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了一聲,“哦,原來不方便,那算了。”說罷就將他的手往旁邊一甩自己站起來走在梳妝檯前去拿梳子梳頭髮。


    他笑道:“怎麽把頭髮放下來了?我不是跟你說一會兒要出去麽?”說著便走過來,親自為她打開了梳妝檯上的化妝品蓋子,又拿過一盒胭脂來,挑了一點放在手心裏揉開,哄著她笑道:“這胭脂顏色不錯,你抹一點。”


    賀蘭卻把臉一轉,淡淡道:“我不愛抹胭脂。”


    高仲祺忽然意識到她自從跟他在一起到現在,果然是從來沒有擦過胭脂,也許是真的不愛罷,他拍掉了手心裏的紅脂,還是笑了一笑,道:“那你把頭髮梳起來吧,我帶你出去玩玩。”


    她淡淡地哼了一聲,“我哪兒也不去,我哪還有臉出去,整個楚州誰不知道我是秦家少奶奶,如今我不三不四地跟著你,算個什麽東西呢。”高仲祺道:“隻要你點頭,我們馬上結婚。”


    賀蘭冷笑一聲,“丈夫屍骨未寒,妻子卻就琵琶別抱,掉首無qing了,且不說楚州人的口水能淹死我,像我這樣láng心狗肺、不知廉恥的女子,恐怕這天打雷劈我是挨定了。”


    高仲祺皺眉道:“何必把自己說成這樣。”


    賀蘭望著鏡子裏的自己,那一把青絲從梳齒間滑過去,她勾起居角,平靜地一笑,聲音無力極了,“這些話其實還是好聽些的呢,別人說的那些,才叫狠毒我真盼這會兒一口氣上不來.死了也就一了百了了。”


    他不忍心往下聽,走過來,從後麵抱住她的身體,“賀蘭,我知道我讓你受委屈了我對不起你。”


    她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天邊的霞光都褪盡了屋子裏沒有開燈,暮色如墨一般潑濺過來.浸透了她的半邊麵孔,她低下頭,落了一滴淚,他的手攏住了她的腰,那—滴淚正好落在他手背的傷口上,沙沙地蜇著他,疼痛猛然竄到他的心裏去,在她重新迴來那一刻起,他就發誓,再也不讓她難過。


    她默默地靠在他的懷裏,哽咽著說,“我就是想迴邯平去清靜清靜。”


    他低聲說:“好。”


    十三片紅飛減亂雲對碎瓊白雪茫茫此qing問天地一月,討逆軍彭喜河兵敗牧陵。


    彭喜河自起兵便一帆風順,揮師西進,妄圖先解鍾伯軒被扶桑圍住的困境,誰料才到牧陵,就遭到高仲祺親信軍長羅鄴青的猛烈阻擊,彭喜河不對招架不住,連連敗退,與此同時,高仲祺麾下第五路軍星夜行軍,訊若脫兔,竟在彭喜河自以為擒獲高仲祺簡直是手到擒來,不費半點力氣之時,橫cha到了討逆軍的後方,先一鼓作氣端了彭喜河在渠水的老巢,又在渠水一線駐兵,形成圍堵之勢。


    待彭喜河反應過來,川清戰場,已成口袋,彭喜河的部隊,竟成了甕中之鱉,十月二十八日,彭喜河麾下魏團長倒戈,彭喜河與盧繼chun死於亂軍之中,高仲祺派遣羅鄴青收編彭喜河和盧繼chun的敗兵,而前後不到四個月,川清之局定矣!


    {名報}主編登載文章道:“......川清大戰,可謂驚險絕倫,死地後生,覽中華之地,若論用兵詭道,計謀韜略,是故始知處女,敵人開戶;後如脫兔,敵不及拒,神出鬼沒,實乃北辰西祺兩將軍矣!”


    因為鄴平的邀孤山附近有溫泉泉眼,所以即便是初冬時分,這裏的溫度,總是要比別的地方高上一些,宅子外的綠地上,是修剪得很整齊的冬青樹牆,賀蘭坐在日光室的雕花jiāo椅上,無線電匣子開著,女播音員的聲音機械緩慢地傳出來:“......叛軍彭喜河部兵敗牧陵,實乃咎由自取,為萬民所惡,川清司令部總司令高仲祺電告各部隊......”


    賀蘭伸出手,慢慢地關上了無線電匣子。


    落地窗的一側,是綠油油的棕櫚盆栽,沐浴著下午的日光,枝葉越發地茂盛,挽翠走進來,向著賀蘭禮貌地笑道:“賀蘭小姐,總司令剛打了電話來,說晚上有一個慶功宴要出席,就不迴來陪你吃晚飯了。”


    賀蘭點點頭,扶著椅子站起來,忽然就覺得一股子噁心從胃裏翻出來,她趕緊拿帕子捂住了嘴,吐出幾口酸水來,挽翠嚇了一跳,道:“賀蘭小姐,你這是怎麽了?要不要找個大夫來看一看?”賀蘭搖頭道:“不用了。”


    她將帕子丟了,就要往日光室外麵走,誰料走了幾步,腦海裏忽地闖過一個念頭來,她被這一個念頭嚇得四肢眨眼冰涼,仿佛是被雷劈了一般驚駭地呆在那裏,全身發顫,頓時覺得腳下一陣綿軟,好似是踩到了棉花上,站都站不住,眼前的東西一陣猛晃,挽翠驚道:“賀蘭小姐。”


    賀蘭兩眼一閉,已經暈倒在地上了。


    她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臥室裏沒有開大燈,隻開著一盞小小的chuáng燈,挽翠見她睜開眼睛,頓時喜上眉梢,笑意洋洋地道:“賀蘭小姐你可算是醒了,不然總司令還不知道要急成什麽樣子呢。”


    賀蘭道:“幾點了?”


    挽翠朝著臥室落地鍾的方向看了一眼,道:“七點了。”這冬季晝短夜長,才不過晚上七點鍾,長窗外已經是漆黑一片了,綿厚的窗簾用金鉤子掛著,一層層得垂下來,倒還可以看到樹枝映在窗上的影子。


    臥室外的客室裏時不時傳來高仲祺的聲音,很低,聽不清在說些什麽,賀蘭道:“他在和誰說話?”挽翠自然知道賀蘭口中的“他”是誰,便笑道:“自然與給賀蘭小姐把完脈的金大夫說話。”


    她頓一頓,又滿眼喜氣地道:“對了,這樣大的事兒竟忘了說,恭喜賀蘭小姐,剛才金大夫給您把了脈,說您已經懷了一個多月的身孕了,總司令高興得什麽似的,與金大夫說話的時候打了好幾次結巴。”


    賀蘭嘴唇上的血色都褪去了,躺在那裏動彈不了,沉默著不說一句話,挽翠道:“賀蘭小姐,你怎麽了?哪不舒服嗎麽?我這就去叫大夫進來。”賀蘭吸了一口氣,吃力地道:“不用,我再睡一會兒,你出去吧。”


    挽翠便點點頭,轉身走了出去,那臥室裏安靜下來,時不時還能聽到他與金大夫說話的聲音,賀蘭轉過頭,看著窗簾上的金鉤子,月色鍍在了金鉤上,凝聚成一點點亮意,亮得刺眼,她聽到了門聲,是他走了進來。


    那屋子裏靜得隻有熱水管子的唿唿之聲,他坐在chuáng邊上,望著賀蘭,賀蘭睜著眼睛看著那金鉤,半響輕嘆了一口氣,“你到底是比我厲害些,我又被你算計了。”


    高仲祺道:“你別怨我。”


    她轉過頭來,望著他俊挺的麵容,忽地粲然一笑,“你想要男孩還是女孩?”她這一盈盈一笑卻仿佛是chui散所有yin霾的chun風,讓他緊緊提起來的心鬆緩下來,他不再壓抑內心的激動,輕聲笑道:“男孩女孩我都喜歡,最好你給我生一對龍鳳胎。”


    賀蘭撲哧一下,推了他一把,“你少臭美了。”她笑起來的時候兩頰兩側除險了溫柔的梨渦,好似盛滿了醉人的酒液一般,他一陣目眩神迷,俯下身來親了親她的嘴唇,賀蘭躲著他,展顏笑道,“不要鬧,你晚上不是還有慶功宴要參加的麽?”


    高仲祺道,“什麽慶功宴,哪有你半分重要,我今天晚上哪都不去,就陪著你,還有我們的孩子。”他說到這裏,卻把手順勢輕輕地放在了她柔軟的溫暖的腹部上,忍不住又重複了一遍,“賀蘭,這是你和我的孩子。”


    賀蘭躺在chuáng上,望著他深qing款款的麵孔,笑了笑,再沒說什麽。


    第二天賀蘭起chuáng較晚,正準備下樓去,剛出了臥室,就見幾個丫頭四處忙乎著鋪地毯,宅子裏的舊地毯都換了,新地毯綿軟地好似棉花,踩上去竟都能陷下去半寸,賀蘭走到樓梯扶手處,又見樓梯扶手和台階也鋪著棉厚的地毯,挽翠正在樓下指揮著幾個工人往外搬花瓶和花架,另外有工人把桌椅的扶手邊角等尖銳的地方都給包裹住了,整個屋子到好似被棉花包裹的軟倉。


    賀蘭下了樓,道:“你們這是gān什麽?”


    挽翠忙走過來解釋道,“這是司令吩咐的,賀蘭小姐懷了孩子,不能有半點磕碰,但凡有半點閃失,我們這一屋子的下人的命,也就不要了。”賀蘭怔了一怔,冷笑道,“你們把屋子弄成這樣,那如果我要出去,你們又該怎麽辦呢?”


    挽翠笑道,“外麵天氣那麽冷,出去也沒什麽意思。”


    她見賀蘭的臉上出現了不悅的神色,又笑道,“但是賀蘭小姐要出去,我們這幫子做下人的怎麽敢攔,總司令特意安排了警衛處的方司令,隨行保護賀蘭小姐。”


    賀蘭走到客廳的落地窗前,朝著外麵看了一下,果然就看到花園周圍明顯多了許多衛兵侍從,她道,“你去把我的鬥篷拿來,我要出去。”挽翠知道攔阻不了賀蘭,趕緊去通知方營長,等賀蘭穿了鬥篷出來,方營長已經登載了大門外,朝著賀蘭彬彬有禮的笑道,“賀蘭小姐,總司令吩咐,由我們保護你們的外出安全。”


    正值一月份,才下了一場小雪,枯huáng的糙坪上蒙著一層薄薄的細雪,糙坪的一邊有一刻挺拔的鬆木,鬆針蒼翠,幾粒灰鬆子落在糙葉裏,賀蘭走了幾步,後、左、右都是警衛結成的人巷,各自距離她不到三米的距離,就算她一個不小心跌了一跤,恐怕還沒有落到地,就有警衛將她扶住了。


    賀蘭站在鬆樹前,撿了幾粒鬆子捏在手裏,天氣gān冷,每唿出一口氣,就可以形成一片淡淡的白霧,賀蘭抬起頭來,仰望著鬆木上那一片深藍的天空,天空澄澈得好似一麵鏡子,沒有半點雜質。


    賀蘭道,“我快悶死了。”


    她忽然轉過身,朝著馬廄的方向跑過去,方營長皺一皺眉頭,警衛們都如影隨形的跟著,等到了馬廄旁,就見幾名馬夫正在往馬槽裏填食療,馬廄裏有的事號碼,驊騮,率耳,盜驪,騏驥,獅子聰。。。賀蘭拿過掛在牆上的馬鞭子,指著一匹周身色如霜紈的駿馬道,“我要騎馬。”


    方營長站在一側,低著頭道,“賀蘭小姐,請不要為難小的。”


    賀蘭迴過頭來,眸子裏閃過一絲怒意,“連高仲祺都不敢攔我,你好大的膽子,竟然敢跟我這麽說話。”


    方營長依然躬著身,客氣地說,“賀蘭小姐要騎馬,隻要總司令答應了,我和我的手下決不敢攔著,但是現在總司令不在,賀蘭小姐還請饒恕在下。”


    賀蘭怒容滿麵,還要說話,竟就見挽翠呆了幾個丫頭慌慌張張地走過來,見到這樣的qing形,慌地都跪在了雪地裏,連聲哀求道,“賀蘭小姐,你饒了我們吧,我們也是父母養的,你這樣做,我們隻有死路一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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