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葉城外,有一座古廟,古廟邊有一個湖。


    一到深夜,這湖就會時而發出滲人的嘶叫,膽子小的人被這一喊會嚇得魂都沒了,所以夜晚也不會有人來。


    然而,此時湖麵卻在森然月色裏投落了一道影子。


    那影子龐大,腆著肚子,顯然是個胖子...


    忽然之間,她停了下來。


    嗖嗖嗖!!


    幾道風聲閃過。


    許鈴鈴猛然抓出巨刀,天真地笑了一聲,巨刀一個狂暴的橫拍,她壯碩的手臂裏流轉著充滿陽氣的白電,


    電生寸毫,顯出奇異的破體法相,讓她那隻舞刀的手臂如是巨靈神的手臂。


    法相和虛影,就是十境和九境的區別,也是力量對於空間不同程度的映射,前者為實,後者為虛。


    嘭!!


    一個橫拍,就拍碎了一道虛影。


    緊接著,她明明笨拙如熊的軀體,卻如小鹿般靈敏地做了一個橫移,拉出殘影,同時躲避過了另兩個方向的攻擊。


    她橫移才止住,張開大口,哈哈狂笑著,撲了過去。


    嘭!


    嘭!


    嘭嘭!


    連續不斷地廝殺,讓她有一種久違的喘氣的感覺。


    那是一種十歲前被狠狠欺辱而產生的壓抑。


    那是一種被和自己同齡的少年壓了足足十多年的憋屈。


    後來,十年前的某一天,老師迴來後,她在湖麵上看到了一朵純黑的火,她靠近了那黑火,仔細觀察著,然而黑火很快就消失了。之後她就覺得血液沸騰,然後軀體就開始慢慢變化,直到三年前量變才生出了質變。


    但她還是打不過一號!


    所以,她需要另找發泄口。


    此時,


    她對麵的兩道黑影,出手不可謂不狠,角度不可謂不刁鑽,這是技藝上的優勢。


    除此之外,力量亦是不弱,狂風卷動之間,虛影陣陣,這是第九境界的極意虛影之境,是意的凝練,比之第十境界,差的不過是一本玄功。


    沒有玄功,是沒有機緣,並不代表他們就真的弱了。


    但此時,這樣的兩個經驗豐富老道的殺手,卻被一個十八歲的兩米高的少女徹底壓著在打。


    無論氣勢,技藝,力量,完全處於下風。


    許鈴鈴越打越是興奮,如是貓戲老鼠,亦或是活動筋骨,而不時發出陶醉的喘氣和嬌笑。


    嘭!!!


    又是一陣刺耳的鳴響。


    巨刀對上雙劍,炸開的能量讓兩邊分開。


    但是,殺手隻迴去了一個,還有一個剛要震開時,卻被許鈴鈴一把及時抓住了手腕。


    殺手在她手裏,就如一隻小雞。


    這隻小雞很快被捏碎了手,擰掉了頭。


    許鈴鈴把頭丟在一邊,微笑著看向剩下的一個殺手。


    這殺手自然是血雨樓的殺手。


    還是甲級殺手。


    他看著眼前這魔鬼般的女人。


    忽然之間,他驚叫了起來。


    “你...你...衝霄山莊滿門殺戮的那個任務是不是被你接走的?


    摧山宗太上宗主的人頭是不是也被你摘下的?


    你在血雨樓的代號是不是...”


    許鈴鈴微笑著問:“是什麽?”


    她站立不動了。


    月色投落她龐大的身影,剛好遮蔽住眼前的殺手。


    那殺手有些顫抖,他雖然是甲級殺手,但卻還不是傳奇殺手,而傳奇殺手之中有一位外圍的人員,於近期突起,接了不少非常難辦但懸賞豐厚的任務,殺戮手段殘忍,實力很強。


    他吐出了那個外圍人員的代號:“媽媽。”


    許鈴鈴笑容更加天真純潔了,同時她往前迫近。


    影子也充滿威懾地往前迫近。


    那殺手連連後退,似是口幹舌燥,喉結連連滾動,急促道:“媽媽。我...我和你配合過,你雖然那時候戴的麵具和現在不同,但你就是那個媽媽...那個喜歡擰掉人頭,捏碎骨頭的媽媽。”


    他話音剛落,就聽到一聲轟鳴。


    泥石飛濺,塵土散盡,其後一道龐大的身影已經降臨在了他身側,又從他身側走過,他沒有能夠做出任何反應,因為他心底生出了一種“自己小時候,在無人叢林被猛獸盯上”的感覺。


    他的血液幾乎凍僵,心跳幾乎被死死攥緊。


    許鈴鈴走過,踏過,身形拉出一道殘影,扛著的巨刀也拉出殘影,而巨刀已經割過了一顆頭的脖子。


    她微笑著道:“我可不是媽媽哦,我才十八歲呢。”


    嘭。


    那甲級殺手跪地,撲倒下去,頭顱頓時往前咕嚕嚕滾遠了。


    許鈴鈴迅速蹲下身子,熟練地從三具屍體懷裏摸出錢袋,以及幾個隨身攜帶的小寶物。


    做完這一切,她又非常熟練地把屍體與石頭捆綁好,丟入了湖中,緊接著處理現場,使得這湖邊又恢複了安寧與平靜,如是從未發生過打鬥。


    她懷裏揣著書卷,小心翼翼地再往城裏走去。


    畢竟,如果在城裏打,就不能這麽地隨心所欲地發泄了一下。


    不知明天還有沒有殺手...


    許鈴鈴有一絲期待,她舔了舔嘴唇,深吸一口氣,卷入了空氣裏僅剩的血色遊絲,而心底的那一絲由來已久的陰鬱卻始終無法排解。


    ...


    ...


    如果按照實力,夏極九十九名子弟裏的前十都已經達到了法相境,甚至許鈴鈴這種居然機緣巧合之下看到了黑皇帝的魔火,甚至還被這魔火引動了體內血脈一定程度的複蘇。


    那一次,是夏極和蘇甜假打之後,夏極吃了一記紅繡球,坐在湖底休息時而無意間泄露了魔火。


    按理說,許鈴鈴這種該是第一。


    她無論是心機力量,心理扭曲,用刀熟練度等等都是一等一的存在。


    她那十年裏居然偷偷跑出去曆練,並且成了傳奇殺手——媽媽。


    相比於她看到血會興奮,風吹雪是沒殺過人,所以他看到死人就吐了。


    即便如此...


    許鈴鈴還是被風吹雪壓了十年。


    許鈴鈴自己也想過,如果說她是一個女屠夫,那麽...風吹雪就如是一個信徒。


    他出的刀充滿了虔誠,充滿了一種特殊強大而極其自我的精神。


    老師曾經說過“人體如孤舟,在精神的海洋上遠航。人體有多強,船就能多沉穩,精神有多磅礴,船就能航多遠”。


    毫無疑問,風吹雪有著精神。


    他舞刀,就如是在祭祀。


    將生命,小心而溫柔地奉到祭壇上。


    這群孩子平日裏也沒見什麽人,見到的就是夏極,蘇甜,姬玄...


    前兩位沒事的時候,都會隨意指點他們幾句,甚至給他們一些丹藥。


    他們之中有怪物,不奇怪,沒有怪物,才是真的搞笑了。


    風吹雪是。


    許鈴鈴也是。


    ...


    ...


    相比於這兩位直截了當。


    年盈的戰鬥,就多了許多技巧,她手中刀變幻莫測,如在掌中舞,不停格擋著三名刺客狂風暴雨般的出手。


    叮叮叮叮!!


    聲響不斷。


    她似也在不斷後退。


    她後退地似乎慌不擇路,以至於不小心進入了一條深深的巷道也未察覺。


    三名刺客不停搶攻,他們已經沒有了最初的自信,沒有了最初想要優雅殺死這少女的心。


    他們如今瘋狂進攻著,一重重虛影從他們身上撲去,斬出。


    每一次,


    年盈都如勉強支撐著。


    每一次,


    年盈都給人以下一秒她會撐不住的感覺。


    直到她再無可退,背部頂在了一麵冰涼的厚牆壁上。


    這已是巷子的盡頭。


    三名血雨樓殺手對視一眼,三人同時撲出。


    噠噠噠!!


    一人居中,


    另兩人則是踏著兩邊牆壁飛速而行,


    三道充滿了血煞氣息的虛影頓時飛來。


    狂風漫卷。


    年盈看著這深深的巷道...


    真的很深...


    似乎連街道也遠了。


    她壓刀,抓刀,抬刀,一氣嗬成。


    旋即高挑的軀體進入了一種近似於禪定的狀態。


    下一刹那...


    刷!!


    一道灰蒙蒙黑影從她體內竄出,麵無表情,去向遠方,如是黑色的光,灌滿了這狹長的巷道。


    黑光掠過了三名甲級殺手,一瞬便已站到了巷口,望見已空無一人的街頭,轉身,握刀,在返迴。


    在返迴的過程裏,那三人身上毫發無傷,但卻已經軟倒在地,沒有了唿吸,顯然已經死的不能再死了。


    刀斬神魂,不傷肉體。


    是為陽神道法。


    嗖!!


    那灰蒙蒙的黑影迴到了僵直的年盈體內,那高挑嬌軀才恢複了活力,同時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可真冷。”


    年盈抱了抱肩,再看懷裏的書卷,完好無損。


    她這才舒了口氣,這可是老師交給她的第一件事,怎麽可以不做好呢?


    ...


    ...


    山隘的某個路口。


    一名白衣冷傲的刀客斬下最後一名殺手的頭顱,冷笑著搖搖頭,道了聲:“沒用的廢物。”


    這是杜白,是十號。


    但他臉上終究有些遺憾,因為打鬥的過程之中,他發現【陽神道法】似乎不是那麽好用啊,一旦用了,陽神是厲害了,但肉體就暴露了,而飛出去的陽神會感受到“來自於物質世界的冰冷”,返迴軀體後還會使得自己陷入一定程度的虛弱。


    再外待的時間越長,虛弱越嚴重。


    他是有些後悔,當初挑選功法時,老師可是一再強調“這【陽神道法】不好練,難以大成,大成之後也會有頗多限製”,但他為啥頭鐵就非要選這門玄功?


    沒看到風吹雪,許鈴鈴都選了【陰陽五雷】嗎?


    杜白歎了口氣,抓緊《天下勁氣》的書卷,往一旁的小山城走去。


    ...


    ...


    這是前十的戰況。


    但排名靠後的弟子可不是那麽好受的。


    有瘋狂逃竄的。


    有被重傷的。


    甚至還有被殺死,奪了書卷的。


    不過殺手從死去的弟子們身上取走的還有一塊令牌。


    他們不認識這令牌,也沒準備把令牌上報,便隨意地裝在了自己的兜裏,作為一個小小的珍藏品。


    可血衣樓也不乏聰明人,在第一夜過去,黎明時分到來時,


    第三樓的樓主趙割翹腿坐在大椅上,一邊優雅地吃著不知名的肉,一邊靜靜聽著戰況的匯報。


    無論是自己樓中的殺手,還是那些散步書冊的神秘人,都有死有傷。


    灰色裏,一個染著血跡的麻袋被放在了他麵前。


    麻袋打開,露出其中一張少女的俏臉,那俏臉滿是血汙、淤青、汙穢,顯然受到了不小的折磨。


    趙割丟下餐刀,擦了擦嘴。


    觀察了一眼,道:“都是這麽年輕嗎?”


    他部下的殺手道:“是。”


    趙割問:“死了多少人?”


    殺手道:“因為是大生意,周邊各樓都傾力合作,派出的甲級殺手遠超原本四十多個,而是一百九十六人。


    乙級殺手三百五十二人。


    各殺手按照地理位置趕赴最近的目標。”


    趙割問:“結果呢?”


    殺手道:“還未統計完成,因為各地域相差甚遠,所以約定的時間是兩天後。”


    趙割喃喃著:“兩天後...”


    他又挑開裹屍麻袋,在那少女俏臉上吸了吸,“你們還是一樣的瘋狂,這麽可愛的女孩,這麽美好的年齡,就這麽被你們折磨死了。”


    殺手也不說話,這在血雨樓是傳統,沒什麽好說的。


    趙割道:“發現呢?”


    殺手遞上了一塊令牌。


    趙割看著那令牌半晌,微微皺起了眉。


    他眼珠子轉了轉,收好令牌,“兩天後統計了結果告訴我。”


    說罷,他轉身遠去,他要把這令牌給他的“上層人物”看一看。


    ...


    ...


    “不許抄了!”


    “誰都不許再抄了!”


    “妖言惑眾,這哪裏是什麽功法,這分明是欺世盜名,騙人的東西。”


    “來人,趕他們出去。把書冊剿下,讓他們滾。”


    客棧前正耐心解答著武者問題的神秘少年微微抬起了頭。


    麵具後的那一雙眸子冰冷沉寂。


    但他耐著性子道:“這些功法不是妖言惑眾,其中每一頁,每一章都蘊藏著通達高等境界的力量。


    可讓任何人成為武者,隻要願意努力,願意付出辛勤,就可以成為強者,隻要稍稍學會一點武功的人都可以明白。


    至於欺世盜名,無名無姓,談何盜名?”


    包圍著神秘少年的那群人冷笑道。


    “你就是欺世盜名!”


    “你這種人,我看多了。”


    另一人笑著抓過那攤放在前供人抄錄的書冊,看了幾頁:“嘖嘖嘖,還高等境界的力量,我怎麽看不懂,這分明就是引人入迷途的東西。”


    “不錯,你若是真無辜,我們調查清楚了自然會還你清白,書冊我們剿了,你隨我們走一趟吧。”


    神秘少年靜靜問:“你們是什麽人?”


    “小兄弟,你放心,我們乃是名門正派的人物,在調查清楚事情後,會還你一個公道。”


    神秘少年淡淡道:“我隻是希望能讓更多的人習武強身,畢竟大劫到了,亂世到了,多一分力量就多一分活下去的希望。不好麽?”


    那翻著書冊的人笑了起來:“啥大劫?我們這是歌舞升平的盛世!”


    神秘少年頓時沉默了下來。


    話已到了盡頭。


    但刀才到了剛剛拔出的時候。


    沒有人看到他如何拔刀。


    他的刀以一種夢幻般的方式斬了出去。


    璀璨奪目,悲涼如秋,蕭瑟而孤獨,虔誠而熾熱,一往無前,天衣無縫。


    刹那後,


    拔刀聲與收刀聲,近乎同時響起。


    風吹雪閉上眼,抓過書卷,輕輕撣了撣被那男人髒手摸過的地方,然後走出了屋門,而不看身後...


    那一地已經身首分離、眸子裏還未來得及露出驚懼的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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