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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宴身體一直不好, 穿著薄薄春衫在院子裏燙了一壺酒。


    嫋嫋白氣,酒香升起, 細聞之下滿腹芳香。


    當林瑾之過來的時候, 便看到如斯美景。樹上有花瓣飄到楚宴的墨發之中, 一陣風兒吹過帶起花瓣飛舞於空中。連同花瓣一起飄落過來的, 還有那忽略不了的酒香。


    酒不醉人人自醉,林瑾之一時被迷醉了眼,站在那邊久久沒有說話。


    楚宴容姿極盛, 遠遠望去當真猶如一幅畫卷,讓人不忍打擾。


    “瑾之?”楚宴似乎見到了他,便懶懶的朝他伸出了手。


    林瑾之連忙走去,順道將他的手握住:“春日尚寒,陛下怎麽不多穿件衣衫?”


    楚宴卻笑: “都四月了, 哪裏還冷?”


    林瑾之不做言語,心裏卻想著太醫說的話。


    陛下身子虛,總會畏寒, 也許到了五月正式暖起來的時候,才不用擔心。


    “坐下,陪朕喝一杯。”


    林瑾之聽罷, 便順勢坐了下來:“這一杯, 敬陛下。”


    他一口而飲, 楚宴也拿起杯子把春酒飲下。


    不過數杯之下, 楚宴就有些醉了。林瑾之望著他,酒水順著臉頰逐漸朝下,侵染了胸前的衣衫。他尚未束發,隻是懶懶的披散著,這般望去倒平添羸弱風流之感。


    林瑾之的心軟了下來,見他迷迷糊糊的,便上前去喊了一句:“陛下。”


    楚宴似有所感,輕輕的笑了起來,用手勾著林瑾之胸前的衣衫,一個用力,林瑾之便不慎跌入了楚宴懷中。


    林瑾之看見楚宴奸計得逞的樣子,不由無奈極了:“陛下莫要頑皮。”


    [主人!窩草你人設要崩了!]


    腦子裏突然傳來這句話,原本真帶了點兒醉意的楚宴忽然全身一個激靈。


    完了完了,差點要恢複本性!


    “瑾之,朕腦子暈得慌,抱朕進去安寢,這裏冷。”


    說著,楚宴朝他伸出了手,勾著他的脖子。


    林瑾之沒想到楚宴會這麽撒嬌,這突如其來的動作,讓他的心髒咚咚的跳了起來。


    楚宴身上的龍涎香極是好聞,混雜了淡淡的酒香,直接把林瑾之的心都染醉了。


    “臣遵旨。”


    林瑾之當真抱起了他,心道這究竟是什麽折磨。


    想起他們之前荒/淫的那幾次,林瑾之的唿吸都紊亂了,楚宴的身體太讓人沉迷。


    “怎麽還沒到?”楚宴閉著眼催促著,似乎真的有些醉了。


    林瑾之悶笑一聲:“陛下莫著急。”


    [走得這麽慢,跟個蝸牛爬似的。]


    [男人都這樣,長期奢望已久的東西在懷,當然會覺得像是在做美夢,總要多抱著一會兒確認下是不是真的。]


    [……]


    [我精心安排這出大戲,就是為了給林瑾之心裏多留點兒印象!就因為這麽美,以後破滅的時候才會痛不欲生對吧!]


    [主人為什麽你這麽興奮!!]


    [你不覺得美的東西很有破壞欲嗎?]


    [……可那是你自己。]係統虛弱的說。


    [誰說自己不能玩自己!!]


    [……]


    等走到裏麵去的時候,寢殿的溫度一下子就升高,讓楚宴身上的寒意也逐漸驅散。


    可這裏麵暖和,醉酒之後的楚宴越發的慵懶了。


    林瑾之好笑的看著楚宴,這是他們不再針鋒相對之後,楚宴頭一次這般大膽。


    林瑾之為他蓋上了被子,仔細凝視著楚宴的臉,仿佛這一刻歲月靜好,他們之前什麽事都不曾發生那般。


    林瑾之看著他的唇,上麵沾染了酒香,變得有些豔紅。楚宴的膚色很蒼白,這樣的色彩就仿佛白色的宣紙之上,濃妝豔抹的點上一點,讓他整張臉都變得鮮活起來。


    林瑾之湊得越發近了,想在楚宴的嘴角落下一個吻。


    就在這個時候,外麵的小太監似乎打翻了什麽東西。


    楚宴睡眠淺,直接就醒了過來。


    “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林瑾之也惱怒他吵醒了楚宴,不由皺緊了眉頭:“自高華走了以後,你們一個二個的手腳都這麽不麻利了?”


    小太監瑟瑟發抖,生怕上麵一個不開心就賜死他。


    “你打翻什麽了?”楚宴隱約間隻見到一個木製的盒子。


    小太監的臉色就更蒼白了,趴在地上不敢說話。


    見他如此,楚宴的語氣略冷了幾分:“打翻什麽了?呈給朕看。”


    小太監隻好一步步朝楚宴走了過去,將手裏的木盒哆嗦的呈給楚宴。


    在看到那些東西的時候,楚宴臉色瞬間一變,就連林瑾之也同樣如此。


    大大小小的玉勢,直接裝滿了一盒。


    楚宴喉裏腥甜,唿吸也淩亂了起來,想起了被林瑾之和韓錚鎖起來的事情。韓錚還曾想用那些,來撕裂他的身體。


    楚宴再也忍不住,吐出了一口鮮血。


    “陛下!!”林瑾之十分擔心。


    楚宴卻一句話也不說,也不看林瑾之,而是隨手將那盒東西打翻:“滾下去。”


    “諾。”小太監一溜煙的退下了。


    楚宴以一種極度複雜的表情看向了林瑾之,原本浮現的愛意不在,到最後竟然又恢複了往常那副淡然的樣子:“朕累了,你下去吧。”


    林瑾之心痛難忍:“陛下,我……”


    “莫要再多說,朕累了。”楚宴的態度極其強硬。


    林瑾之的眉宇之間染上輕愁,仿佛不可置信又疼痛極了。


    他們方才分明互相打趣,氣氛曖昧溫馨的。


    那盒東西……楚宴就是看了那盒東西,才忽而變成這個樣子的。


    林瑾之的心沉入了穀底,才迴到人間感受暖陽不久,便又跌入到了地獄。


    可這都是他咎由自取,若不是他先背叛了陛下,就不會發生之後的事情。


    林瑾之抿著唇,緩緩的退出了宮殿。


    臨走前,林瑾之迴頭望了一眼,仿佛看見床上的那人抖動著肩膀,似乎在無聲的哭泣。


    他的心忽然就被擰了一下,鬱結難消,痛到隻有麻木。


    林瑾之迴到了自己的府中,聽見侍衛來報,臉瞬間就冷了下去。


    他想不出來誰會用那東西刺激楚宴,讓他對自己的態度瞬間冰冷。除了一個人,他再也想不到其他。


    陛下被那樣對待,這事情本就是秘辛,當日所涉之太監全都被處死。


    除去他、韓錚和葉太醫,可還有第四人知曉?


    葉太醫近來一直在府中為他父醫治,根本沒時間入宮。縱然看不慣葉太醫,可林瑾之卻推測並非是他:“韓、錚!”


    早在之前,林瑾之就察覺到了韓錚對陛下的心意。


    由愧生憐,由憐生愛。


    韓錚……那是對陛下生出了愛慕之心!


    林瑾之極度的不爽,臉色難看:“陛下好不容易敞開心扉接納我,偏又是你!”


    “公子,屬下便先迴宮中了。”


    “你去吧,倘若再有什麽事,仔細盯著。”


    “諾。”


    等那侍衛走後,林瑾之的臉色晦暗不明,他差點快要被嫉妒衝昏了頭腦,直接去找韓錚了。


    不過林瑾之還是林瑾之,理智永遠大於一切。


    此事還是得慢慢來,急不得。


    林瑾之去看了林侯爺。經過這段時間的醫治,林侯爺的氣色好了不少,也沒有那麽瘋了,逐漸開始認人。


    “爹。”


    林侯爺耳聾眼瞎,完全聽不見,林瑾之走進了之後方感受到他。


    “瑾之,你要替爹報仇啊!”


    林瑾之一邊在他手上寫,一邊說著:“爹你說什麽話?”


    林侯爺緊咬著牙冠:“那狗皇帝竟然這樣對我,還、還那樣對你!”


    林瑾之心中抽痛:“本就是我們林家不好。”


    “我有何不好!爹不過是想保全你!”


    林侯爺還這般冥頑不靈,特別是之前看到預測未來的小冊子,已經讓林瑾之懷疑林侯爺身體裏到底是不是居住了什麽孤魂野鬼。


    林瑾之的態度冷淡了不少:“爹就安心靜養吧,我的事情我自己會解決的。”


    他走出了林侯爺的住處,林侯爺拉住身邊的老劉問:“你之前告訴本侯爺的事情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陛下真的對公子做了那種事……”


    林侯爺咳出一口血來,灰蒙蒙的眼睛裏滿是恨意:“瑾之是我林家的獨子,我原想蕭宸那狗皇帝不會這麽輕易的放過我,原來是找了另一種讓我痛不欲生的法子來折磨我!”


    老劉欲言又止,隻是在林侯爺手裏寫著:“侯爺別傷心,公子自己有分寸。”


    林侯爺自清醒過來,心裏便極恨楚宴。


    他沉沉的說了一句:“老劉,咱們林家養的死士呢?”


    老劉心口一跳:“侯爺這是想……”


    “我兒心頭痛苦,卻不敢違抗君意,隻能這樣承受,便讓我來替他報仇。”


    因為下雨的緣故,外麵一地梨花散落,鋪滿在青石板的小道上。


    楚宴打著傘,一襲青衫,仿佛要同這裏的景色融為一體。而韓錚看著他,快要無法從這美景裏拔/出/來了。


    “大將軍可知今日朕要去做什麽?”


    “臣不知。”


    楚宴輕笑了起來,總是帶著幾分涼薄的:“朕,要去給高華上香,今日是他的頭七。”


    高華下葬七日,楚宴一次也沒有去看過他。


    今天楚宴卻執意獨身一人前往,順道帶了正好過來探望他的韓錚。


    一聽到高華這兩個字,韓錚的眼底閃過苦痛。


    這是他和楚宴永遠無法跨越的屏障,在他和楚宴相處的時候,楚宴時不時會發呆。陛下大約覺得自己隱忍得很好,可韓錚還是感受到了那淡淡的殺意。


    陛下——是想要殺他。


    韓錚早就明白了這一切,近來的溫存,不過是暴風雨來之前的安靜。


    可這是他造下的孽,韓錚已經放棄抵抗:“臣願意陪陛下同往。”


    楚宴臉上的笑容一收,直直的看向了韓錚。


    他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說出來的話倒是鏗鏘有力。


    楚宴的眼底閃過痛苦,就連唿吸都沾染上了疼。


    最好的辦法,就是借助韓錚的力量,奪迴他失去的一切。可楚宴做不到,隻要一想起韓錚重傷了高華,他就無法做到去算計這些。


    若不是韓錚,高華就不會死於淩王餘孽之下。


    等楚宴漫步走到那個地方,他衣衫的下擺也因為侵染了雨水而濕了一些,春雨如酒,斜風細雨的飄散在身上,楚宴的心卻沉到了穀底。


    不知過去多久,他們終於走到了那個小屋。


    有楚宴在,高華的葬禮就不會太差。


    四處吊起了白帆,隨風微動,走到裏麵,在棺材中間掛了一個大大的‘奠’字。


    “高華,朕來看你了。”


    “朕說賜你一世榮華富貴,是朕爽約了。”


    “你死的時候可還在惦念著朕?今日是你的頭七,迴魂夜之際,別再掛念朕。”


    楚宴每說一句,他眼底的霧靄便更濃一層。


    可他的語氣仍舊硬氣,極為無情。


    若不是韓錚此刻就站在楚宴身邊,他或許還真的以為楚宴對高華沒有感情。


    可楚宴越是這樣,他的心髒就越是抽痛。


    他錯了,錯得離譜。


    為何會用高華威脅楚宴?為何會拿高華來折磨楚宴?


    楚宴在高華棺材前撒了一杯酒,然後又重新斟滿了一杯遞給韓錚:“大將軍,你也吊唁下他吧。”


    楚宴說出這話的時候,完全是一副不容拒絕的樣子。


    讓兇手去吊唁真的合適嗎?


    韓錚接過了楚宴手中的酒,全身都緊繃了起來。他平生為保家衛國、戰場上殺人無數,卻是第一次因為重傷了誰而這般良心不安。


    即使不是他殺的,高華之死也與他脫不了幹係。


    韓錚灑下了一杯酒,身為大將軍卻為一個奴才而彎下了腰:“安息。”


    待韓錚再次抬頭的時候,他已經被重重圍住,楚宴正拿著長劍指著他。


    韓錚笑了起來,似乎早就已經預料到了一切:“陛下甕中捉鱉這招是好,可下次還需演得更像一些。”


    楚宴的臉色很是蒼白:“事到如今,大將軍還要這麽風輕雲淡的點評朕?”


    “臣不敢,臣隻是擔心掛念陛下,若下次還有人像臣這樣大逆不道,陛下施計就得藏好自己的恨意,這樣才能成事。”


    楚宴冷笑了起來,長劍更加逼近:“放肆!朕不需要你來教!”


    韓錚靜靜的看著他,眼底卻滿是憐惜。


    他總算知道那些太醫為何說陛下的情況不樂觀了,他一直在受著煎熬。


    陛下恨他和瑾之,可自己是陛下的小舅舅,而瑾之又是陛下最愛的人。


    他不想放過他和瑾之,就是放不過自己。


    韓錚的胸腔因為疼痛而唿出都是血氣,他甚至可以想象到陛下是如何徹夜難眠的場景:“我這樣的人,死不足惜,萬望陛下保重身體。”


    楚宴緊咬著牙齒,手上的劍也顫抖了起來:“別花言巧語,朕要為高華報仇。”


    韓錚此時卻一笑,然後閉上了眼:“陛下要臣的命,臣絕不反抗。”


    楚宴見他這般,不由睜大了眼。


    他的劍怎麽也刺不下去,明明隻要輕輕一下就能讓對方死掉,可楚宴怎麽也刺不下去。


    “在死之前,臣有一個請求。”


    “……嗬,我看大將軍是想等著救援來吧?”


    韓錚卻搖頭,什麽也沒解釋:“臣唱曲兒的時候,陛下總會忍俊不禁,所以……我想再為陛下唱一迴。”


    “……準了。”


    這兩個字一落下,韓錚便開始唱起了楚宴不日之前教給他的那首曲兒:“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他唱得極差,都不在調子上。


    可楚宴卻嚐到了嘴裏的血腥味,他無法對韓錚和林瑾之兩人下手,無法給高華報仇。


    他放不過的是自己。


    為什麽韓錚會是章文的義弟?楚宴在出事之後便差人查過這件事,聽說章文十分愛重這個弟弟,視他為家人,而母親再世的時候也說過韓錚的事情。


    他母親不過隻是個宮人,母親說,她進宮之前,家裏收養了一個可憐的孩子,她也把那個人當做了自己的親弟弟看待。


    這調子似乎真的想朝他表達什麽,楚宴咬緊了牙冠,狠狠朝前麵一刺。


    劍插入了韓錚的身體,韓錚下意識的睜開了眼,卻見楚宴隻這一下便拔出了劍:“你隻是刺傷了高華,並沒有殺他,今日這一劍我算為高華報仇了。”


    韓錚捂住了傷口,卻見四周埋伏的士兵全都離開,楚宴的身影也逐漸消失在春雨之中。


    臨走前,他朝裏麵的韓錚說道:“今日你的命全憑天意,朕不會找人來救治,任你自生自滅。倘若你活下來,也許是上天不願讓你去死。屆時……朕會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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