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當初和這件事情相關的人,幾乎全都被原主殺了。


    楚宴隻不過把真實的記憶植入了一部分放入到高華腦子裏,讓他代替自己說出口。


    他算得太精明,相信韓錚會留著高華折磨他,便不會真的刺到高華的要害。


    果然,高華雖然流了許多血,可韓錚還是留著太醫在外麵候著,否則給高華的人參怎麽可能立馬就拿來?


    原主之後多疑殘暴的性子,是因為少年時曾受過太多傷害。


    太子撿到了他,又推他進了地獄。


    於是再可愛的孩子,心也被染上了黑暗。


    若不是林瑾之,他會黑化得更加徹底。


    可偏偏這個溫暖自己的林瑾之……也是個騙子。


    他的世界開始崩塌,完全沒有一丁點的希望,變成了最後的模樣。


    聽完了高華的話,林瑾之無比震驚的愣在原地。


    而他身後的韓錚也聽到了隻言片語,不由睜大了眼。


    窗外的風吹了進來,帶起些許白色的梨花瓣。高華身上都是血,還不斷祈求林瑾之原諒楚宴。


    林瑾之蒼白無力的垂下了手,連忙喊外麵的太醫救治高華。


    高華徹底昏迷了過去,裏麵被許多人所包裹,林瑾之忽然覺得……他是不是也做了和當年太子殿下一樣的事情?


    當日的太子殿下,乃是今日的淩王。


    陛下最終沒能殺掉他,隻是把他秘密囚禁到了某處地方。


    這件事情被林瑾之知道了以後,他那段時間曾經去探望過淩王殿下。


    沒想到……這其中還發生了這麽多的事。


    林瑾之從裏麵的屋子走了出去,看見楚宴睡著的時候都皺緊了眉頭。高華對他來說,大約是比淩王殿下還要親近的人吧。


    林瑾之就在寢殿裏,這樣守了他一宿。


    看著楚宴蒼白的眉眼,林瑾之忍不住伸出手去勾畫。


    這個人可真美,當初他遞帕子的孩子,已經長成了如今的模樣。


    紅綢就鋪在地上,楚宴的膚色竟然白得如雪,踩在地上有一種格外靡麗的美感。


    楚宴的皮膚很細,衣裳薄得仿佛要從上麵滑落下來,隻是看著太單薄了……明明沒有多久,他就瘦成了這樣。


    夜色很冷,楚宴沉睡了太久,久到林瑾之都以為他不會醒來了。第二天太陽升起,從窗戶外透了一點光進來,縱然是這樣,屋內依舊寒冷極了。


    楚宴終於睜開了眼,看到守在自己身邊的林瑾之,眼底早已是死寂一片。


    “淩王殿下,有沒有……”林瑾之皺緊了眉頭,忽然發現自己問不下去。


    楚宴睜大了眼,終於害怕了起來。


    仿佛一提到那個名字,他就會牙冠顫抖,猶如驚弓之鳥。


    他的嘴唇蠕動了兩下,林瑾之想聽清楚他在說什麽。


    而那微弱到極點的聲音,充滿了恐懼,卻讓他心疼至極。


    楚宴在說:“別打我。”


    林瑾之忽然痛到極致,是為了眼前這個人。


    早在知道林侯爺沒死,而又是罪有應得被楚宴關起來的時候,林瑾之的心結就解開了一半。


    “陛下……”


    楚宴終於迴過神來,冷冷的抬起頭:“你不是和淩王見麵那麽多次,問我做什麽?問你的淩王殿下去。”


    林瑾之睜大了眼,楚宴知道他和淩王殿下見麵……?


    他的唿吸都亂了幾分。


    林瑾之想起,楚宴強召他入宮,就是在他去見了淩王之後。


    他以為自己背叛了他。


    林瑾之忽然想通了所有的一切,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那他到底做了什麽?


    林瑾之忽然百般的厭惡起了自己,他聰明一世,卻糊塗一時,怎麽想不明白為何陛下對他的態度會突然轉變?


    分明之前……他視自己為摯友那般,滿眼的儒慕。


    “上次葉太醫說……你仔細問過他男子和男子之間的那種事,為什麽怕我疼?”


    林瑾之看著他,極想尋求一個答案。


    楚宴身體單薄,坐在寢殿的床上,他的手腳都帶著鎖鏈,聽見林瑾之的問話,忽然朝他露出一個林瑾之看不懂的微笑來。


    “因為我愛你。”


    這句話聽在耳朵裏,卻是砸的力度。


    林瑾之身體搖晃,原來他竟然愛他?


    僅是這樣簡單的理由罷了。


    楚宴又自嘲的說道:“可我愛你這件事,讓我感覺到惡心。從今以後,我便再不愛你了。”


    他……愛他?


    林瑾之的心底湧出慌亂——


    因為楚宴說,這份愛,讓他感覺到惡心。


    —


    林瑾之失魂落魄的出了宮,他有一件事……需要找淩王求證。


    一上午策馬而行,他終於來到了郊外的淩王府中。


    這裏被楚宴的人重兵把守,外麵的人還不知道宮中發生了什麽事。自然把淩王看守得嚴極了,一隻蒼蠅都別想飛出去。


    守將叫做程寒,是楚宴的一名心腹。


    見林瑾之策馬而來,程寒猶豫著要不要放行,一想起林瑾之在陛下心中的地位,他還是歎了口氣,朝林瑾之迎了過去。


    原本光明正大來見淩王,林瑾之已經做好了動粗的準備。


    可對方的守將竟然屁顛屁顛的迎了上來,朝他抱拳:“林公子!”


    林瑾之以為他要阻攔自己,咬了咬牙:“讓開!”


    程寒哪有阻攔之意,直接給林瑾之讓了個道:“林公子誤會了,陛下曾經吩咐過,隻要林公子來看淩王,就讓您進去。”


    聽到他的話,林瑾之睜大了眼,嘴裏苦澀一片。


    他自詡聰明,可為什麽不想想……當天他為何能這麽輕易的進去?


    傻瓜,果然是傻瓜!


    他想要的,已經在程寒這裏知道了答案。


    林瑾之心裏抱著最後一點懷疑,他害怕這些都是楚宴所布下的局。


    可程寒的話,卻打破了他最後一絲懷疑。


    不是的。


    誰會把自己弄得那麽淒慘,來布下這樣的局?


    可既然來了,林瑾之便想走進去看看淩王。


    寒風吹在他身上,林瑾之忽然覺得極冷。


    暮春時節,天氣乍暖雖寒,看似溫暖,實則寒冷。


    林瑾之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衫,慢慢的朝門口走了進去。


    天氣雖冷,卻不及他的內心。


    自責、愧疚、以及……痛苦。


    所有的情緒全數湧了上來,他憤恨著自己為何會做那種事。


    可是來不及了,他已經對楚宴造成了傷害。


    當林瑾之走進去的時候,那個昔日暴虐的太子在梨花樹下撫琴。琴聲清雅極了,悅耳動聽。若是有外人在此地,大約會覺得淩王是什麽高雅的士族公子吧。


    林瑾之朝他一拜:“淩王殿下。”


    淩王看著梨花,那些白色的花瓣飄飄灑灑,讓他有些癡迷。


    一如,那個人。


    他一笑,當真如同千樹萬樹的梨花綻放,讓人癡迷沉醉。


    聽見林瑾之的聲音,淩王才從那些東西裏拔了出來,冷淡的應了一聲。


    琴音被中斷,淩王淡淡的抿了一口茶:“林公子怎麽也來了?”


    林瑾之眼神閃爍:“瑾之今日來,是想問問當初淩王殿下說的話可是真的?”


    淩王輕笑了一聲:“我說過什麽?”


    林瑾之的唿吸變得急促了起來,像是急切的求證著什麽似的:“淩王殿下告訴我,陛下欲對林家出手!”


    “啊……那個孩子。”淩王古怪的笑起來,“他不是出手了嗎?”


    看到他這個模樣,林瑾之才發現自己有多蠢。


    他中計了!


    “你算計我?”


    淩王忽然站起身,剛才還清雅的氣質隨之一變。他的臉因為嫉妒而變得扭曲:“算計你又如何?他隻喜歡你,隻對你笑,我嫉妒得快要發狂了。”


    “可陛下是你親弟弟!”


    “親弟弟?”淩王嗤笑一聲,他總也以為那孩子是他的親弟弟,到底沒對他下手。可除了那一步,該做的都做了,直到被奪了位,他才發現……那不是他的親弟弟。


    他不是楚宴的親哥哥,更非皇室血脈。貴妃為了鞏固自己的地位,偷龍轉鳳罷了。


    但淩王可不會傻到把這種事告訴給林瑾之知曉,他隻是淡淡的說:“親弟弟怎麽了?我便是看不得他這樣的喜愛你。”


    原本淩王算計了他,林瑾之應該覺得挫敗。


    可看著這樣的淩王,他的心底扭曲的升起了一股快/感來。


    淩王百般算計,楚宴喜歡的人還是他。


    “陛下那些傷……是不是你打的?”


    淩王的臉色略微僵硬,他早些年當太子的時候,受了許多暗算,身體就自然而然的衰敗下來了。


    一日,貴妃忽然拿了一些東西過來,讓他早些服下。


    他被長期服散,那東西會讓他的脾氣逐漸變得暴躁,身體也開始衰弱。


    所以當初那個太子,到最後隻是一個失敗的暴虐之人,連最喜愛的人都無法控製住自己的脾氣,去傷害他。


    淩王將手死死捏緊,藏在寬大的袖袍之中:“你這次來,不會隻是想問這些吧?”


    “淩王果然是淩王。”林瑾之望著他,“我想問,韓錚義兄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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