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羽翼卷著死亡,


    每一次拍打都帶著火焰在細密鱗片間靜靜流淌。


    焰風讓空氣都已死亡,而形成了一個近乎於風箱般的場景,


    周邊的氣流欲向他擠來,卻又被更多地焚燒,而形成了巨大的引力。


    他如同飛在天穹的烈日,萬物則如那飛蛾,稍稍抓地力小些的便是向著他而來,靠近,然後死去。


    唿!!


    夏極雙翅一振,又飛高了些,這才避免了飛沙走石。


    兩人都沉默著,沒有人開口。


    吳姬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也不知道夏極要帶她去哪兒。


    她沐浴在這死亡的火焰裏,心魂震蕩。


    約莫兩天後。


    夏極從雲層裏鑽出,收斂黑翼,落在了一個北地山脈高處的崖邊。


    星光沐浴投落,處處都是陰影。


    夏極一鬆手,把吳姬丟了出去。


    吳姬愕然了下,她環視四周,四周皆是陰影,換句話說,她如果想要逃,現在正是主場。


    但她沒逃,而是看向了懸崖盡頭的一個墓碑。


    墓碑在月光下,石質蒼白。


    刻著“商太子古塵之墓”。


    夏極道:“他死前覺得你被人控製了,然後把一切都給了我,求我去救救他的妹妹。


    你知道的,他是一個驕傲的人,一生從未求過人,但死前卻是一直求我。”


    吳姬:...


    夏極道:“我沒告訴他真相,也答應了他,說是以後清明要帶你來掃墓,如今清明是過了,以後來不來,看你自己吧。”


    吳姬:...


    兩人默然良久。


    夏極轉身。


    他才走幾步,身後傳來聲音。


    “等等。”


    夏極頓了頓腳步。


    “你不是該殺了我嗎?”


    夏極道:“我為什麽要殺你?你對不起的人不是我...而是他。”


    一個會把軟弱暴露給你的兄長。


    一個臨死都信任著你的兄長。


    你辜負信任。


    你對不起他。


    我不過是履行承諾。


    “再見了。”


    “夏極!!”吳姬大聲喊了起來,但她又無話可說,兩人曾是皇姐皇弟的關係,也在一個城市裏相處了十六年時光,久別重逢本該聊一聊,但卻已無話可聊。


    夏極側頭掃了一眼那淚痕滿臉的皇姐,輕聲道:“你戴的那張後土麵具是有問題的,自己當心。我言盡於此,有緣再見。”


    說完,一雙黑色羽翼振開夜風,拍打著唿嘯衝上高空,轉瞬消失無蹤。


    高崖上。


    皓月當空。


    一方孤零零的枯塚。


    一個跪著的絕色美人。


    如成畫卷。


    ...


    ...


    吳姬與太子的事既然了了。


    夏極便迴到了鏡湖。


    演武大廳裏,金紅的魚兒剛吃到第二十八顆靈果,聽到熟悉的腳步聲,魚兒興奮地在水裏遊了起來。


    待到夏極出現在大門前,魚兒的小嘴已經貼在了魚缸上。


    夏極愣了愣,走過去。


    隻見這魚兒已經產生了不小的變化,細薄的魚鱗增厚了,金燦燦的,顯出幾分“黃毛丫頭穿上了妃後盛裝”,“普通士兵裹上了將軍鎧甲”的感覺。


    其次,魚頭的上方生出了兩個小小的凸出,好似是兩個小肉角。


    金色魚兒在水裏遊來遊去,如在炫耀。


    夏極伸手摸了摸它的腦袋,揉了揉那兩個小肉角。


    魚兒舒服地享受著。


    忽然它張開嘴巴,一下子吮上了他的手指。


    夏極能感到魚兒嘴裏竟然生出了牙齒,還是獠牙...


    這就兇了。


    他愕然了下。


    然後感到那小獠牙正在磨著自己的皮膚,似乎想咬,但又害怕自己生氣。


    夏極道:“你要我的血是不是?”


    小魚兒“啊”了一聲,鬆開小嘴,然後豎立於魚缸裏,拍了拍魚身,示意yes。


    夏極笑道:“為什麽要?你說清楚,我就給你。”


    小魚兒滿臉問號。


    魚眼瞪地賊大,一副見了鬼的神情。


    夏極讀出了那表情。


    我是一條魚,我會說人話嗎?


    我能聽懂你的意思,已經很了不起了。


    夏極忍著笑,沉聲道:“你說不說?不說就算了,我給過你機會了。”


    小魚兒猛吸一口魚缸裏的水。


    咻!


    水化作箭軟噠噠地噴在了夏極臉頰上。


    然後,小魚兒很憋屈地扭過了身子,把魚尾巴對準了夏極,一副很生氣的樣子。


    夏極哈哈大笑起來,“逗你的,走吧,我帶你去東海,到了海邊我給你一滴血,作為離別禮物。”


    小魚兒尾巴一甩,又遊迴了正麵,眼巴巴地看著夏極,不知是在渴求著血,還是舍不得。


    夏極把魚兒存在袖中。


    他試過,雖然無法帶人進入地府,但帶這種貼身的寵物卻是可以的。


    ...


    現在是去做第二件事的時候了。


    十六年前,他曾不問自取,從方丈島真武閣拿了許多古書,如今是還迴去的時候了。


    他步入地府中轉站。


    再出時,卻已是方丈島四大勢力的金玉坊之中。


    淨明真人與許姑子所在的庭院依是一塵不染,亦是空無一人。


    真人在外,數十年不歸也是尋常,何況是這等火劫?


    除非百年無人,才會真正的取締一座庭院。


    夏極自然知道淨明真人與許姑子的蹤跡。


    有一年他去北方冰雪羅刹之國,小蘇和他說了,淨明真人與許姑子都正在幫她開拓古代遺跡,尋找一些東西。


    夏極一聽就明白了,估計這淨明真人與許姑子都和“王家鎮”那些人一樣,是小蘇的前身布下的局。


    而這淨明真人與許姑子聽說了計七身份後,自然不敢再認這個主人的哥哥為弟子了,如今已在北地尋了新的弟子傳道授業去了。


    輩分怎麽論,夏極並不在意,淨明真人對他而言是一個帶路人,若不是他,自己也無法從方丈島學到諸多的古代玄功,從這一點來說,他稱唿淨明真人一聲老師也不為過。


    ...


    ...


    這些都是小事。


    他思緒一轉而過。


    入鄉隨俗,丟出劍丸。


    劍丸迅速變化,球狀的丸鐵拉伸,變幻,


    很快,化作一柄飛劍懸浮在他麵前。


    夏極拉低了鬥篷,遮住麵容。


    他如今的身份對於一方勢力而言,隻會是滅頂之災。


    遮住臉,也是存一份名存實無的同門香火之情。


    他踏上飛劍,正要悄無聲息的離去,卻驀然感到金玉坊似乎正處於騷亂之中。


    諸多無序的對話清晰的傳入他耳中。


    “欺人太甚,真當我們金玉坊好欺負嗎?就算沒有火種,沒有血脈,我金玉坊弟子也絕不輸給這些散修!”


    “怕就怕這些散修是有人支持的。”


    “不如關了山門吧...他們太強了。”


    “怎麽可以關山門?若真關了,三十年後再開山門,那豈不是滅頂之災?”


    “可若不關,現在就已快到滅頂之災了。”


    “不若我們集體去往中土吧...隻要,隻要能取到火種,我們金玉坊就可以得救了。”


    ...


    ...


    他放開神識,靜靜傾聽著,從這些雜亂的對話裏,他已大概推測出了一些情況。


    當年,壽元將盡的坊主去往劫地,追求長生久視之道,但顯然失敗而身隕。


    但有失敗,就有成功。


    幾家歡喜幾家愁。


    而這帶來的就是強弱的逆轉。


    強者自然需要更多資源,


    資源從何而來,


    自然去向曾是強者、如今是弱者的人去索要。


    金玉坊不幸就成了這個“曾是強者,如今是弱者”的勢力。


    十六年前,劫地一去,金玉坊折損了不知多少精英弟子,而且還未曾能取迴一顆火種。


    此消彼長,如今的金玉坊正在遭遇其他門派的襲擊,要他們交出靈鐵礦,丸金礦等等稀有礦種。


    而金玉坊如今的當家人景純子,隻有兩個選擇。


    第一,抵抗。


    第二,開啟封山大陣,一封三十年。


    前者是打不過。


    後者固然可以抵禦,但三十年之後呢?


    此時,金玉坊外,一處透明的膜罩外正有著許許多多的淩空飛劍。


    禦劍者都是敵對的散修。


    這些散修都已不同程度的覺醒了血脈,手中不停射出法器,亦或符籙之類,再或直接是縱劍而行。


    對著膜罩不斷發動進攻。


    罩膜承受了進攻,顯出圈圈漣漪。


    而罩膜內,不時有金玉坊的弟子禦劍飛出,在半空與來敵纏鬥,但顯然不是那些覺醒了血脈的修士的對手。


    更多的弟子則是受了傷,正在街坊裏閉目盤膝,調理氣息,以求能再度出戰禦敵。


    ...


    夏極禦劍而起時,略微掃過不遠處,在人群裏發現了幾個當初來時認識的人。


    比如“在自己麵前炫耀飛劍”的青峰子,


    “辦理入籍處詢問自己是否有道侶”的雲淩子,


    “來九層藏書閣讓自己留下古文字翻譯”的青霞,


    “責問自己不好好看書,卻為何隻看古籍”的水伯,


    還有那“臨別接受坊主命令,鎮守此處”景純子。


    ...


    這些人如今都在同一戰線,都在緊張地麵對著外敵入侵。


    夏極看了看高空,交戰頗為激烈。


    略作思索。


    他從袖中隨意甩出一顆普通的裝著紫焰火種的水晶球。


    水晶球柔柔地落在了淨明庭院的石桌上。


    夏極再不停留,雙指指天。


    禦劍隨風而去。


    而一聲傳音淡淡地飄向了正雙眉緊鎖的景純子。


    “一枚火種在淨明真人庭院之中,三日後,可關山門。”


    景純子雙目猛然睜開,一仰頭,隻見一道裹著鬥篷的身影剛剛破開膜罩,在眾人視線裏,那身影並未出戰,而是選擇了掉頭,往另一個方向飛快“逃離”。


    這一幕,看的眾人目瞪口呆。


    而更是引發了氣罩外的那些敵人哈哈大笑起來,還有兩道飛劍則是追了過去。


    景純子未曾說話,急忙禦劍來到了庭院,他雙瞳猛然瞪大。


    果如那人所言,確有一顆紫色火種。


    他即便身為一坊之主,卻也不禁心神激蕩起來。


    有了這火種,金玉坊就可以關閉山門了,就有救了。


    那人是誰?


    他急忙仰頭看去,但卻哪裏還見得那“逃離”的人半點兒背影。


    默然良久,景純子垂拱,靜靜拜了三拜,“雖還無法確定恩公名諱,但卻是多謝了。”


    隻不過,這三日後又是何故?


    ...


    ...


    夏極隨手解決了追來的敵人,便是來到了方丈島邊緣。


    他禦劍而下,離開了這浮空島,而屹立在了幽藍的海麵之上。


    從袖中甩出那金色小魚。


    噗通。


    小魚咬著三顆紅珠子串,入了海水,在水裏遊了幾圈,似乎挺適應,而沒有遭遇那種“淡水魚入海水”的問題。


    它已是開了靈智,一定程度覺醒了血脈的超凡物種,抗性自然不是普通的魚兒能比。


    夏極盤膝坐在飛劍上。


    極屈指,彈出一滴血液。


    “送你的禮物。”


    金色魚兒拍尾騰空,小肉角破開波瀾淺淺的海麵,


    小嘴張開,一口咬住了那血液,


    然後仿如感受到那血液裏藏著的力量,禁不住雙目圓瞪,


    如同加足了氣的氣球忽然被鬆開了紮口,而在水裏元氣滿滿地繞起圈兒來。


    它遊的速度越來越慢,最後有些難受地仰著頭,看著飛劍上的夏極。


    夏極道:“你我若是有緣,今後可得再見。”


    金色小魚還是依依不舍,不肯離開。


    夏極道:“此處是東海之心,你有著機遇,卻也有極大危險,不要去炫耀任何東西,炫耀隻會讓你擁有敵人,而不是我這樣的朋友。”


    金色小魚聽懂了他的話,默然地浮著。


    夏極道:“活下去吧。”


    他深深看了一眼金色小魚,雙指一並,飛劍調轉方向,向著天穹疾射而去。


    小魚眼巴巴地看著那背影,似要永遠地把他記下來。


    它隱約知道,自己可能永遠都見不到他了。


    但很快,進入新世界的快樂就淹沒了這份愁絲。


    它拍打著鱗片如甲的金色魚尾,向著大海的幽藍深處而去。


    故鄉雖遠去,但遠方已到來。自強不息者,終可在未來再相見。


    而夏極則禦劍,向著真武閣而去。


    ...


    ...


    真武閣。


    書閣裏的道姑輕輕歎息著。


    十六年前,她犯了錯。


    所以,被罰一直做這書閣看守。


    直到那一位未知的盜書人真的把書還了迴來,她的懲罰才算結束了。


    道姑名為北羽子,因為方丈島靈氣的緣故,即便十六年過去,她依然是一副少女模樣,心態亦未變化。


    此時,北羽子無奈地歎息著,自己怎麽這麽倒黴啊。


    她居然把一個偷書賊當成了師弟,還覺得師弟挺帥,還以為他不去廣場集合,是因為他是書呆子。


    啊啊啊。


    太痛苦了。


    自己怎麽這麽傻?


    這麽笨的自己,適合修仙嗎?


    正發呆的時候,她看到一道令牌遞了過來。


    北羽子也不看來人,無精打采道:“進去吧。”


    但來人卻沒有進去,而是直接從儲物空間裏,取出了一遝書冊,放在了書桌前,微笑道:“我來還書。”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皇兄萬歲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剪水II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剪水II並收藏皇兄萬歲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