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公主推開門扉,帶著惹人心疼的表情,開始傳音,


    但她傳音的聲音和臉上的表情完全不同,甚至帶著笑:“演技不差嘛,怎麽練出來的?”


    夏極卻絲毫不隱藏聲音,好像根本不想和麵前女人再悄悄談論任何事,


    他厲聲道:“長公主,你對我有知遇之恩是不錯,但這恩情我風南北會還!”


    長公主雙目含淚,繼續傳音:“怎麽還?不如請我吃一頓好的唄?不行,一頓不夠,不如請我吃一輩子吧?”


    夏極牛頭不對馬嘴地迴應著,他麵色正義凜然道:“一麵之詞?!!長公主當我風某沒有眼睛嗎?此事我會查清楚,如風某錯怪了公主,自會負荊請罪。”


    長公主別過頭,咬著嘴唇,神色楚楚動人,惹人憐愛,但傳音卻帶著笑:“你負荊的時候,我可以自帶皮鞭蠟燭嗎?”


    夏極傳音:“嚴肅點。另外,巨業城城南的南江坊口味不錯,可以去試試,一定要點烤魚,那大廚手法是一絕。”


    兩人在傳音,但現場卻顯得無比沉默。


    氣氛如凍結了的冰塊,


    透著陌生,


    帶著寒冷,


    再見君非君,已是陌路人。


    終於,長公主不再傳音了,她似乎已經對麵前的男人失望透頂了。


    她輕輕歎息了一聲,繼而露出迷人的微笑:“風南北,忘了和你說,蘇意是蘇冰玄的堂弟。”


    夏極輕聲道:“這又如何?”


    長公主臉上的淚光已經消失了,她可以遭遇背叛,遭遇懷疑,但不會失去自己,她往前踏出,伸手理了理夏極的頭發,不加掩飾地微笑道:“我聽人說,巨業城城南的南江坊口味不錯,今晚,我等你。我請客,你為我接風洗塵,好不好?”


    她聲音柔如甜膩的蜜糖,讓男人無法迴絕。


    夏極雖然還未迴絕,卻是已經閉目垂首。


    長公主繼續道:“自古以來真真假假,假假真真,都不是從表麵就能看出來的。也許昨天你看錯了我蘇月卿,可今天呢,你又看錯了,但我仍然是我,我從來不怕別人看錯我。清者自清濁者自濁,如果三言兩語就能疏遠你我,那麽我蘇月卿當真是看不起你了。”


    說完。


    長公主周身的氣質已經變了,不再如膩人纏人的小貓,而是成了高貴的天鵝,她轉身走了兩步,柔聲道:“今晚,我等你。”


    同時傳音道:“下麵靠你了,別來啊,我隻點一人份的。”


    外人看來,


    長公主說完這五個字,似乎在等待著什麽,但帝師卻終究隻是閉著眼,而未曾迴複一句話。


    長公主不再等,她已經踏步離開了此處,甚至出了莊園的護莊大陣,才到鏡湖岸邊,便是有十多人包圍過來,簇擁著她上了一輛奢華的金色馬車,往遠處去了。


    夏極走到鏡湖邊,佇立良久。


    不知何時,蘇冰玄已經站在了他身側。


    說了第一句話:“我的堂弟很多,多一個少一個沒關係。”


    然後又說了第二句話:“我的左膀右臂很少,誰要斷一隻,我定和那人不死不休。”


    化解了長公主的挑撥後。


    蘇冰玄才輕輕拍了拍夏極的肩膀,也不再多說什麽,而是道:“南北,今晚我帶你去見見人間真正的繁華。”


    夏極搖搖頭,瞳孔如結了冰,還沒融化。


    蘇冰玄哈哈大笑道:“此女手段高明,偷天換日,與我為敵竟然不落下風,便是我心底都暗暗佩服,但我已經查清楚了,她不是蘇家人,隻是我沒有足夠證據去勸服其他人而已。


    你被她三言兩語蠱惑住,再正常不過了。


    無妨,過去你我曾有誤解,今日你我冰釋前嫌,來日你我互為兄弟。”


    冰帝走到湖邊,雙手張開:“大劫已起,是莫大的兇險,亦是莫大的機遇,過去蘇家人活不過三百年,如今我們卻有機會能活到千年萬年!南北,如此大好時機,千萬不要耽誤於兒女情長啊。”


    夏極眼中寒冰如有稍稍融化,他側頭看了一眼冰帝,“我哪兒都不會去。”


    冰帝笑笑,看來這風南北還是不願意表態,不應長公主的邀請,也不應自己的,這才是一個人才真正該有的樣子,所以他也不勉強,隻是道:“我理解。”


    夏極轉身離去,隻留下冰帝一人站在湖邊,眸子微微動著。


    ...


    ...


    深夜。


    夏極誰的宴會都沒有去。


    他坐在鏡湖莊園長長的垂釣棧橋上,飲烈酒,賞冬月。


    寒冬的寒氣貼著湖麵掠過,刺人骨髓,引起人無窮的孤單與寂寞。


    酒為涼性,入喉後,燃燒了生命的溫度,繼而便是連心都涼了。


    月色漸漸隱去,又一場大雪從天而落,冰冷的天氣似乎在驅趕著人趕緊迴屋。


    夏極迴了屋,


    屋內極盡奢華,


    但卻空蕩蕩的。


    他如同疲憊的旅人,卸下了沉重的負擔,然而哪怕隻是腳步聲,都會刺耳無比,除了雪落的聲音,天地便隻剩下他一個人發出的聲音了。


    “嗬...”


    夏極嗬出了一口白氣,搓搓手,便是準備沐浴就寢。


    然而,他忽然皺了眉,因為他的床上有人。


    一個少女。


    漂亮的少女。


    雲鬢微亂,


    膚色桃紅,


    一張俏臉正緊張地看過來。


    而似乎是過於緊張了,她嚇得一抖,抖落了被單,露出其下的無邊春色。


    少女急忙雙手抓著被單,如受了驚嚇般急忙又把被子拉起到頷下,一雙眸子又是害怕又是期待的看著夏極。


    原本冰冷孤單的屋舍,似乎忽然間有了暖意,也增加了除了腳步聲外其他的聲音。


    “本小姐...我...奴婢...”


    少女一連換了三個語氣詞,然後繼續道,“請主人憐惜奴婢,啊,不,不要憐惜奴婢。”


    夏極:“蘇冰玄讓你來的嗎?”


    少女一臉茫然,顯然不知道蘇冰玄是誰。


    “冰帝讓你來的嗎?”


    少女還是茫然。


    “你知道這是哪裏嗎?”


    少女依然茫然。


    夏極這才問:“你是誰?怎麽來的?”


    少女道:“我叫南風柔,江湖百花榜上第一甲,今晚本是我的新婚之夜...但婚禮才在舉行,我就被掠來此處了。不,不是掠來,是我心甘情願過來的。隻求主人好好寵愛奴婢一晚。”


    夏極頓時明白了,這是冰帝拉攏自己的手段,但這手段還真是...別具一格,極盡人心底的欲望了。


    “你過一夜,明天走吧。”


    南風柔忽然想起“自己如果不能好好侍奉眼前男人,整個家族的下場會如何”,她壓下心底難受,曲意逢迎,露出甜甜的笑容,“今晚是柔兒的新婚之夜,既然夫君不在,主人便陪我共赴巫山雲雨,好嗎?”


    夏極傳音道:“是否你不陪我,家族就會遭受劫難?”


    南風柔一愣,旋即道:“是柔兒自己願意。”


    夏極看到她這麽一愣,心底就已經明白了,世家行事真的是肆無忌憚,這天下江湖完全是他們的後花園,這些所謂的江湖美人,世家大小姐,都不過是後花園裏生出的花朵,任由采摘。


    自己現在有三個選擇:


    一,上床,如此就是入了冰帝陣營。


    二,為她求情,欠了冰帝人情。


    三,不管不問,冰帝真的會派人滅她全族。


    冰帝摸準了自己是個重情重義的人,所以絕對不會選第三個,那麽,無論自己怎麽選,他永遠都是贏家。


    而如果自己真的對這少女產生了一點點感情,冰帝都會直接把她奪過來,讓她跟隨在自己身邊,為奴為婢,這樣自己又是入了他的陣營。


    夏極想明白這些,就去洗澡了。


    南風柔緊張地等待著。


    夏極換上睡袍,坐到床邊,“往裏去一點。”


    南風柔頓時滾到了床裏麵。


    夏極抬手,在床中央劃了一道線,然後就開始睡了。


    南風柔試探著伸手,但手才碰到那條無形的線,就覺得被一股雄渾的真氣給震了迴來,她暗暗心驚。


    自己究竟是在什麽地方?


    這需要自己侍寢的男人又究竟是什麽存在?


    那能舉手抬足間,一招壓下身在天榜的夫君,更是直接讓自己父親,亦南風家家主不敢怒也不敢言的神秘勢力,究竟是什麽?


    要知道,自己的父親南風長空可是一代江湖傳奇,舉手抬足已凝法相,雄霸一方無人敢動,便是城主或是各方權貴都會賣幾分麵子。


    看著那似已經熟睡的少年,南風柔這才壓下原本的屈辱和恐懼,好奇地打量。


    他很年輕,青絲垂落,糅了幾分不屬於這個年齡的花白,有些胡渣,周身散發著一種奇異的魔力。


    南風柔身為江湖百花榜第一甲,自然見過男人千千萬,無不是風流才子、天才少俠,但那所有人加起來,都已比不上眼前這神秘少年。


    她隻覺得自己從前不過是井底之蛙,如今被人強行帶到了井口,然後才窺探到了這世界的真正一角。


    “還在擔心嗎?”


    聲音忽然傳來,南風柔嚇了一跳。


    夏極背對著她,傳音道:“擔心的話,自己折騰著,叫一夜吧。”


    南風柔:...


    她咬了咬牙,忽然掀開被子,露出潔白無瑕的軀體,問:“公子,奴婢不美嗎?”


    夏極沒迴頭,


    百年紅顏成枯骨,


    若不能相伴這一路,就不要留下一絲情。


    所以,他繼續傳音道:“自己叫吧,逼真一點就行。”


    說完,他運用真氣堵住耳朵,未幾就睡著了。


    南風柔簡直哭笑不得,仔細想了想,於是便開始叫了,一時間,春色滿屋。


    ...


    夏極睡了個好覺,南風柔眼神複雜地看著他,為他梳理頭發,又為他披上衣衫,這才問:“你究竟是誰?”


    夏極道:“南風姑娘,就當是一場噩夢吧,我們不會再見了。”


    “我從沒見過你這樣的男人。”


    夏極沒迴答,淡淡道:“送你迴去的人今早該來了,準備準備吧。”


    說完,他起身準備離開。


    身後傳來聲音。


    “公子...”


    夏極頓了頓腳步。


    “謝謝你。”


    ...


    冬雪下了一晚,覆蓋齋舍五寸。


    夏極和蘇冰玄對坐著,桌上放滿了精致的餐點,每一份都極少,隻夠兩三口,但卻都是稀罕物。


    兩人很有默契,安靜地吃著早餐。


    屋簷不時卷落一些銀屑,被風吹落簷下。


    但還未觸碰到兩人,便被一股柔和的氣勁給推開了。


    飯後。


    上茶。


    蘇冰玄擺擺手:“換酒。”


    酒來。


    蘇冰玄為夏極倒了一杯,然後道,“南北不喜歡那女子嗎?”


    隻此一句,夏極就知道蘇冰玄知道昨晚的作秀,這是在逼著自己求情。


    於是,他輕聲道:“我終究不是在蘇家長大的。”


    蘇冰玄哈哈笑道:“好!我就喜歡你這般風骨,若是換做別人,昨晚早就細心安慰,然後與那女子圓房了。


    你這般重情重義的人,在蘇家可是很少有了。放心,我看在你的麵子上,不會再動南風家了。”


    他高高舉起,又輕輕放下,在把夏極逼迫到去思索“要不要求情”時,他又主動施加恩惠。


    夏極心底忍不住感慨一句,這冰帝真是一代梟雄了,一舉一動莫不都蘊藏了獨有的魄力,


    然而,可惜兩人卻絕不同路,他與世家之間,從來都是水火不容。


    蘇冰玄道:“再過幾日,根據家族安排,我們需要前往北方,一來是讓新君增長見識,二來讓他見一見火劫,三來我們需要在外麵麵對火劫,取一縷魔火以入十一境。如今寒冬,火劫又是初起,正是可以在外麵試探的時機。此事,家族已有萬全的準備,我們雖是去接觸火劫,但不會出意外。”


    夏極點點頭。


    蘇冰玄道:“到時候,我與她都會去。”


    說完這句話,冰帝深深看著夏極。


    夏極眼中目光猶豫了一瞬,緩緩低垂下,卻未和他對視。


    蘇冰玄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轉而輕聲道:“南北,人總要做出抉擇,你重情重義,我不逼你,我會給你機會還了這情分。”


    夏極閉目,給自己連倒十杯酒,都是一口飲盡。


    末了,他手指微微捏緊著酒杯,沉緩道:“謝帝君。”


    聽到這三個字,冰帝露出了笑容。


    他知道這一刻,眼前的男人已經做出了選擇。


    夏極垂著頭。


    他知道這一刻,眼前的冰帝已經開始真正信任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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