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你別說話,好好調理。”


    唐藍坐在床榻邊,小心地嗬開調羹上奶粥的熱氣,然後再俯身湊過去,把柔軟的奶粥慢慢送到夏極口中。


    她嬌軀頎長,被天藍色絲綢長裙裹著,露肩抹胸,瘦削的肩頭隨著她喂粥的動作而微微晃動著。


    唐紅站在門前,手裏端著托盤,托盤上是已經切好的仙果,這些果子靈氣充裕,能調理身體和傷勢。


    她與姐姐一般的高挑,但卻是裹著瑰紅色絲綢長裙,眉宇之間少了幾分幽靜,多了幾分火辣,嬌軀少了幾分瘦削,卻多了幾分豐腴。


    她在等姐姐喂好粥,就進去喂主人水果。


    此時,無聊之中,她目光落在了院中,


    院中,龍象君正盤膝坐著。


    “喂,大塊頭,你杵在這兒做什麽?”


    龍象君甕聲道:“生悶氣。”


    “啥子氣?”


    “悶氣。”


    “你生誰的氣呢?”


    “主傷仆辱,我什麽都不能做,生自己的氣。”


    唐紅嘲笑道:“主人這般的天才人物都受了重傷,你去,怕不是還沒頂兩下,就直接死了。”


    龍象君霍然起身,地麵稍稍震動了下,他周身竟然綁著沉重無比的鐵砂,從衣服到褲子,再到鞋子,全是加滿鐵砂。


    他每走一步,地麵就微微震動下,因為這是玄鐵沙。


    他甕聲道:“我在努力。”


    唐紅道:“你要死啦,發這麽大聲,萬一影響到主人怎麽辦?”


    龍象君於是立刻停了下來,看著屋簷下那叉腰怒視的少女,訥訥不言。


    屋舍裏,


    夏極聽著門外的“爭吵”,露出幾分笑容。


    唐藍道:“我去趕他們走。”


    夏極搖搖頭,“不用,就這樣吧。”


    他忽然有些明白娘的想法了。


    蘇臨玉喜歡的也許就是這種吵吵鬧鬧,卻帶一點溫馨的環境吧。


    他看著唐藍,忽然道:“如果有機會,我給你們自由。”


    唐藍手顫抖了下,咬著嘴唇,她很想說不用,但她說不出口,猶豫了良久,她還是有了決定,開口道:“主人,我們早已經把這裏當做......”


    夏極打斷她的話:“別說了,我隻是告訴你,沒有要你迴答。”


    唐藍垂下眸子,在這位也許比她還小的主人麵前,她有些手足無措。


    夏極微笑道:“每個人,無論生活的好還是差,都該有自由的權力,都該有自己去選擇人生的權力,這不該被剝奪。


    委屈你們了。”


    唐藍急忙起身,放下粥碗,跪倒在地,“主...主人...”


    夏極招招手:“起身,過來。”


    唐藍心中情緒無比複雜,她聽話地坐到了床榻上。


    夏極微微起身,伸手向著她的臉探去。


    唐藍閉上了眼,主人無論做什麽,她都不會,也無法拒絕。


    然而,她所想著的事沒有發生,


    男人的手在她鬢發之間撥弄了下,又探到了她長發間,


    那裏,一片藍色的蝴蝶發夾因為她的跪倒而稍顯歪斜,


    夏極為她撥了撥正,溫和道:“下去吧,讓龍象君備車,我要去隔壁的莊園。”


    唐藍睜開眼,心底宛如被這溫柔堵住了一般,起身,欠身,告退,離去。


    屋裏又空空蕩蕩了,屋外也是。


    深冬的時節,夏極起身,裹上了暖和而舒適的棉襖,對著銅鏡讓自己麵色保持蒼白,然後推門而出。


    門外,飄著小雪,更勝人間清寒。


    ...


    ...


    雪落在四重天的雄偉大殿前。


    殿階如天階,諸多黑色蛟龍在入口處靜靜匍匐,不敢出聲,視線可見的地方,更是呈現出不存在任何物的虛無世界。


    大殿裏,


    除卻家主之外,還有四王八侯,以及長公主。


    氣氛有些奇異到壓抑。


    家主和聲道:“既然迴來的是月卿,而不是蘇冰玄,那麽今後,家族對外就以月卿為主。”


    他話音剛落,忽然有聲音淡淡響起。


    “請問長公主,帝君是如何死的?”


    問話的是寒天侯。


    安蓉蓉平靜而坦然道:“此番火劫有噩兆出世,他不幸被黑皇帝所殺。”


    寒天侯冷冷問:“那長公主為何不曾出事?”


    安蓉蓉還未說話,家主忽然道:“寒天侯,你下去吧。”


    寒天侯:???


    家主道:“你傷勢還未恢複,加上到年齡了,這家族的事以後別操心了。”


    寒天侯忽然醒悟,大聲道:“家主,冰帝是我們看著長大的本家天才,我們難道不該把這件事徹底弄清楚嗎?”


    然而,家主卻根本不看他。


    寒天侯目光連掃,掃過與他顯然是同一陣營的冬令王,但冬令王居然也沒看他,甚至沒有半點幫他說話的意思。


    寒天侯忽然明白了,怒道:“我知道了,你們都覺得成王敗寇,冰帝死了就過去了,所以,根本不想查探什麽,也不想去管眼前這個女人是不是兇手!


    要知道,冰帝還在家族時,曾經提過這女人可能不是真的長公主,她可能不是蘇月卿!


    蘇月卿我是知道的,她癡迷於自己美貌,以為天下一切男人都臣服於她腳下,她不會有這麽大的氣魄,她不會是帝君的對手,她不會......”


    家主冷聲道:“夠了。”


    寒天侯沒夠,他喊著:“驗血!如果她是蘇月卿,她的血一定極純,若是血脈稀薄,她就不是,她不是!”


    家主咆哮道:“夠了!!!”


    兩字一出,整個大殿嗡嗡作響,強大的威壓四散而出,壓得眾人急忙低頭,便是十一境的安蓉蓉也是心底一悸,如是某個始終沉睡的猛獸於黑暗裏睜開了惺忪睡眼。


    “寒天侯老了,今後就在三重天養老吧。”


    寒天侯被那威勢震懾著,竟然不敢再說話,而是躬身緩緩退下...


    他知道,自己在走出這大殿門檻的那一刻,已不再是天侯了。


    大殿裏氣氛依然冷清而壓抑。


    家主忽然向著殿下的長公主招招手,“女兒,你過來。”


    安蓉蓉走了過去,神色裏沒有半點兒撒嬌,她知道長公主和家主這一對父女的關係其實很不好,她走到家主麵前。


    家主起身看著她,閉著眼,雙手輕輕撫過她的雙頰。


    安蓉蓉身子恰到好處地顫了顫,卻沒抗拒。


    家主輕聲道:“你是我的女兒,也是我蘇家的長公主,這次你能從劫地迴來,我很開心。”


    安蓉蓉沉默著,不知說什麽好。


    家主如同一位老人,在專注看著麵前自家後輩,神色寵溺。


    整個大殿裏,剩下的四王七侯盡皆無言。


    家主忽然鬆下手,淡淡道:“蘇瑜,你認識吧?”


    “認識。”


    “他是我本家的天才,和你青梅竹馬,隻不過後來交流去了吳家,這才迴來。為父看過了,無論人品才華相貌,都是上乘,本來蘇瑜有其他事要去做,但這一次既然風南北這個帝師受了傷,那麽,為父決定讓蘇瑜去幫你們。”


    安蓉蓉眉頭皺了皺。


    家主道:“明麵上,帝師還是風南北,暗地裏,你幫幫蘇瑜。畢竟,他才是真正的本家人,也是一個能勝過風南北的天才,他做帝師,比風南北好。


    至於風南北,他血脈稀薄,在外過上二十年就可以迴族了,剩下的事,就由你和蘇瑜去辦。


    蘇瑜血脈精純無比,在這般血脈複蘇的時代裏,很可能會讓血脈蘇醒到極致,而成就我蘇家除老祖外,第一位能跨越五百年壽元的王者。”


    安蓉蓉道:“風南北的傷並不重,他能夠幫我引開火魔龍還活下來,無論是實力,心性,氣運,都是上佳。”


    家主忽道:“你喜歡他,是不是?”


    安蓉蓉:“我...我沒有。”


    家主道:“他雖然入了族譜,但畢竟是血脈稀薄的外家人。


    而老祖說了,血脈,是我世家之本,越是精純,越是前途無量。


    而維持血脈精純,便是不可讓本家人與外家人通婚。


    其實,這孩子真的不錯,我也喜歡他,但又能怎麽樣呢?


    每個人都有不同的命,他能如此煊赫,已是足夠榮耀之事了。


    月卿,你和蘇瑜,與他不同,你們隻要努力,就會成為長生種,是這殺劫之初我蘇家的希望所在,不要讓我失望,也不要去毀了南北。”


    安蓉蓉閉目道:“我知道。”


    心底同時閃過一絲警惕。


    因為,家主這安排,其實就是懷疑自己。


    但因為自己也是蘇家人的緣故,所以他希望這權力順順利利地轉移迴本家人手中,蘇瑜就是這個人。


    無論自己是不是本家人,都沒關係。


    蘇瑜從自己手上順利接掌了權力,而後的事,一切都可能改變。


    換句話說,自己會獲得明麵上的一切支持,但真正的支持卻會給蘇瑜。


    家主道:“月卿,我和你的叔叔伯伯們,其實都挺看好你和蘇瑜,你們在一起,我們這些老人才會放心退下去。”


    安蓉蓉側頭掃了掃,隻見其餘的四王七侯都露著微笑,一副“早生貴子”的樣子看著自己。


    估計...


    這殿裏就寒天侯一個老實人。


    所以,他出局了。


    家主繼續道:“寒天侯的胡言亂語,你也別放心上,他上一次事情後,腦子就糊塗了。你是我的女兒,我又怎麽會懷疑你呢?


    血脈檢測一事,完全沒必要。”


    “謝家主信任...”,安蓉蓉點點頭,她心底迅速盤算了一番,知道蘇瑜之事無法避免了,因為這顯然是整個蘇家上層的決意,所以她決定交換一點什麽。


    她深吸一口氣,緩緩道:“女兒還有一事相求。”


    家主露出微笑。


    進入到討價還價階段,那就是交易已經完成了一半。


    “你說。”


    “女兒想為風南北討一份準入十一境的灌頂。”


    家主沒說話,目光掃了掃台下的四王七侯。


    一陣沉默後。


    冬令王忽然道:“月卿啊,你也知道,我蘇家這十一境的灌頂可是珍稀無比,用一份少一份,這種灌頂給一個血脈稀薄的外家人,不合適啊。”


    安蓉蓉明白他的意思。


    這是在場所有人的意思。


    這意思不是說不行,


    而是說...再加點兒籌碼。


    所以,安蓉蓉把球踢了迴去,問:“那冬令王覺得怎樣才合適?”


    眾人又一陣沉默,嘴唇似有輕微嚅動。


    然後,冬令王才緩緩開口道:“我們這些老家夥,還不是都想著後生晚輩能過得好?


    你也不年輕了,每天還忙著這麽多事,沒有人幫你去分擔,我們這些長輩看的是無比心疼,


    真心希望有人能幫到你。


    蘇瑜這孩子呢,你見過就知道了,對你是用情至深,又才華橫溢,近乎妖孽,在吳家更是有過大機緣,


    讓他來幫你,蘇冰玄那邊的苦活就都給他了。


    今後,你也和他多親近親近,等你們成婚生子,我們這些老家夥就可以真正的退下去了。”


    安蓉蓉道:“感情之事,不可勉強。”


    冬令王道:“這麽叫勉強呢?


    月卿,你不會真的喜歡上風南北這個外家人了吧?


    他雖入了祖籍,但卻改變不了血脈稀薄的事實,他是本家裏的外家人。


    你若是一定要和他在一起,這就是害了他。”


    安蓉蓉明白這“害了他”的意思。


    現場,頓時陷入了一片沉默。


    良久,安蓉蓉忽然道:“什麽時候能給他安排灌頂?”


    冬令王似是牛頭不對馬嘴地迴道:“蘇瑜後天迴來。”


    安蓉蓉道:“我去見他。”


    冬令王不再說話了。


    這一次說話的是家主,家主點點頭:“手心手背都是肉,給他灌頂的資源也是我蘇家公平的體現,那就大後天為風南北安排灌頂吧。


    至於魔火火種,我們已經安排死士去劫地采摘了,到時候也給他一顆。”


    時間卡了一天,顯然是看安蓉蓉的表現。


    而這一點,她再無法迴絕了。


    因為,這是所有明麵暗裏,在爭鋒相對,彼此試探後能達成的最好交易。


    家主深深看了一眼安蓉蓉,忽然道:“女兒,你隨我來,我帶你去個地方。”


    “是...”


    “也許,你對我蘇家了解的太少了,或者忘記一些事,我帶你去迴想起來。”


    安蓉蓉低垂的眸子猛然一凝,“是...”


    家主揮揮手,四王七侯便是退下了,他也轉身下殿,“隨我來吧。”


    他聲音似柔似冷,聽不出喜怒哀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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