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宇睿沒想到二十四個小時之內他會第二次光臨醫院。這可能就是傳說中的禍不單行。

    半個小時前,突然接到母親唐雁琳的電話,那頭傳來抽抽噎噎的聲音:“睿睿,你爸他突然暈倒了……救護車已經到了,你直接去醫院好嗎……”王宇睿心下一凜,驅車從城東飛馳到城西,連闖了好幾個紅燈。進了醫院在一樓等了好一會兒電梯遲遲不下來,他轉身衝進樓梯間飛奔到六層,推開門看到母親的瞬間眼眶一紅,澀澀得發疼:“媽……爸他怎麽樣了?”女人抬起一雙核桃似的淚眼,輕聲囁嚅道:“還在做檢查。”

    王宇睿心還高高懸著,隻稍微放鬆些喘了口氣。唐雁琳哀哀地抬頭看著他,秀氣的眉毛皺起來,伸手小心碰了碰兒子的眼角:“睿睿你這是怎麽了?”王宇睿安慰地笑了笑:“小傷,不疼的。”他抓住唐雁琳冰涼的手握在手心裏。唐雁琳少時是個驕縱肆意的大小姐,嫁給王昊啟以後又做了二十幾年生活安逸、衣食無憂的家庭婦女,一生都生活在溫室裏,沒有經曆過什麽磨難和挫折。麵對這樣的打擊時她就顯得尤為脆弱,哭得如同一個不諳世事的可憐少女。王宇睿陪她坐在走廊的椅子上,看著對麵牆上的時鍾,滴答滴答。

    他心裏煩躁,起身想去吸煙區疏解一下,一摸口袋才想起沒有帶煙,倒是摸到兩支圓圓的棒棒糖。空洞得能灌進風的心忽然就被填滿,他收攏手指攥緊了。

    唐雁琳終於止了哭聲,她靠在兒子身上哀切地問他:“睿睿,我一打電話你就過來了,你還是很關心爸爸的對吧?”王宇睿抽了一疊紙巾給她擦眼淚,看到了唐雁琳眼角若隱若現的細紋。——再高端的護膚品都無法抵禦歲月入侵的痕跡。

    他鼻子發酸,勉強笑了笑:“媽你這說的是什麽話。他是我爸啊。”唐雁琳一雙美目盯著他:“那你怎麽還不肯迴家住呢?”王宇睿拍了拍她的手背:“媽,半年前可是爸把我趕出來的啊,你給忘了。”

    “你們父子倆……總是這樣,這麽多年了跟鬥雞似的誰都不肯認輸。”唐雁琳歎了口氣,絮絮叨叨地勸他,“睿睿,爸爸很關心你的。你想一想,如果他真的要為難你,你的酒吧能開得成嗎?其實酒吧這件事上他還私下動關係幫了你一些,隻是你不知道……”

    王宇睿低頭看著腳下那塊瓷磚,像是要把它盯穿。唐雁琳沉默了一會兒,再開口的時候聲音都在發顫:“還是說……你還在為五年前那件事怪他嗎?”王宇睿僵了一下,話說出口才覺得聲音喑啞難聽:“媽你想什麽呢

    。那些事情……我早就沒放在心上了。”

    比起責怪,明明更強烈的情緒是愧疚,是鋪天蓋地的怯懦和後悔,以至於整整五年過去了他都不知道該怎麽麵對父親。甚至在半年前順著王昊啟的一句氣話,逃也似的從家裏搬了出來。

    唐雁琳心思單純,聽他這麽說立刻顯出喜色:“那你迴家住好不好?我和爸爸都很想你。”王宇睿避重就輕:“爸最近身體不好,公司我肯定會迴去幫忙的。”唐雁琳拉過他的手緊緊攥著,眼睛一紅又像是要哭:“睿睿,我和爸爸都想通了,——雖然他不肯在你麵前承認。真的,就算你喜歡男人又怎麽樣呢?你是我們兒子啊,我們可以接受的。你不要因為這個原因,不肯迴家。”王宇睿聞言有些意外,不知答什麽。唐雁琳怕他不信,又鄭重其事地加了一句:“有喜歡的人也一起帶迴來。”

    喜歡的人沒有,感興趣的倒算是有那麽一個。王宇睿指尖觸到口袋裏的兩支棒棒糖,想到這昨天才剛要到電話號碼,八字還沒一撇的事情。他迴握了一下唐雁琳的手:“好,我盡量。”唐雁琳聽了他的話,四舍五入隻當他是答應迴家了,眼睛都跟著亮了起來。

    檢查的結果讓母子倆鬆了一口氣,輕微中風,隻是還需要住院治療一段時間。比起心裏做過的最壞打算,這個結果已經好了太多太多。唐雁琳又埋在兒子肩上哭了個痛快,王宇睿便摟著一下下拍著她的背,像哄小孩:“放心吧,我就說不會有事吧。”唐雁琳點了點頭,眼中浮出一絲期待:“你去看看爸爸吧,然後早點迴去休息,明天……”王宇睿的迴答給她吃了一顆定心丸:“明天我去公司。”唐雁琳連忙擦幹眼淚一迭聲地應著:“好好好,我讓司機一早去接你。”

    迴去又是大半夜,王宇睿昏昏沉沉睡過去,做了一個夢。

    他迴到了十八歲。那一年他終於開始學著麵對自己的性取向,終於對最好的朋友孤擲一注地訴說了這個秘密,也有了第一個男朋友。

    夢裏的他在自習課上收到一條短信:「下午第二節課到二樓音樂教室來好嗎?我等你。」王宇睿覺得自己輕飄飄得踩在雲上,他紅著臉迴了短信,然後轉頭去找謝雲旗炫耀。那時候的謝雲旗還不是明星,不戴美瞳不化妝,留著幹幹淨淨的學生頭,穿最普通的藍白校服。他嫌棄地瞥了一眼短信界麵罵道:“談戀愛了不起啊?”王宇睿沒心沒肺地笑:“就是了不起啊。”他興奮得沒心思上課,連著兩節課因為走神被老師點名批評,卻隻想著時間怎麽這麽慢還不到下午第二節課呀

    ?

    然後場景一轉到了音樂教室裏。王宇睿悄悄地推門進去,看到那個人倚著鋼琴等他,一時間心若擂鼓。那個人說話總是很輕,聽起來特別溫柔:“你來了。”

    他太瘦了,校服穿在身上鬆鬆垮垮的,在食堂吃飯的時候王宇睿恨不得把盤子裏最喜歡的糖醋排骨全部都撥給他。他很高,比王宇睿還高了半頭,王宇睿每天早餐和睡前都主動灌一大杯以前最討厭的純牛奶。

    他迎上來把王宇睿拉到鋼琴邊,抱他坐在琴蓋上,兩手撐在兩邊把他禁錮在狹小的空間裏,湊上來一下一下稚拙地吻他。王宇睿輕輕掙了一下,腰背隔著一層薄薄的校服靠在鋼琴上冷得他發顫,那個人從胸前壓過來又讓他湧起難抑的熱意。王宇睿偷偷睜開眼,那個人即使在接吻時也表情淡漠,看不出什麽歡喜。

    他們嘴唇碰著嘴唇,沒有深入,但是保持這個姿勢吻了很久。王宇睿伸出手把他推開一些,狼狽地一抹嘴角的水痕,眼裏寫滿盈盈愛意,再盛不下其他人。

    他忍不住與那人十指交握,又一次問他:“張熠航你喜歡我嗎?你為什麽從來不說喜歡我。”那個人沒有說話,隻是再一次把嘴唇貼上來當作迴答。這時,音樂教室的門被推開了……

    王宇睿從夢中驚醒,發現自己出了一身冷汗。就像他對唐雁琳說過的,他以為五年前的事他早就沒放在心上了。這個夢一下子讓他的說辭變得十分可笑。

    每個人都給自己精心打造了一個殼,時間久了連他們自己都忘了它並不是無懈可擊的。或許哪一天哪一句話就輕易在殼上敲了一道縫,把那個偽裝很久的殼子敲個粉碎,輕而易舉就觸到裏麵包裹著的、疼痛的核。

    ——那是十八歲的王宇睿愛著的十八歲的張熠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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