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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將軍可知今日朕要去做什麽?”


    “臣不知。”


    楚宴輕笑了起來,總是帶著幾分涼薄的:“朕,要去給高華上香, 今日是他的頭七。”


    高華下葬七日,楚宴一次也沒有去看過他。


    今天楚宴卻執意獨身一人前往, 順道帶了正好過來探望他的韓錚。


    一聽到高華這兩個字, 韓錚的眼底閃過苦痛。


    這是他和楚宴永遠無法跨越的屏障,在他和楚宴相處的時候, 楚宴時不時會發呆。陛下大約覺得自己隱忍得很好, 可韓錚還是感受到了那淡淡的殺意。


    陛下——是想要殺他。


    韓錚早就明白了這一切,近來的溫存,不過是暴風雨來之前的安靜。


    可這是他造下的孽, 韓錚已經放棄抵抗:“臣願意陪陛下同往。”


    楚宴臉上的笑容一收,直直的看向了韓錚。


    他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說出來的話倒是鏗鏘有力。


    楚宴的眼底閃過痛苦, 就連唿吸都沾染上了疼。


    最好的辦法, 就是借助韓錚的力量,奪迴他失去的一切。可楚宴做不到, 隻要一想起韓錚重傷了高華, 他就無法做到去算計這些。


    若不是韓錚,高華就不會死於淩王餘孽之下。


    等楚宴漫步走到那個地方, 他衣衫的下擺也因為侵染了雨水而濕了一些, 春雨如酒, 斜風細雨的飄散在身上,楚宴的心卻沉到了穀底。


    不知過去多久,他們終於走到了那個小屋。


    有楚宴在,高華的葬禮就不會太差。


    四處吊起了白帆,隨風微動,走到裏麵,在棺材中間掛了一個大大的‘奠’字。


    “高華,朕來看你了。”


    “朕說賜你一世榮華富貴,是朕爽約了。”


    “你死的時候可還在惦念著朕?今日是你的頭七,迴魂夜之際,別再掛念朕,散了吧。”


    楚宴每說一句,他眼底的霧靄便更濃一層。


    可他的語氣仍舊硬氣,極為無情。


    若不是韓錚此刻就站在楚宴身邊,他或許還真的以為楚宴對高華沒有感情。


    可楚宴越是這樣,他的心髒就越是抽痛。


    他錯了,錯得離譜。


    為何會用高華威脅楚宴?為何會拿高華來折磨楚宴?


    楚宴在高華棺材前撒了一杯酒,然後又重新斟滿了一杯遞給韓錚:“大將軍,你也吊唁下他吧。”


    楚宴說出這話的時候,完全是一副不容拒絕的樣子。


    讓兇手去吊唁真的合適嗎?


    韓錚接過了楚宴手中的酒,全身都緊繃了起來。他平生為保家衛國、戰場上殺人無數,卻是第一次因為重傷了誰而這般良心不安。


    即使不是他殺的,高華之死也與他脫不了幹係。


    韓錚灑下了一杯酒,身為大將軍卻為一個奴才而彎下了腰:“安息。”


    待韓錚再次抬頭的時候,他已經被重重圍住,楚宴正拿著長劍指著他。


    韓錚笑了起來,似乎早就已經預料到了一切:“陛下甕中捉鱉這招是好,可下次還需演得更像一些。”


    楚宴的臉色很是蒼白:“事到如今,大將軍還要這麽風輕雲淡的點評朕?”


    “臣不敢,臣隻是擔心掛念陛下,若下次還有人像臣這樣大逆不道,陛下施計就得藏好自己的恨意,這樣才能成事。”


    楚宴冷笑了起來,長劍更加逼近:“放肆!朕不需要你來教!”


    韓錚靜靜的看著他,眼底卻滿是憐惜。


    他總算知道那些太醫為何說陛下的情況不樂觀了,他一直在受著煎熬。


    陛下恨他和瑾之,可自己是陛下的小舅舅,而瑾之又是陛下最愛的人。


    他不想放過他和瑾之,就是放不過自己。


    韓錚的胸腔因為疼痛而唿出都是血氣,他甚至可以想象到陛下是如何徹夜難眠的場景:“我這樣的人,死不足惜,萬望陛下保重身體。”


    楚宴緊咬著牙齒,手上的劍也顫抖了起來:“別花言巧語,朕要為高華報仇。”


    韓錚此時卻一笑,然後閉上了眼:“陛下要臣的命,臣絕不反抗。”


    楚宴見他這般,不由睜大了眼。


    他的劍怎麽也刺不下去,明明隻要輕輕一下就能讓對方死掉,可楚宴怎麽也刺不下去。


    “在死之前,臣有一個請求。”


    “……嗬,我看大將軍是想等著救援來吧?”


    韓錚卻搖頭,什麽也沒解釋:“臣唱曲兒的時候,陛下總會忍俊不禁,所以……我想再為陛下唱一迴。”


    “……準了。”


    這兩個字一落下,韓錚便開始唱起了楚宴不日之前教給他的那首曲兒:“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他唱得極差,都不在調子上。


    可楚宴卻嚐到了嘴裏的血腥味,他無法對韓錚和林瑾之兩人下手,無法給高華報仇。


    他放不過的是自己。


    為什麽韓錚會是章文的義弟?楚宴在出事之後便差人查過這件事,聽說章文十分愛重這個弟弟,視他為家人,而母親再世的時候也說過韓錚的事情。


    母親說,她進宮之前,家裏收養了一個可憐的孩子,她也把那個人當做了自己的親弟弟看待。


    這調子似乎真的想朝他表達什麽,楚宴咬緊了牙冠,狠狠朝前麵一刺。


    劍插入了韓錚的身體,韓錚下意識的睜開了眼,卻見楚宴隻這一下便拔出了劍:“你隻是刺傷了高華,並沒有殺他,今日這一劍我算為高華報仇了。”


    韓錚捂住了傷口,卻見四周埋伏的士兵全都離開,楚宴的身影也逐漸消失在春雨之中。


    臨走前,他朝裏麵的韓錚說道:“今日你的命全憑天意,朕不會找人來救治,任你自生自滅。倘若你活下來,也許是上天不願讓你去死。屆時……朕會放下。”


    這句話落下,韓錚的眼前都是一黑。


    楚宴刺中的地方,會造成出血,卻並不致命。


    韓錚捂住傷口,在地上一步步的朝前爬著。因為出血太多,韓錚爬過的地方全都沾染了一層鮮血,仿佛是一條血道似的。


    不想死……不想死!若他不在了,沒了他的鉗製,朝堂的那些人不知道會對陛下做什麽事!


    他得活下去,得保護陛下!


    憑借著這個信念,韓錚總算是爬到了門口。外麵還下著雨,那些細雨琳在身上韓錚隻感受到了一片冰冷。


    不知道是不是他快要死了,所以才會覺得這雨也冰冷了?


    韓錚總算爬出了門口,臉沒入鬆軟的泥土之中,泥濘侵染在他的臉上。他爬得用力,光潔的指甲摳進了泥裏,落下一個個的凹痕。


    前方有一個路過的宮人,韓錚再也沒有力氣:“救我……”


    說完這句話,他便陷入了昏迷之中。


    —


    楚宴迴到宮中,神色有些恍惚。


    正當此時,久不拜見的林瑾之卻來了。


    楚宴移眼看向了他,並未說話。


    而林瑾之朝他一拜:“參見陛下。”


    楚宴神色莫名:“起吧。”


    林瑾之見他身上被打濕,便問了一句:“方才陛下是出去了嗎?怎麽濕衣服都沒換下?”


    “……不想換。”


    “陛下身子重要,這樣極容易感染上風寒,不可胡鬧。”


    他們之前的相處仿佛迴到了從前,當初的林瑾之是太子伴讀,時常同他見麵。楚宴滿心儒慕著這個溫雅的公子,而林瑾之也總是輕柔的朝他笑,仔細叮囑著一切。


    可現在,一切都變了,尤其是他們之間的關係。


    原本想一如往昔,可說出口的話,卻不由楚宴控製:“瑾之怕我感染風寒,那不若便做點兒讓身子暖起來的事如何?”


    林瑾之的睫毛微顫,緊緊的閉上了眼:“陛下想做什麽,臣都不會反抗,這一切都是臣自己犯下的過錯。”


    楚宴湊近了他,忽然覺得心煩。


    一個二個都是這樣,若林瑾之還是一副自己沒錯的樣子,那該多好?


    楚宴重重的吻了上去,報複性的啃咬著他的唇。


    林瑾之的唿吸都亂了,說到底他不太喜歡雌伏於人下。那滋味簡直是煎熬,這種事情給他帶來的隻有痛苦。


    若不是……若不是真的在上方和楚宴做了幾迴,對於這樣的親吻,他或許會真的忍不住推開楚宴的。


    而現在,林瑾之卻覺得這一切都是甜蜜的煎熬似的。


    他不能動,害怕楚宴看出自己的情動,隻能被迫這樣承受著楚宴的親吻。


    “為何不推開朕?”


    林瑾之重新睜開了眼:“臣說了,陛下對臣做任何事,臣都不會反抗。”


    楚宴觸碰到了他那個地方,因為方才的親吻,林瑾之的那物硬了起來。


    楚宴忽而一笑,勾人得緊:“情動了?就這麽喜歡朕吻你?”


    這笑得仿佛是食人精魄的妖物似的,林瑾之癡迷的看著楚宴,那個答案早就在嘴裏徘徊。


    而下一秒,楚宴從他身上起來,然後把他的身體朝後一推,居高臨下的對林瑾之說——


    “滾!”


    太子服散得更勤,清醒的日子也越來越少了,總歸服散之後,他的精神會比往日好些,這寒石散就是斷不得,一斷……就猶如刮心一樣疼。


    高華時常看見七皇子身上的傷痕,覺得待在太子身邊的七皇子,就像是被關在了一個巨大的籠子裏,而七皇子就是太子養的金絲雀,終日不得出。


    “奴才,奴才今日又得了個好玩意兒。”


    七皇子淡然的看了高華手頭的東西一眼:“你時常帶給我的東西,是怎麽來的?”


    “這……是來自民間。”


    “民間?”


    高華想起,七皇子並沒去過民間,不由暗自打嘴。


    這不是勾起七皇子的傷心事嗎?


    可他卻並未這麽想,總是死氣沉沉的七皇子卻輕柔的勾起了一個笑容:“我可以……出去看看嗎?”


    高華犯了難,畢竟太子一直養著七皇子,沒有太子的許可……應當是不能的。


    空氣裏滿是沉默,高華也沒那個膽子。


    正當此時,太子從裏麵走了出來。


    他的手放在了七皇子的頭上,惹得七皇子身體微顫。


    高華嚇得臉色發白:“太……太子殿下!”


    “小七想出宮?”


    七皇子低著頭,狠狠的搖了搖頭。


    太子眯起眼:“隻要你跟我說,想出去,我便帶你去看看如何?”


    可七皇子已經被太子養乖了,根本不敢違逆,隻是一直低著頭身體微顫著。


    高華猛地跪倒在地,不斷朝太子磕頭:“太子殿下,是奴才的不是,奴才不該教唆七皇子。”


    他磕得極為用力,石板上沒多久就染上了一層淡淡的血紅。


    七皇子的嘴唇終於動了兩下,聲音微弱的朝太子說:“皇兄,高華這樣磕得我頭疼,讓他先滾吧。”


    太子似笑非笑的看向了他,這目光完全看穿一切。


    “滾吧。”


    高華的身體一僵,知道自己的無力與弱小,徑直的滾出了這個地方。


    七皇子被太子帶迴,又到了服散的時間,下麵的閹人呈上了寒石散過來。太子方才在飲酒,將那些白色的粉末吃進去之後,臉上露出極樂的神情。


    “來,同我飲酒!”


    太子強勢的抓住他的手腕,將七皇子拉入到自己的壞裏,酒樽裏的酒被太子強勢的喂到了他的嘴中,七皇子狠狠的咳嗽了起來,白皙的臉頰浮現了一抹紅色。


    太子的表情滿是戲謔:“好喝嗎?”


    七皇子嘴唇動了兩下:“好喝。”


    因為服散,熱氣全都散出來了。太子的衣衫微亂,露出大片的胸膛,看上去風流而俊美。


    底下的人不敢看過來,生怕被太子給挖了眼睛。太子的容貌出眾,初臨朝的時候被人說過不夠威嚴,太子便一直不喜自己的容貌。


    除了七皇子能直視太子而不被責罰以外,任何人盯著太子的臉出神,都會被太子所責罰。


    “小七,怎麽不看我?”


    “宮人們都不敢看皇兄……”


    “他們是他們,你是你。”太子的話一頓,轉而露出微笑,“被你看著,我心甚喜。”


    七皇子果真抬起頭看向了他,他的瞳孔偏茶色,光線照耀的時候,猶如琉璃珠子那樣好看。


    逐漸的,太子的眼神都變了。


    那絕對不是一個兄長看弟弟的表情,七皇子的心裏升起一股害怕。


    “小七,讓我親親你。”


    不知是不是醉酒,太子說出了胡話,而且因為服散的緣故,他變得任性至極。


    之前太子也有親他,七皇子隻能被迫承受罷了。他狠狠的閉上了眼,忍受著這樣的屈辱。可沒想到太子竟然抓起他的手,徑直的把他帶到了花園之中。


    梨樹散落了一地,花瓣在地上被鋪滿。


    太子重重的壓了上去,七皇子的表情一變:“不要在這裏。”


    “什麽?”


    “我不想被人看見。”


    太子不會對他做什麽,頂多就是親親罷了,總歸是忍著自己的欲/望的。。可聽他這麽說,太子的心頭難免一陣刺痛。


    正當他快要親吻上去的時候,那邊竟有人影閃過,太子抬起頭卻見一個身穿官服的三十來歲男子朝他們走來。


    “掃興。”


    待他走進,竟看見太子將七皇子壓在身下,兩人皆是衣衫不整,那人不由臉色煞白。


    “你是何人?”


    “臣……臣乃邊關一官吏,名叫章文,奉命調任皇都。”


    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七皇子朝他多看了幾眼。


    太子似笑非笑的問:“怎麽了?對這個人感興趣?”


    七皇子連忙低下頭:“沒有。”


    太子的臉色頓時就變得不好,他向來這樣喜怒無常,服散之後越發明顯。


    而後來,章文同七皇子交往過密,被太子三番四次的發現。


    而且章文時常送些東西過來,而某個事情更讓太子下了殺章文的心思。他隨便找了個理由,讓先皇對章文動了五馬分屍之刑。


    林瑾之說到這裏,滿是疲倦的看向了韓錚:“你知道那件事情是什麽嗎?”


    韓錚抬起頭,眸光微閃,似乎在等待著什麽答案似的。


    “貴妃覺得太子同七皇子的關係太近,察覺到了太子喜歡七殿下。貴妃便吩咐奴才對七皇子下了迷藥,引得章文到七皇子寢宮,讓太子親自看見。後宮的髒汙之事本就出奇的多,這件事情還是高華發現的。”


    “是……淩王殿下殺了我義兄?”


    林瑾之艱難的點了下頭,據程寒臨終前說,還有另一層秘密:“韓錚,你知道你義兄為何對七皇子那般好嗎?”


    “為何?”


    “陛下的生母乃是一宮女,而章文便是那宮女的弟弟。”


    韓錚的眼裏閃過錯愕,心頭頓時變得慌亂起來。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要是你義兄泉下有知,你竟然這般虐待他的侄兒,他會如何想?”


    韓錚僵直了身體,臉上的青筋凸起,憋了一口氣遲遲唿不出。


    他的臉色變得漲紅,心裏猶如刀刺那般滿是痛苦。


    韓錚隻是單純的覺得,想要給撫養他的義兄報仇。卻沒想到真相竟然是這樣,原來那個淩王才是始作俑者。


    他痛恨起自己的愚笨,不僅失了義,還恩將仇報的把楚宴困在籠子裏。


    韓錚重重在地上一錘,右手因為那個力度而開始流血,他本人毫無痛感似的。


    許久之後,韓錚才目光如炬的朝林瑾之說:“給我鬆綁,我要救陛下!”


    聽到他這樣說,林瑾之心裏的大石終於放下:“還不算晚。”


    要是當真被淩王奸計得逞,他重奪皇位,楚宴大約會落得更加悲慘的下場。


    林瑾之去給韓錚鬆了綁:“淩王千算萬算,大約沒算到當年那個章文和陛下的關係。”


    —


    外麵傳來嘈雜的聲音,楚宴朝那個方向望了過去。


    沒過多久,他便看見一個人穿著盔甲,徑直的朝著他走來。


    大門被敞開了,因為逆光的緣故,楚宴一時沒看見對方的臉。強光讓他的眼睛眯了起來,楚宴輕聲問了一句:“信王?”


    對方悶聲的說道:“猜錯了。”


    聽見他的聲音,楚宴不由睜大了眼,在清楚的看見他的臉以後,楚宴不再躺在那邊,而是站起身子,同他平視。


    帝王的尊嚴,讓他不想再屈居這個人之下:“你竟然還敢來見我?”


    淩王癡迷的看著楚宴的臉,他已經有好久沒見過楚宴了,這幾年楚宴果然更美了,這樣看過去的時候,讓他沉醉不已。


    隻不過楚宴看著太單薄了些,不如之前跟在他身邊的時候養得好。


    “林瑾之那個白眼狼,你對他這般好,他還是背叛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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