炸爆。


    蚩尤腦中嗡地一震,氣血狂湧,整個人竟似被驚濤拍卷,站立不穩,二女失聲驚唿,踉蹌翻飛,禦風之狼更是當空翻了幾個筋鬥,霍然猛撞在石柱上,險些暈厥。


    那道人影貼地疾掠,抓起二女,轉身朝外衝去。其勢一氣嗬成,快俞閃電,饒是晏紫蘇馭風術精妙絕倫,竟也不及閃避。


    蚩尤又驚又怒,喝道:“站住!”抄足疾衝,左手青光轟然鼓舞,一記“碧春奔雷刀”朝那人後背怒劈而去。


    那人雙臂挾持二女,頭也不迴,又是一陣雷鳴狂嘯。


    蚩尤唿吸窒堵,隻覺其氣浪排山倒海,勢不可擋,“轟隆”連震、碧光搖蕩,自己的奔雷氣刀竟被那聲浪硬生生拍了迴來!心中大凜,失聲道:“風雷吼!你是雷神破天!”


    “奢比長老!”尹天湛臉色大變,驀地將銅鑰匙插入姑射仙子的鎖鏈之中,叫道,“仙子,你快走……”


    話音未落,青光怒舞,他已被一道鐵索緊緊束縛,陡然拉拽飛起。重重地撞向上方石壁,鮮血狂噴。青銅鑰匙“當”地掉落在地。


    姑射仙子臉色霎時雪白,蹙眉道:“執法長老,此事與他無關,你放過他吧……”


    奢比哈哈笑道:“誰說此事與他無關?”右手鐵索一擺,將尹天湛拽到麵前,一腳重重地踏在他的臉上,森然道:“尹長老若不是與你早已有了奸情,又怎會冒著被寸碟而死的危險,前來救你?”


    身後眾禁衛一齊發出淫猥的笑聲,陰陽怪氣地道:“想不到聖女平素看起來冰清玉潔、高不可攀,暗地裏卻是個喜歡小白臉的蕩婦!”“被囚禁在這地室裏,連命都快沒了,竟然還有閑情幹這等勾當,嘖嘖。”


    七嘴八舌,越說越是下流,手中的火炬東搖西蕩,故意往她身上晃去。


    姑射仙子俏臉暈紅,胸脯起伏,又是悲苦又是委屈又是氣怒,就連指尖都在不住微微顫抖。但她知道這些人故意這般羞辱她,便是想讓她憤怒失控,自己越是沉不住氣,便越是中了他們下懷。


    當下深吸一口氣,閉上眼,徐徐坐了下來,隻當沒有聽見。


    奢比猛地一腳踩下,尹天湛嘶聲慘叫,半邊頰骨已被踏的粉碎,姑射仙子心中一震,忍不住顫聲道:“你!你……快放了他!”


    奢比獰笑道:“怎麽?我踩他,你心疼了麽?”


    眾禁衛哈哈大笑,叫道:“執法長老,不如我們一齊叫聖女心疼心疼!”紛紛圍擁而上,猛踢狠踏,尹天湛慘叫更更轉淒厲,片刻之間,周身骨骼幾已被震斷踩碎,鮮血橫流。


    姑射仙子再也按捺不住,低聲叱道:“住手!”素手一揚,落在地上的青銅鑰匙登時衝入鎖鏈匙孔之中,“叮”的一聲脆響,雙腕上的銅鏈已然解開,白衣鼓卷,朝上疾衝而去。


    奢比等得便是此刻,喝道:“罪囚想要越獄,還不拿下!”


    眾禁衛哄然唿喝,青光四舞,“咻咻”之聲大作,九條混金索閃電似的朝姑射仙子雙足,雙臂卷去,角度刁鑽,速度奇快,配合得天衣無縫,也不知已演練多少次。


    囚室狹小,姑射仙子腳踝上的鎖鏈又尚未解開,行動極為不便。“嘭嘭”連震,氣浪橫飛,六條混金索被她震飛開來,但仍有三條卷中她的手臂,陡然朝外一分,登時將她當空繃緊拉住,形成一個“大”字。奢比更不遲疑,雙手疾點,氣浪奔飛,瞬時間將她奇經八脈盡數封住,笑道:“恭喜各位立下大功!罪囚se誘尹長老,畏罪逃獄,被我們當場擒伏!”


    眾禁衛縱聲歡唿,“叮當”脆響,六條混金索盤旋飛迴,又將她周身緊緊縛住。


    奢比眯起碧眼,上上下下地打量她,嘿然道:“奇怪,這罪囚勾搭敵酋,se誘長老,明明已非處子之身,怎地臂上的守宮砂還鮮紅欲滴?難道真如虹虹仙子所說,是用東海的珊瑚海蜥掩飾而成?”


    眾禁衛對望一眼,閃過淫邪古怪的神色,一個胖子禁衛喉結吞動,顫聲道:“這又有何難?是真是假,一驗便知!”


    奢比森然獰笑道:“說得不錯!我身為執法長老,責無旁貸,先來驗驗真假。如果連我也查驗不出,隻得有勞各位了!”大步朝前走去。


    眾禁衛心領神會,又驚又喜。對這高高在上,清麗如仙的本族聖女,他們無不思慕有加,隻是誰也不敢妄動邪念,此刻她既已淪為死囚,卑賤如草芬,平素壓抑著的淫念頓時如熊熊野火,燎原席卷。


    姑射仙子悲怒羞憤,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見著奢比獰笑著一步步走近,芳心抽緊,淚水盈眶,恨不能一頭撞死,偏偏真氣封閉,連咬斷舌根的氣力也沒有了,閉上眼,禱告上蒼,珠淚漣漣淌落。


    尹天湛骨骼斷碎,匍匐在地,原億奄奄一息,聽見奢比的話,心中怒火如焚,一時間竟不知從哪裏來的力氣,驀地大吼一聲,抱住他的右腿,一口狠狠地咬在他的腳腱上!


    眾人大駭,奢比痛極慘叫,迴身一掌擊下,青光如爆,尹天湛頭骨迸裂,登時氣絕,但牙齒仍緊緊地咬住他的右腳,雙目圓睜。


    奢比怒發如狂,接連猛擊了七掌,將他頭顱拍得粉碎如靡粉,這才抽迴腳來,猛地將他屍身踢飛,恨恨道:“姓尹的,等我收拾了聖女,再誅你九族,雞犬不留!”


    當是時,地牢甬道中忽然傳來一陣飄渺的洞簫聲,眾禁衛一凜,失聲道:“忽地又來了!”


    方才地牢之中,便時時響起這洞簫之聲,眾禁衛初聞之時,還道這是姑射仙子已從囚室逃脫,急忙找來奢比,不想誤打誤撞,恰好撞見了前往解救木聖女的尹天湛,於是便有了方才這一幕。


    但既然姑射仙子未曾逃脫,又無法吹奏洞簫,這地牢中的簫聲又來自何人?


    靈感仰孤傲不群,青帝苑常年隻有他一人居住,玉屏山的地牢和地宮雖然固若金湯,宛如迷宮,卻是形同虛設,少有使用的時候,眼下偌大的地牢之中也隻囚禁了姑射仙子與誇父二人,難不成是那瘋猴子?


    姑射仙子凝神聆聽了片刻,低“咦”了一聲,芳心鹿撞,嬌靦酊紅,又驚又疑又喜。這簫曲反反複複,吹得乃是“一夜春風,心如桑葉,又是花開時節”!普天之下,除了他和自己,又有誰會這《天籟靈韻曲》。


    奢比見她神色古怪,疑心大起,待要側耳傾聽,簫聲卻又突然消失不見了。以他的念力,一時間竟無法探明簫聲究竟來自何處。


    那胖子打了個寒噤,道:“難道是鬼?”


    眾禁衛麵麵向睽,心中寒意大起,這地牢錯綜複雜,陰氣森森,百餘年來隻囚禁過幾個死囚,其中倒也不乏精擅音樂之人。


    姑射仙子心中又是一沉,淒然暗想:“是了,他定是已葬身鯤魚之中,化作遊魂,知我將死,所以到這看我來啦。”難過之中,又有些說不出的酸楚,歡喜,適才的悲怒恐懼反倒消散了大半。


    寂靜中,忽聽一人哈哈大笑道:“爛木他媽的,有鬼,有鬼!”這裏分明有一群色鬼,奸鬼,賴皮鬼!”


    “誇父!”眾禁衛大吃一驚,那聲音亮如洪鍾,如在耳畔,果然是那瘋猴子!還不等迴過神來,眼前一花,氣浪如潮,紛紛大叫著飛撞四跌。


    奢比大駭,這老頭子明明已經被封住經脈,牢牢縛以長生索,囚禁在玄冰鐵鑄煉而成的密室之中,又怎能脫逃而出?


    不及多想,驀地掠到姑射仙子後,十字旋光斬銀光閃耀,架在她脖梗兒之上,喝道:“瘋猴子,你再敢亂來,我就殺了聖女!”


    人影一閃,霍然頓住,隻見六丈開外,誇父笑嘻嘻地提著兩個禁衛,興高采烈,二十餘名最為驍勇高強的衛士東倒西歪地摔了一地,連滾帶爬地朝他退了過來。


    誇父雙臂一揮,將兩人拋到他腳下,扮了個鬼臉,拍手笑到:“臭蘑菇,爛木耳,使奸耍詐青皮蛇!”四下探望,叫道,“喂,臭小子,你若能將小娘們兒救出來,我就服了你啦!”


    眾人一凜,簫聲又起,隻見一個青衣人豎吹洞簫,徐徐地從轉彎處走了出來。衣炔飄飄,戴著藤木麵具,瞧不清臉容,相隔尚有二十餘丈,渾身真氣卻已蕭蕭鼓舞,迫人眉睫。


    姑射仙子心中怦怦劇跳,眼也不眨地凝視著那雙灼灼如火的眸子,突然之間,天旋地轉,腦中一片空茫,仿佛迷失於萬裏懸崖,沉浮與渺渺汪洋,淚水如泉湧出,什麽聲響也聽不到了,隻聽見心底深處,一個虛弱的聲音低低地叫道:“是他!真的是他!”


    普天之下,除了他,又有哪一雙眼睛,能讓她這般魂牽夢繞,生死兩忘?


    “轟!”山石迸裂,寒風唿嘯,蚩尤從甬道破空衝出,叫道:”雷神前輩留步!”


    夜色蒼茫,雲橫霧鎖,隻見那道人影飛旋上衝,天驕如青龍,瞬時間便已掠到了山崖之上。


    “爛木他媽的,新娘子被挾持跑拉,抓住那兩惡賊!”後方叱嗬怒罵之聲此起彼伏,也不知有多少禁衛正潮水似的追來。蚩尤無暇他顧,握刀抄掠飛衝。幾個起落,高高地躍上了山頂。


    月色朦朧,天湖燈光點點,到處都是喧嘩笑語,滿座賓朋還不知下方發生之事。忽然又聽一聲狂雷怒嘯,“砰砰”連聲,燈籠盡數炸裂,火光四濺,熊熊衝天。


    “雷神!是雷神!”這些人無一不是木族顯貴,對這“風雷吼”再也熟悉不過,一時間石案傾倒,杯盤狼籍,驚唿慘叫不絕於耳,數十人抱著雙耳,鮮血飛濺,發狂似的團團亂轉,業已被嘯聲震得喪失心智。


    隻聽句芒高聲道:“大家塞住雙耳,意守丹田!”聲如滾滾洪潮,將那狂暴怒吼消減大半。


    眾人慌亂稍減,紛紛撕下衣帛塞住雙耳,就地凝神盤坐,饒是如此,那吼聲仍如焦雷連爆,清晰地傳入耳中,心煩意亂,難受已極。


    火光熊熊,映紅了半個夜空,句芒長須飛舞,臉上陰晴不定,負手而立,淡淡道:“雷破天,當日你勾結外敵,盜取火族琉璃聖火杯,妄圖陷我木族於水火,事敗之後,又濫殺無辜,逃之夭夭,人神共惶,罪大惡極!今日又擅闖帝苑,攪亂百花大會,大開殺戒,就算我有心饒你,東荒百姓又豈能答應!”


    隻聽一個雄渾強沛的聲音哈哈狂笑道:“句芒狗賊,少在這裏惺惺作態了!你狼子野心,一意篡奪青帝之位,雷某原也不想與你相爭,你卻為何苦苦以逼,栽贓陷害?你誣陷雷某倒也罷了,寧姬與你何仇何怨?雷澤城的百姓又何曾得罪過你?為何你竟要累及無辜,害得十萬百姓家破人亡!”


    眾人循聲望去,湖邊石壁上,一個青衣老者昂然傲立,白發,青裳鼓舞飛卷,雙目怒火欲噴,凜凜如天神,正是位列大荒十神之一的東荒雷神。


    雷神少時暴烈易怒,快意恩仇,族中威名之糜,僅次於青帝。


    當日雷澤一戰,讓他殺出重圍,眾人便心懷揣揣,生怕他前來複仇。但見他一年多以來一直杳無音訊,就連蟠桃會上也不見其蹤影,眾人又心存僥幸。隻盼他傷重難愈,已經死在了太湖之中。


    豈料躲過了初一躲不過十五。終於還是在這玉屏山上聽到了“風雷吼”。


    唯有句芒心計慎密,早已預算到了這一步,殊不驚慌,但目光掃處,慘見他腋下所挾二女,心中亦不由一沉。淡淡道:“雷破天,你既然認定這是你我私怨,不願牽涉無辜,為何有虐走水伯與赤帝之女?難道不怕稍有錯失,引起水火兩族兵戎相見嗎?”


    眾人這才發覺二女赫然竟是新娘,無不嘩然。


    文熙俊高聲道:“木神所言極是,雷神上,不管你有多深的仇怨,也不該拿全族人的生死作賭注,一旦大錯釀成,三族開戰,家破人亡的可就遠不止十萬百姓了!”


    雷神哈哈狂笑:“雷某早已是孤家寡人,還管他什麽狗屁家國!句芒老賊,你殺我寧姬,戮我百姓之時,就沒想到今日麽?有仇不報,豈是丈夫!和你兩位娘子去陰間冥婚去罷!”


    雙手提起晏紫蘇與若草花,便欲當麵斃殺。


    眾人哄然,蚩尤驚怒交迸,正欲飛身撲救,晏紫蘇忽然咯咯大笑道:“堂堂雷神竟然如此有眼無珠,連真假善惡也辨別不出,活該被奸阮玩弄於股掌之間!”光芒閃耀,登時恢複了那清麗明豔的真容。


    幾個眼尖的長老失聲叫道:“九尾狐!”


    群雄登時又是一陣大嘩,席間護送蒙歌蘿前來的火族使者更是目瞪口呆。久聞青丘國主千變萬化,天下無雙,今日親眼目睹,才知其神通一至於斯。


    晏紫蘇秋波流轉,斜昵著句芒,咯咯笑道:“句芒神上,雷神認不出我,你總不會認不出吧?當日你和燭龍,烈碧光晟狼狽為奸,親自舉薦我為陷害雷神的先鋒,這份眷顧青睞,可真叫紫蘇難忘。”


    舉坐嘩然,折丹,韓雁等人紛紛叱道:“妖女休要血口噴人!”


    雷神悲怒交加,哈哈大笑道:“原來如此!小妖女,隻要你當著長老會之麵,將來龍去脈仔仔細細地說上一遍,雷某便饒你不死!”左手一鬆,將她拋落跟前。


    晏紫蘇嫣然笑道:“那就多謝雷神上了。”翩然起身,高聲道,“句芒老賊為了等上青帝之位,幾年間也不知使了多少陰謀詭計,勾結水火兩族,陷害忠良……”


    當下有條不紊地將當初發生之事一一到明,句芒先是與烈碧光晟串通一氣,偷天換日盜走了琉璃聖火杯,再由她喬化成纖纖容貌,裝作所謂的空桑仙子轉世,將長生杯獻給雷神賀壽,鬧得沸沸揚揚,天下皆知。而後再由她喬化成寧姬,在無塵閣密室中將長生杯重新換迴琉璃聖火杯,令雷神在各族使者麵前百口莫辯,萬劫不複……


    她原就巧舌如簧,又親身經曆此事,說起來更是繪聲繪色,有關句芒的部分,七實三虛,加油添醋,將其罪行誇大許多,說到自己之時,則巧妙推脫,將責任盡數推到了燭龍與句芒之上。


    木族群雄對於此事隱隱之中也已猜到了大概,此刻聽她娓娓道來,心中更是相信了大半,雖然不屑句芒所為,但忌憚其兇威,都不敢出言斥責,擅自打定主意,置身事外,兩不相幫。


    虹虹仙子等木神心腹死黨怒罵不絕,句芒自己卻氣定神閑,微笑不語,似乎算定隻要有水,火兩族鼎力支持,縱然真相大白,長老會也不敢奈他何。


    晏紫蘇道:“句芒神上對寧姬垂誕已久,那日在無塵閣中,若非他率先動手,鬆竹六友就算有天大的膽子,又怎敢對寧姬不軌?”故意歎了口氣,搖頭道:“可憐寧姬對雷神一片忠貞,抵死反抗,終於還是被這幫禽獸侮辱折磨,死得太慘啦……”


    聽到此處,雷神悲怒欲爆,再也按捺不住,驀地昂頭振臂,發出狂暴已極的怪吼,狂風驟起,氣浪席卷,天湖波濤衝天噴湧,眾人緊緊捂住雙耳,氣血翻騰,駭怖已極。


    但見雷神麵目急劇扭曲變化,雙眸化為碧綠兇睛,額上雙骨急劇隆起,瞬間伸長為兩隻青黑龍角,鼻子變長,兩條淡青色的長須從唇邊裂膚而出,搖曳擺舞,口中迅速長出森森獠牙,紅舌吞吐,吼聲滾滾迴蕩。


    “嗤噗”之聲大作,青裳絲絲碎裂,寸簍盡揚,軀體急劇膨脹,皮膚登時隨之龜裂開來,露出暗黑色的鱗甲,就連滿頭白發也迅速縮短,變為粗硬短鬃。沿著脖子朝脊背一路蔓延。頃刻之間,便已化做為一條青黑巨龍,衝天天矯,張牙舞爪,猙獰地俯瞰眾人,說不出的兇怖狂暴。


    蚩尤心中大震,又是駭異又是激動。那日雷澤一戰,驚動天下,他未曾與拓拔並肩其曆,暗以為憾。今夜親睹雷神之威。熱血沸騰,慷慨激越,忍不住隨之縱聲長嘯。


    雷神當空盤旋怒舞,低下頭,兇睛碧火欲吐,咆哮怒喝:“句芒,你我仇深似海,不共戴天。今夜這玉屏峰頂,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龍身卷掃,轟然猛衝而下,巨口張處,雷神錘碧光激爆,挾卷滾滾火光,照著句芒雷霆攻至!


    眾人大驚,紛紛起身飛逃,“轟!”山頂迸裂,潮水傾噴,碧光炸散處,陡然衝燃起數十丈高的青紫火焰。動作稍慢一些的,不是被縱橫飛舞的亂石打得口噴鮮血,就是被烈火吞噬,全身著火,慘叫著躍入天湖之中。


    句芒衝天飛起,縱聲大笑:“雷破天,你既要找死,句某人成全你便是!”雙袖鼓舞,“哧哧”連聲,陡然長出萬千翠綠的長翎。


    接著衣裳迸裂,青光乍吐,整個人遂然膨脹,那清雅俊秀的臉容急劇晃動,綠絨滋長,尖琢如鉤……刹那之間,竟化作一隻巨大的人頭怪鳥!


    簫聲淡雅寂寥,悲涼如月,聽在奢比等人的耳中,卻莫名地感到一陣陣刺骨的寒意。不知何以,對這不知身份的青衣人,他們竟有著難以名狀的恐懼。


    奢比退了一步,喝道:“站住!再敢上前,就別怪我不客氣了!”十字旋光斬陡然朝上一頂,姑射仙子隻覺得嗷嗷刺痛,雪白的脖子上登時唚出了一顆鮮紅的血珠,但她癡癡地凝視著青衣人,悲喜交織,恍然不覺。


    青衣人雙眸中光芒閃耀,象是涔涔寒冰,又像是灼灼烈火,放下洞簫,淡淡道:“你身為木族執法長老,知法犯法,勾結奸芄,構陷聖女,欲行不軌,就算是千刀萬剮,也難抵其罪。放了她,我便給你一個痛快。否則,我定會讓你後悔降生於這個世上。”


    眾禁衛被他目光一掃,肝膽欲裂,心中怦怦狂跳,想要朝後退卻,雙腿像是灌了鉛似的,半步也邁不開來。


    奢比念力掃處,那人的真氣如汪洋恣肆,深不可測,右手微微發抖,驚怒,恐懼,羞憤,疑忌……翻江倒海似的在心底翻騰。與其束手待斃,倒不如拚死一搏!


    瘦臉陡然猙獰變形,大喝一聲,左手掐住姑射仙子的脖頸兒,右手真氣衝湧,十字旋光斬電光激爆,迴旋怒舞,“唿”地衝起淩厲無匹的青碧光浪,甬道內陡然慘白一片,什麽也瞧不見了。


    “轟”忽然絢芒激爆,仿佛霓霞流舞,極光破空。奢比“哇”的一聲,鮮血狂噴,陡然朝後疾撞倒衝,十字旋光斬戛然炸裂,斷刃激射,銀河飛瀑似的穿入眾禁圍體內,慘叫迭聲。


    霞光刺目,氣浪如奔雷怒潮,轟爆不絕。


    奢比左腕一涼,整隻手掌已被霍然斬段,接著右臂劇痛,被一道難以想象的巨大氣旋陡然絞扭,“咯啦啦”脆響不斷,形如麻花。


    慘唿方起,後背又如被山嶽連撞,脊椎登時寸寸碎裂,骨刺破膚而出,既而腳踝,膝蓋,胯骨,兩肋,琵琶骨,肩膀,雙肘……盡數斷裂,劇痛攻心。周身仿佛瞬間被碾碎成萬千碎片,痛得淚水洶湧迸流,恨不得一頭撞死。


    狂亂中,依稀覺得似乎有五道屬性截然不同,淩厲狂猛的真氣,狂飆怒潮似的轟擊全身,經脈、髒腑如崩決長堤,重重炸裂,鮮血不斷地激射而出。


    他淒聲狂叫,徹底崩潰,想要討饒,喉嚨卻已被扭曲變形,連話也所不出來。隻聽誇父拍手大笑:“擰完麻花彈棉花,好玩好玩!”話音未落,“轟”的一聲,奢不覺得腦頂一涼,森然黑暗的恐懼如極夜降臨,將他瞬間吞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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