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竟然無言以對,小裴。”竇興國抓住了裴振亨的手,低聲嗚咽道:“我是服刑人員啊,這裏是監獄啊,不是酒店。我到這裏來是來勞動改造的,是來贖罪的,有什麽資格提出這樣那樣的要求?!”


    “所有的一切都過去了,我曾經擁有過的一切也都沒有了,金錢、名譽、地位、家庭……覆水難收。我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遵守監獄裏的規定,每天按時出工,好好改造自己,將牢坐完。”


    裴振亨放下筷子,扯了幾張餐巾紙遞過去:“快了,大哥,你的刑期很快就要坐滿了,六年的牢獄也即將變成過去的一切,不會再來。”


    竇興國無意識的點了點頭,“其實我現在已經很好了,剛坐牢那會兒才叫痛苦。”


    “外麵的一切消息都被切斷了,我看到的世界都是灰蒙蒙的,就像一團濃霧,我在霧中蹣跚前行。一路走來遇到的同路人,他們的眼神兒也都空洞而茫然,精神萎靡不振,不過是同我一樣,隻是一具行屍走肉罷了。”竇興國說。


    “這裏的生活千篇一律,每天都在機械的重複同一種生活。當這種日子成為一種習慣,我就像是設定好了程序的機器人一樣,到什麽時間就做什麽事情,沒有了喜怒哀樂,也很少有事情能讓我提起半分興致。”


    竇興國吸著鼻子,略抖著手展開已經揉皺的餐巾紙擦拭了下眼睛。


    裴振亨忙又扯了幾張幹淨的紙巾遞過去,他擺擺手拒絕,道:“到了後來,我開始覺得恐懼,因為某一天我發現我怎麽也想不起我女兒今年幾歲了。再一想,我老婆的麵目也已經模糊,我還想不起迎春花是什麽顏色,立冬時吃的那狗肉是什麽味道……我想我可能得了老年癡呆症,可是身旁卻沒有家人和朋友關心我。”


    “為了防止我這病情惡化,於是我便每天都去問獄警一些可笑的問題:樹葉是綠的嗎?現在是什麽節氣?外麵開了什麽花?那花好看嗎?有沒有顏色和味道?又是什麽顏色什麽味道?開得好不好?”


    “我喃喃自語,努力記住這些問題的答案,防止日後又想不起來。為此,監區長還專門找了醫生來給我看病,瞧我是不是已經發瘋了。”


    “嗬嗬。”


    竇興國裂開嘴,笑得捶桌子,卻目中含淚,“要是當時被鑒定得了精神病或者老年癡呆就好了,我就能保外就醫。可關鍵是,我不是。”


    “我覺得自己變成了一坨石頭,腦殼是木的,所有的感覺都沒有了。每迴這麽覺得的時候我就會狠狠掐一把大腿根,唯有痛苦,才能讓我意識到自己還活著。”


    監獄裏的生活沒有自由,沒有目標。隻要不是累犯,任何一個初入監獄的人,都經曆過竇興國的那個痛苦曆程,包括他裴振亨。


    竇興國的迴憶也勾起了裴振亨掩埋在腦海深處的不堪記憶,但是他是個隻要過了那道坎,就不會迴頭去看一眼來路的人。


    生活應該向前,而不是每隔一段時間就緬懷過去。這種做法除了加深自己的痛苦,沒有任何其他益處。


    裴振亨不想竇興國再迴憶過去的經曆了,飯自然是沒法再吃下去,他就掏出煙來遞給竇興國一根,劃燃火柴替他點著,然後也給自己點了根。


    甩熄了火柴梗上的星火,一邊抽煙,他一邊轉移話題道:“我記得竇大哥原來不是在燕城的啊,即便是犯了事,也不會跑到這個桐鄉監獄來的。”


    竇興國半眯著眼,食指和大拇指嫻熟的捏著煙,很陶醉的狠狠吸了口,聚攏的眉頭一展,似乎終於心情舒坦了些。


    他緩緩吐出一口繚繞青煙,這才迴道:“我的公司早就已經搬到燕城來了,你也不記得了嗎?”


    話出了口,他才恍然想起。


    於是一拍腦門兒,麵現尷尬道:“咳,我真是老糊塗了!我想起來了,那個時候我的公司還沒有搬呢,你就進牢房來了。”


    裴振亨不甚在意的笑了笑,“搬家了啊?”


    “是啊,你讓我想想啊,2010年?”竇興國臉上的表情茫然了片刻,跟著雙目炯炯一亮,“對!你給我說你是2010年進來的,對吧?我的公司則是在2011年的下半年搬到燕城來的。”


    “那個時候多風光、多意氣風發啊!”


    他不禁就想起了往日的崢嶸歲月,眼睛望著虛空,目光變得迷離,口中嘖嘖歎息道:“我那公司的辦公樓設置在燕城市中心的一棟高檔寫字樓上。那棟寫字樓有四十層高,而第二十八層到三十二層都是我們的。”


    “不是租的哦,全部是用現錢買的。”竇興國衝裴振亨搖著食指說,又得意洋洋道:“八千五百萬毛爺爺,一次性付款!”


    他砸吧了下嘴,說:“頂樓要不是被別家公司先占了,我一定會去拿下來。不過三十二層也很不錯,我的辦公室就在那一層。有一百二十多平米,很大,很闊氣。站在我那間辦公室的落地窗前,可以俯瞰整個燕城。”


    他迴味無窮的道:“每每站在窗前望著下麵,我就有種世界盡在我手的感覺。”


    竇興國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最後沒了音。他的表情變得迷惘,思緒似乎已沉迷在往事不可自拔。


    夾在中指的煙慢慢燃成了灰燼,已燒到煙屁股處,便灼到了竇興國的手指。


    他“哎喲”一聲叫了出來,然後扔掉煙屁股,開懷笑道:“為了慶祝總部搬到大城市來,我們還燃放了十萬響的鞭炮,那紅豔豔的炮仗碎紙屑鋪了厚厚一層。結果把警察叔叔引了來,要對公司負責人罰款,也就是罰我的款,兩千塊!”他衝裴振亨比了兩根手指。


    “我開心啊,高興啊,就說兩千塊怎麽夠?要不罰兩萬吧,氣得那警察七竅生煙,哈哈哈……”


    之前的陰霾一掃而空,胃口突然變得大好,竇興國重新端起飯碗刨了起來。他一邊樂嗬嗬的笑著,一邊大口大口嚼著飯菜,兩邊臉頰因此被塞得鼓鼓囊囊,看上去挺滑稽。


    隻是他咀嚼得那麽用勁兒,好似在發泄,已暴露了他心底的脆弱。


    裴振亨聽得失神,根本未注意到竇興國的異樣。


    他也想起了自己曾有過的意氣風發。


    “原來如此。可怎麽想起搬遷公司了?你的公司是生產製造企業,燕城這樣的大都市並不適合貴公司啊。”裴振亨本能的分析起來,“搬到這地方來,會給公司增加很多成本,運輸、管理……各種成本費用都直線上漲,股東不會有怨言嗎?”


    竇興國解釋道:“隻是管理部門搬到了燕城而已,生產加工廠房、果樹種植基地、果酒研究所、工人什麽的都還待在老地方。成本是增加了不少,但是我們也在燕城發展了不少大客戶呢。再說,咱不是上市了嗎?”


    “上市就有錢了,就想要將公司總部弄得高大上。燕城是大都市,好多監管部門也在這裏,辦事方便。而且人家一聽我這公司注冊地在燕城,信譽度陡然就拔高了不少檔次,生意更加好做了,價格更能談攏了,客戶咱也能挑了,去銀行辦貸款也往往都能拿到大額信用額度了……總之,好處多多!”


    裴振亨笑笑,“也是,是我多慮了。還是大哥站得高,看得遠。”


    “站得高摔得重,疼死了!”竇興國擺擺手,自嘲道,“咳,不說我了,還是說說你吧。你出去後,想過有什麽打算沒?”


    “我?沒有,我什麽都沒想過,先出去再說,走一步是一步。”裴振亨老實迴道。


    竇興國就想了想,說:“一般這種情況下,你將可能麵臨兩個迫切需要解決的問題:一是成家,二是立業。”


    裴振亨含笑彈了彈煙灰,戲謔道:“沒有坐牢這迴事,男人到了我這個年紀,也是麵臨這兩個亟待解決的問題。”


    竇興國愣了愣,也笑:“還真是!看我這說的啥?越老越糊塗!”


    他停箸,認真嚴肅的問:“那你可還有等著你的女朋友沒?”


    裴振亨的笑容隱去,“沒有。”


    垂眸掩去眼底的冰寒之氣,他狠狠吸了口煙,不知怎麽,竟然嗆著了,一頓猛咳。


    竇興國毫無所覺,在那嘟囔,“唔,這就有點難辦了。現在的女孩子實際得很,要結婚可以啊,但你得先有房子一套、車子一輛、存款百萬,有多的更好,多多益善……”


    “大哥,我出去了,自然是先管著自己能否吃飽飯,這才能考慮其他的。要是我連自己都養不活,還怎麽可能去想女人?”裴振亨打斷了他。


    “我這不是想著你八年都沒碰過女人了嘛?你又不像我,我五十多歲的人,早沒了那方麵的需求。”竇興國肅著臉孔,義正言辭道,“可你正當壯年,沒女人怎麽成?我也是關心你的身心健康啊。”


    “大哥……”裴振亨無奈的喊。


    “好,不說女人了。等你重新變得有錢了,什麽樣的女人不是手到擒來?”竇興國憋不住了,哈哈大笑,“男人像酒,越陳越香。就算你沒找到錢,那些識貨的女人也會聞著味兒自動摸上門來的。”


    裴振亨哭笑不得的搖了搖頭。


    竇興國斟酌著問道:“那,……那你出去後還準備幹老本行嗎?”


    “不成了。原先那些客戶早沒了,新客戶沒聽過我的名字,基本不會放心將錢交給我打理。”裴振亨有下沒下的吞吐著煙霧道。


    “那還是去找找老客戶試試看。以前和你合作過的,應該知道你的信用和能力啊。”


    “現在出去再找老客戶,誰還信我?再說,資本市場如今變成了什麽樣,我兩眼一抹黑。八年前的投資理念與現在比,隻怕早已經是天壤之別了。”


    竇興國便歎氣道:“唉---,難道出去打工嗎?那才多少工資啊?你這個年紀要是從頭再來,從底層工作做起,定然難受死了!現在外麵打工,雖說工資肯定比八年前有所提高,可也不過是從一千五提高到兩千五罷了,怎麽也比不上從前。”


    他始終沒能走出以前優渥生活的桎梏。


    裴振亨波瀾不興道:“與世隔絕八年,出去後少不了會遭遇各種白眼兒,還會被年輕人唿來喝去。但是大哥,坐牢這種事情我都挺過來了,給人打工算得了什麽?做底層工作又算得了什麽?你不用擔心我,我知道怎麽走以後的路。”


    說著這話,他的眼已變得幽暗如深淵。


    竇興國抬眼仔細看了看他,確定他臉上並沒有自暴自棄的神色,這才暗暗放下心來。


    又低頭思忖片刻,道:“啊,你可以去找楊小武那小子想想法子!我記得他出獄前好像在嚷嚷要開廣告公司。對了,那公司名叫啥來著?”


    “小雞吃米。”裴振亨語氣平平的吐出四個字。


    “對對,就叫小雞吃米!”竇興國興奮的一拍桌子道,“我隱約聽到他談過自己的家庭,好像他家裏還可以,有錢有資源,說是他開廣告公司不愁業務。”


    “你待那小子那麽好,他本性不壞,而且看上去似乎很懂得知恩圖報。你要是去找他,他應該會拉你一把的。”


    竇興國猶記得當初楊小武要出獄前曾通過裴振亨來找過他,說是想請他幫忙給他算一算他為自己的廣告公司取的名字好不好,是否能帶來財源廣進。


    有同監舍的獄友就代他問了公司名字叫什麽。


    他眉飛色舞道:“小雞吃米。”


    “小雞吃米?!”


    監舍裏的人聽罷頓時一陣哄堂大笑。


    竇興國迴想那一幕,也不禁好笑:“你不在場,所以不知道。當時有個二流子不懷好意的猛盯著楊小武的褲~襠瞧,還色眯眯的說,雞愛吃蟲子,不愛吃米。為了這句話,楊小武差點跟那個人幹一架。”


    裴振亨輕輕翹起了唇角。


    竇興國看他笑了,便道:“他是個性情中人,這樣的人很講義氣。你出去後找他幫扶幫扶,我覺得肯定沒問題。到時候你要是混得好了,老哥我說不定也會去找你提攜一把的。”


    裴振亨道:“大哥你放心,隻要有我一口粥喝,便有大哥的一口飯吃。”


    竇興國一抱拳,道:“多謝兄台!”


    裴振亨朗笑出聲,伸出拳頭,定定的望著他。


    見狀,竇興國心領神會,也伸出了拳頭。


    然後兩個人的拳頭便在空中輕輕的撞在了一起,互相看著對方再相視一笑。


    “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斯世當以同懷視之。甚佳,甚佳。”竇興國收迴拳頭,搖頭晃腦道。


    他的心情驀然變得特別好,一邊連番招唿裴振亨吃飯吃菜,一邊竟輕輕的哼起了一首古老的歌兒。


    不過歌詞已經被他臨場小小的改了點:


    時間啊,你慢些走,喂,慢些走哎,


    我要把這迷人的景色看個夠。


    肥沃的土地好像是浸透了油,


    良田萬畝好像是如黃金鋪就。


    ……


    唱了幾句他卡了殼,“太久了,忘詞了,我換一首。”竇興國笑道。


    低頭想了一會兒,他用筷子敲著盤子開始自己給自己伴奏。


    這迴的歌兒,曲調十分優美,不過歌詞淒清。配上竇興國略微有些哳啞的嗓音,裴振亨聽出了濃濃的滄桑與無奈,簡直唱碎人的心。


    這很明顯是一首屬於老男人的歌。


    穿越曠野的風啊,


    慢些走。


    我用沉默告訴你,


    我醉了酒。


    漂向遠方的雲啊,


    慢些走。


    我用奔跑告訴你,


    我不迴頭。


    烏蘭巴托的夜啊,


    那麽靜那麽靜,


    連風都不知道我不知道。


    烏蘭巴托的夜啊,


    那麽靜那麽靜,


    連雲都不知道我不知道。


    流浪異鄉的人兒,


    在哪裏?


    我的肚子開始痛,


    你可知道?


    穿越火焰的鳥兒啊,


    不要走。


    明知今夜瘋掉的,不止一個人。


    ……


    三分鍾後,歌兒再度換了首。它曲調別致,意境悠遠,歌詞更是天高地闊,還似乎訴說了一些複雜而懵懂的人生哲理:


    一座高原,一個西藏,


    十萬邊疆。


    五百山水,三千佛唱,


    四封短信裏坐著我大雪圍困的淒楚故鄉。


    兩扇廟門,六個磨坊,九個遠方,


    誰是那第十一位麵色潮紅的酥油女王?


    然後鷹飛,然後草長,


    並且青天在上,心日郎朗。


    白犛牛的犄角,究竟為何它又彎又長?


    我向天堂,住在你心上,


    有三分幸福,有七分迷茫。


    ……


    裴振亨一直微翹著嘴角,默默望著對麵自娛自樂的老大哥含笑不語。


    竇興國的額角鬢稍已生出了些許灰白的發,額頭上溝壑縱橫,從前微胖的臉頰已經變得清臒,紅潤的臉色也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暗沉沒有光澤的枯樹皮。


    他黯然的想,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聽到老大哥唱歌了,以至於他差點就忘了,這是一位十分愛唱歌的民間草根歌唱家呢。


    他仍然記得兩人剛結識的時候,竇興國深藏不露,他以為對方隻是一個沉默寡言的司機。相熟之後,他人其實很健談,是個精明的商人,掌控著一家上市公司的老總。


    非常難得的是,竇興國十分看重年輕人,很愛提攜晚輩。也就是因為他,才有了自己的創業成功。


    裴振亨決定還是問一問。


    斟酌了一下言辭,就問出了口:“大哥,我好像一直都沒有見到嫂子來看你呢。你倆這是鬧矛盾了嗎?”


    竇興國臉上的奕奕神采陡然湮滅。


    他垂下眼簾,歎道:“我早就跟她離婚了,她怎麽可能會來看我呢?”


    “離婚了?!”裴振亨十分詫異,“怎麽會這樣?你們倆明明那麽恩愛。”


    竇興國與其老婆李月茹乃是青梅竹馬,十八歲就結婚,做夫妻做了二十多年。兩個人走過了創業階段的艱難困苦,曾經長期住在一間八平方米的出租屋裏,終於守得雲開見月明,享受到了公司上市的成功碩果。


    李月茹是個十分精明能幹的女人,腦子很靈活。竇興國能有後來的輝煌,李月茹功不可沒,是一等一的功臣。但是她也十分強勢,竇興國很多時候都得聽她的指揮。隻不過在公司上市後,她就退居幕後了,安心在家做起了貴婦人,也是個十分懂得給丈夫麵子的女人。


    在裴振亨的想法中,若說這對夫妻要分,也一定是李月茹甩竇興國。


    所以他便猜測道:“難道是……是因為你入獄之故?”


    很多女人,因為男方入獄便提出分手的、離婚的,裴振亨在監獄的這些年,這種例子看得太多。即便有那種深情的,熬過了一年兩年,但是超過三年五年的,基本上也都分了。


    竇興國長歎一聲,“我也不知道當年那麽做是對是錯,反正我後來是後悔過。她是個好女人,即使我坐牢,我相信她也會無怨無悔的等著我的,隻是當時我覺得我那麽做是為了她好。但其實吧,……唉,我真是後悔死了,我應該自私一點的。”


    這話聽得裴振亨一頭霧水,“你的意思好像還是你提出的離婚?”


    竇興國緩緩點頭,隔了會兒又搖頭,道:“當時我的公司出事,找了些關係不成功,反而事情越鬧越大了,還牽扯上了經濟罪。我想著我肯定逃不過這一劫了,不知道會判多少年。要是個無期徒刑,她一輩子就完了。她還年輕,可以再嫁人。加上手下人勸,我就一狠心,故意在外麵找小三,幾天幾夜不著家。你嫂子一氣之下,便跟我離婚了。”


    裴振亨明白了。


    竇興國這是通過離婚保全妻女。


    他了然道:“你當時一定是淨身出戶的吧?”


    “嗯。”


    他就笑道:“嫂子是個明白人,我想這麽多年她自己定然也已經慢慢想明白了,隻差有人捅破這層窗戶紙,讓她好說服自己放下心結。大哥,你趕緊寫封信交給我,信裏麵將當年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的寫清楚。我出去後就把信帶給她,我相信嫂子看信後一切就會明了,然後所有的恨啊怨的,馬上就會一筆勾銷!”


    竇興國聽得心動,可是有些遲疑:“這麽多年,她怕是已經重組家庭了吧。”


    裴振亨也愣住了,想了想,道:“不管這麽多!大哥,你隻管寫信。我去找找嫂子,若她沒再婚,我就盡力撮合你倆重續前緣。”


    竇興國陡然落淚,再度嗚嗚的哭了出來,說:“我這輩子結交了很多人,可是一入獄,那些人都消失了。唯有一個你,振亨,還一如既往的與我交好。”


    裴振亨聽得苦笑,“大哥,你太高看我了。也許隻是因為我坐牢了,我才這麽對你呢。”


    “不,我相信我的眼光。不然當年,你一個毛都沒長齊全的小子,你我也僅一麵之緣,我連你姓甚名誰都不知道,怎麽會放心的交給你三百萬呢?”


    你其他的朋友難道不也是你認為的好眼光相中的嗎?


    裴振亨也不提醒他,隻笑著說:“難道不是當時你偶然間聽見我和朋友瞎侃,說到了我的生辰八字,正是你掛在嘴邊的那什麽天貴星托世?”


    竇興國抹掉淚水,也笑道:“有那麽一點因素在。不過據我的暗暗觀察,你樂觀自信,唿朋喚友,嘴大耳大,塊頭也大,從頭到腳都透露著一股老板的氣質。你這樣麵相的人啊,一生貴人運多,必成大器,所以我決定投資你。”


    “哈哈哈……”


    裴振亨心道,當時二十幾歲的他四處去拉風險投資,迷之自信。而當時的竇興國對自己看麵相的本事也是盲目自信,於是兩個天性自信樂觀的人就湊成了這麽一對患難兄弟。


    緣分啊,妙不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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