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此言一出, 惹得在場的所有人都睜大了眼。


    四周靜悄悄的,宮人們全都瑟瑟發抖,生怕燕王一個狠心就把他們誅了口。


    畢竟……離公子和王上可是兄弟?


    誰讓他們聽到了不該聽的東西?


    正當所有人都會覺得燕王會大發雷霆,淮月也覺得這次倒了大黴,不該來此侍奉。


    沒想到,楚宴說出此話之後,燕王不但沒有發火,反而輕咳了一聲,臉上有詭異的紅暈:“你就是想跟寡人說這個?”


    楚宴低下了頭:“還有一件事,此事我隻想單獨同王兄說。”


    燕王:“……好。”


    楚宴鬆了一口氣,而旁邊的紀止雲忽然唿吸不暢。


    那是一種一直屬於自己的東西,突然間失去了自己的掌控的感覺。


    他原以為, 楚宴不過是個廢掉的棋子,有朝一日被廢子所牽扯到了感情,紀止雲覺得不爽極了。


    “還跪著做什麽?起來罷。”


    “嗯。”


    楚宴重新坐了迴去,燕王叫人來給他添酒的時候, 宮人因為太緊張而撒了一些在燕王身上。


    他頓時就瑟縮的跪了下去:“大王恕罪, 大王恕罪!”


    燕王臉色微沉, 還好是陳周有眼色,踹了小太監一腳:“你這沒眼力色的,趕緊滾了。”


    小太監知道陳周是在救他,立馬就滾了。


    燕王覺得尤其掃興:“寡人迴宮換件衣裳, 淮月, 你在此伺候著。”


    淮月聽出了燕王的言外之意, 是想讓她看著紀止雲,不讓楚宴和紀止雲有單獨接觸的機會。


    淮月連忙低頭:“諾。”


    等燕王走後,此處就隻剩下了紀止雲和楚宴。


    亭內寒風陣陣,吹得人有些冷了。


    楚宴攏了一下身上的披風,聽到身側有人說:“公子真是厲害,三言兩語就化解了自己的危急。”


    楚宴淡淡的望了過去:“不及先生分毫。”


    對於紀止雲來說,這樣的楚宴無比陌生。


    他該是觸之可及的,性子柔軟的,就不該是這樣長滿刺的樣子。


    “你既然還認我先生,便不要惹我生氣。”


    “先生曾教我讀書識字,所以先生永遠是我的先生。”說到這裏,他又湊了過去,用甜蜜柔軟的聲線說道,“可誰說,先生就不能是仇人?”


    當楚宴湊近他的時候,墨發滑落了一截,那紅色的發帶也差點掉在紀止雲的臉上。


    他這樣笑盈盈的望著自己,那雙茶色的眸子卻是冰冷一片。


    紀止雲莫名感到心悸,這樣的楚宴……他是第一次見。


    鼻尖縈繞著藥香,還未等他有所反應,楚宴便已經離他而去。


    “淮月,這裏的梅花全都砍了嗎?”


    “沒有,昨日沒能來得及,尚留了一株。”


    楚宴笑了起來,眼波流轉,低頭時盡是風流慵懶:“那便留著吧,空了我想去看看。”


    淮月被這美景給看得愣住,外麵是茫茫白雪,天空也霧蒙蒙一片,仿佛蒙了一層細沙似的。寒風吹拂,細雪飄落在楚宴的墨發之間,那根紅色的發帶,襯得他膚色更白。


    仿佛天地間都隻剩下了這一抹豔色,而楚宴給人的感覺是淡雅的,一下子因為這顏色而變得濃烈。


    “此處太悶了,我出去走走。”


    “公子一人去嗎?”


    “自然。”


    淮月也不阻止,反正大王的吩咐就是不能讓紀止雲同公子單獨會麵。隻要他們不一起竊竊私語,楚宴做什麽她都沒意見。


    亭子裏又隻剩下了紀止雲一人,他悶悶的喝著茶,氣有些不順。


    隻要一想到楚宴對燕王說的愛慕之詞,他的心髒就仿佛被什麽東西給揪了一下似的。


    那分明……是他的東西。


    就算不要了,也是他的東西。


    燕王那反應,大約不覺得心悅兩個字是指的情愛,他或許覺得是親情,所以才沒有發怒。


    紀止雲隻是清醒,燕王不知道楚宴的真實身份。


    當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紀止雲臉上閃過錯愕,手不由的將杯子捏緊。


    他怎可……怎可這般想?


    當燕王迴歸的時候,見亭子裏隻剩下了紀止雲一人,便問:“離兒去哪裏了?”


    “公子說這裏悶,便出去散散心了。”


    燕王不疑有他,畢竟那兩個夢境,可見楚宴和紀止雲鬧得極僵。


    楚宴在的時候,燕王尚保留些體麵。


    等他走後,燕王對紀止雲的厭惡簡直快要溢出來。


    夢境裏,他可看得清清楚楚。單不論這個紀止雲對楚宴做了什麽,讓他受到那樣的侮辱,這個紀止雲就該殺!


    燕王站起身,冷冷的望向了紀止雲:“不知司徒大人可會舞劍?”


    “不才,學過一段時日。”


    燕王抽出佩劍,丟給了紀止雲:“來,同寡人對陣!”


    紀止雲接過了手裏的劍,明顯的感受到了燕王的殺氣。


    他眼眸微閃,燕王那邊已經攻了過來。


    紀止雲下意識的迴擋,兩人比試的陣地已由亭子換成了外麵。


    地上的風雪因為風的緣故飛舞而起,縈繞在四周。紀止雲的劍招更帶美感,燕王的卻步步殺氣。


    因為燕王招招太快,紀止雲的氣有些不順:“燕王是想殺了我嗎?”


    燕王冷笑:“怎會?隻是尋常比試!”


    他步步緊逼,紀止雲快要承受不住,燕王完全是一股蠻力,劍與劍碰撞的時候,讓紀止雲手臂發麻。


    他向來不善比武,紀止雲皺緊了眉頭。


    可這樣被燕王壓著打,他也心有不甘。


    紀止雲正準備借由巧力反攻的時候,方才出去散心的楚宴迴來了。


    “王兄,司徒大人,你們在做什麽?”


    兩人聽到聲音,皆是把目光落到了楚宴身上。


    他手裏握著一支梅花,如玉的指尖也沾染了水漬。他的指尖泛著淡淡的粉,猶如含苞的桃花似的。


    紀止雲忽然想起,自己鍾愛此花,所以楚宴日日都為他摘來放置書房。


    楚宴站在雪裏,一步步朝他們走來。這畫麵極美,都要讓紀止雲產生了迴到當初的錯覺。


    他略有幾分癡怔,以為楚宴還會像之前把梅花送給他。


    可楚宴卻並未看他,而是將花遞給了燕王:“王兄愛此花,怎還是把梅園的花都砍了?也不心疼?”


    燕王淡淡的瞥了一眼紀止雲:“忽然不喜了。”


    楚宴笑了起來:“還好剩了一株漏網之魚,這支便給王兄吧,好看嗎?”


    鮮花贈美人,這是他曾調戲楚宴的句子。


    燕王瞥了一眼紀止雲,看見紀止雲眼底閃過了一絲痛色,心底莫名帶起了幾分快/感。


    燕王接過了楚宴遞過來的花,哈哈大笑:“你送的,自是姝麗!”


    他收迴了劍,嘴角露出幾分殘忍,“司徒大人,今日的比試尚未分出,下次寡人在於你戰。”


    待幾人一起迴到了亭子裏,紀止雲終於忍不住,想同他說一說燕離的事情。


    剛一開口,楚宴的嘴唇顫動兩下,最後什麽也沒喊出來,直直的吐出一口血來。


    燕王本在同紀止雲交談,看見楚宴如此,什麽也顧及不了了。


    “離兒!”


    楚宴嘴唇一直在說什麽,燕王湊近,才發現楚宴在說:“好疼……”


    “公子定是餘毒未清!奴馬上去叫醫師來!”陳周急急忙忙說道。


    燕王皺緊了眉頭,也不管紀止雲在這兒,抱起了楚宴,想要帶他迴宮。


    紀止雲似乎還想說什麽,可那邊的燕王一點也顧不上紀止雲,似乎滿心都放到了楚宴身上。


    紀止雲忽然感覺到了一絲絲妒忌。


    可他喜歡的是燕離,並非楚宴,這一點紀止雲自己最清楚不過。


    亭子裏,隻剩下了紀止雲和他侍從兩人。


    “主人,方才我看見了離殿下脖頸處有鎖鏈。”


    紀止雲淡淡的瞥了他一眼:“他是葉霖,不用叫他離殿下。”


    侍從渾身一凜:“諾!”


    不過方才鐵器碰撞之聲,他也聽見了。


    燕離在周國當了十年質子,吃了那麽多苦,他全都看在眼裏。原以為楚宴占了燕離的身份,在燕國享受榮華,卻沒想到……楚宴在這邊過得並不算好。


    紀止雲的臉色沉了下去,滿心算計:“被人發現偷天換柱便是死罪。若想把燕離不動聲色的換迴去,葉霖也必須得死。”


    “主人難道想殺葉霖第二次嗎?”


    這句無意識的問話,讓紀止雲唿吸微亂:“……誰允許你揣測我的想法的?”


    他立馬低下了頭:“奴不敢。”


    紀止雲因為這句話極為不適:“既然燕王迴寢宮了,我們也該過去看看……”


    說到這裏,紀止雲又一頓,“不,你還是留在此處吧,盡量多去打探一下,為何葉霖脖頸間會有鎖鏈。”


    “諾。”


    紀止雲站起身,獨自離開。


    望著紀止雲遠去的身影,那樣貌平平的侍從忽然露出一個詭異的輕笑:“葉霖啊葉霖,這樣的人你都能喜歡上。不過已經幫到你到這裏了……”


    沒錯,方才那句‘主人難道想殺葉霖第二次’便是燕離故意說出口的。


    紀止雲,他心裏難道真的沒有一絲絲的自責與後悔嗎?


    燕離忽然很想看看。


    風雪之中,他的發絲吹得狂亂。


    而那笑容,卻猶如帶刺的毒花一般,一旦誰靠近,就要染上鮮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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