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仲祺忽地煞住腳步,指著她所住的牢房方向,怒道:“給她換個牢房!哪冷關到哪去!”梁乃文深知賀蘭的身份,這會“啊”了一聲,“最靠西倒是有一間,四壁通風,到了半夜就能把人凍僵,男人都受不住。”


    高仲祺那目光雪亮如電地看過來,梁乃文趕緊把頭低了下去,道:“是!”高仲祺轉過身,已經帶著侍從橐橐地走了。


    到了半夜,梁乃文還呆在烏棣橋審訊才抓到的幾個革命黨,就有侍從官過來請他聽電話,電話是從湘林別墅打過來的,正是高仲祺的貼身副官許重智,“梁隊長,你不會真把賀蘭小姐凍起來了吧?”梁乃文為難道:“這是總司令的命令……”


    許重智道:“梁乃文你這不是作死麽?趕緊把賀蘭小姐送過來。”


    梁乃文一怔:“送哪去?”


    “湘林別墅!”


    賀蘭凍得實在是太厲害了,身上沒有一處是熱的,到了暖暖的屋子裏,更是止不住打起冷戰來,連著喝了兩碗熱熱的薑湯,才緩了過來,又忍不住打了好幾個噴嚏,從鼻子裏唿出來的氣都是滾燙的,她用手帕捂著嘴,難過地說:“你有藥沒有?我恐怕是要傷風了。”


    高仲祺去按電鈴,連著按了好幾下,很是急躁,侍從官急忙走上來,高仲祺道:“去把藥箱拿來。”那侍從官忙轉身去拿藥箱,賀蘭坐在椅子上,小聲地道:“這薑湯裏放了好些冰糖,那樣甜,我快渴死了。”


    高仲祺道:“不放冰糖你又喝不下去。”說著又把扣著的茶杯翻過來,拎起青花瓷茶壺給她倒了一杯水,他不知為何手有一點不穩,竟淋了一點茶水在茶幾上,賀蘭一手揉著太陽xué,卻隻是端起茶杯慢慢地呷了一小口,就放下了。


    侍從官拿了藥箱迴來,道:“總司令,你要什麽藥?”高仲祺道:“你放那兒吧,我自己找。”侍從官便把藥箱放在桌子上,轉身走出去。高仲祺走到桌旁,打開藥箱給她找傷風藥,將那一藥箱翻得嘩啦作響,剛拿起一瓶阿司匹靈,才倒出一片藥來,賀蘭道:“我不吃阿司匹靈,太苦了,我吃了不一會就能吐出來。”


    他便把阿司匹靈放下,又忙亂地在藥箱裏翻找著適合她吃的傷風藥,賀蘭卻閑閑地伸出手指,蘸著茶幾上的一點點茶水,慢慢地在茶幾上劃著名橫槓,一條又一條,又很耐心地劃了一個圈,好似一個布滿鐵柵欄的牢籠。


    他迴頭看了她一眼,黑眸閃爍如電光,忽然將那一個大藥箱拂到地上去,藥箱裏的藥嘩啦一聲傾倒在地板上,賀蘭的手指在茶幾上一頓,他已然到了眼前,伸手用力地把她按在了椅子上,怒道:“你存心耍我!”


    賀蘭道:“我可不敢。”


    高仲祺目光灼灼,“你有什麽不敢,就連你放走了秦兆煜,犯了這樣大的事兒,我都不跟你計較……你就是心裏知道我捨不得碰你,才敢一而再再而三往我心口上剜刀子!”


    賀蘭的目光裏閃爍著明亮的光芒,烏黑的長睫毛輕輕地一扇,更襯得一雙眸子好似兩潭瀲艷動人的秋水,她伸手拿他緊緊攥在右手裏的藥瓶,輕聲道:“你找對了,我就是要吃這種藥,有點橘子味。”


    他卻隻是攥著那一個藥瓶不放,咄咄bi人地看著她,賀蘭拿不動,竟抬起眼眸朝他微微一笑,露出細白牙齒,“你不給我吃藥,等我生了病,第一個傳染給你。”


    她說話的時候,唇角揚起一抹柔軟的弧度,輕顰淺笑,亦嬌亦嗔的聲音,連彎起來的眼角,都透著溫柔的嫵媚,他的瞳孔裏閃過一絲火花的微茫,忽然將手往她身下一抄,就將她抱了起來,賀蘭慌道:“哎,你放我下來。”他已經“嘭”地一腳踢開了臥室的門,將她抱了進去。


    他將賀蘭放在了chuáng上,便去解她的旗袍扣子,賀蘭忙擋住他的手,很慌張地道:“你不要鬧。”


    他將她抵擋的手按在了chuáng上,那彈簧chuáng很軟,他壓了上來,賀蘭覺得自己的身體好像是沉了下去,沉到了深海裏去,他的眼瞳裏有著雪亮的光,好似一團火在燒著,熠熠生光,他低聲說:“你這次又想要什麽?”


    賀蘭望著他,目光清亮如湖水,卻沒有說話,他又重複了一遍,聲音深沉。“你想要什麽我都給你,隻要你說,隻要你有!”


    臥室裏沒有開燈,窗外的月光照進來,她的麵容沉浸在月光裏,,好似一塊上好的羊脂玉,散發著溫潤的光芒,她身上的香氣氤氳在他的周圍,勾魂攝魄一般地鑽到他的唿吸裏去,印到他的心上,他終於等到了這一刻,她完完全全都是他的,他忽然用力地親了下去,纏綿地堵住了她的嘴唇,近似於貪婪地享受著她身上的溫暖與柔軟,賀蘭在他懷裏悶聲不吭地掙起來,就好似不適應他這樣的動作與行為一般地反抗,她果然已經不習慣他了,那麽她習慣了什麽……他心裏忽然掠過一種火辣辣的嫉恨,像是著了魔一般,雙臂收得死緊,恨得發了狂,不容逃避地與她纏在一起,蠻橫沉重地占據了她的身體。


    她難過地發出了一點聲音,月光照在了她的臉上,她緊緊地閉著眼睛,一直都沒有睜開,不肯看他一眼,烏黑的眼睫毛簇擁成了嫵媚動人的線條,臥室裏已經通了熱水管子,她的額頭沁出了一層細細的汗珠,他的唿吸就在她的耳邊,動作粗重肆意……所有的前塵舊事,就好像是在那一瞬間,被重新顛倒過來,即便他比誰都清楚,她是有圖謀而來,他bi走殺光了她身邊所有的人,從此卻再也沒有了可以鉗製她的人或事,他在把她bi入絕路的同時也讓自己萬劫不復,她的一無所有將讓她永遠無所畏懼,也讓他永遠無可奈何,總有一天,他要為這一刻付出沉重的代價。


    但是她要什麽他都會給她,隻要她不走,哪怕她要他的命!


    陳阮陵再次來到湘林別墅的時候,別墅裏的楓樹已經紅艷如火,正值深秋,卻難得有這樣的好天氣,天空一碧萬頃,偶爾有一兩絲如白絮般的白雲從天際飄過,別墅的門口,兩名哨兵持槍對立,許重智已經迎了出來,笑著道:“陳先生到了,快請進來,總司令正在辦公室裏等著你呢。”


    陳阮陵笑一笑,道:“我來了好幾趟,這次倒是難得不吃閉門羹了。”


    許重智便笑道:“陳先生說哪裏的話,總司令這幾日為前線戰事忙得焦頭爛額,這不稍有閑暇,就特意等著陳先生呢嘛。”


    陳阮陵也沒多說,隨著許重智上了左側樓梯,直接去了高仲祺的辦公室,一推門就見高仲祺身穿便裝坐在沙發上,陳阮陵先笑道:“知道總司令事兒忙,不好意思,我又來叨擾了。”


    高仲祺便站了起來,微笑道:“小許,你先出去,沒我的命令,不許任何人來打擾我和陳先生談話。”許重智便謹慎地點了點頭,轉身出去又將門帶上,陳阮陵已經坐在沙發上,開門見山地道:“總司令,咱們都是明白人,不用彎彎繞繞,我們扶桑要俞安鐵路的修建權,這也是事先談好的,怎麽如今總司令一再地拖延,這般不信守承諾?”


    高仲祺從琺瑯煙盒裏取出一支煙來,夾在手指間,淡淡地道:“我也想問一問,鍾伯軒如今就在安金,你們卻隻是圍而不剿,是什麽意思?若是你們認為一個鍾伯軒就能鉗製得了我,那麽這俞安鐵路的修建權,俄國人倒也來與我談了幾次。”


    陳阮陵那目光一閃,投到了高仲祺臉上來,高仲祺麵色淡漠地將煙咬在嘴裏,隨手擦了一個取燈兒,正要點菸,就見那辦公室的門唿啦一下被人推開,陳阮陵倒沒想過居然還有人敢這樣闖高仲祺的辦公室,驚愕地迴過頭去,就見來迴晃著,那淺顰微嗔之間,眸子裏波光流轉,竟然更有一番的嫵媚明艷,好似一幅上了暖色的仕女圖,那樣地楚楚動人,連陳阮陵自己都怔住了。


    她卻連看都沒有看陳阮陵一眼,很是目中無人,一雙澄若盈盈秋水的眼睛裏透出薄薄的嗔怒來,目光隻在高仲祺的臉上定了一定,轉身將門不輕不重地一摔,竟就走了。


    高仲祺卻放下手裏的香菸,站起來便跟著走了出去,陳阮陵坐在辦公室內,隻聽見門外傳來高仲祺壓低了聲音,“你不要急,我辦完了這點事兒馬上就跟你去。”


    那個女人卻依然不依不饒地嗔怒道:“說好了這個時候陪我去洋行買首飾的,你要是忙,我不勞煩你的大駕就是了。”


    陳阮陵猶在怔忡之中,又有腳步聲傳來,高仲祺又走了迴來,坐在沙發上,依舊拿起剛才的那一根香菸,看了一看,又放了迴去,臉上的神色又些不好,陳阮陵何等聰明,這會兒變笑道:“若是總司令有事,那麽我改日再來。”


    高仲祺便順勢道:“今日確實是有些事qing,抱歉得很,讓陳先生白跑著一趟了。”他揪了揪電量,沒多久許重智就上樓來,正好有一個電話接進來,高仲祺轉過身去接電話,陳阮陵隨著許重智下了左側樓梯,才走到大廳裏,陳阮陵便若有所思地迴頭看了看。


    賀蘭站在二樓的樓梯欄杆處,那裏真好放著一個景泰藍方樽,裏麵cha著幾枝盛開的芙蓉,她拈了一枝,在手裏滴溜溜地轉著玩,似乎是察覺到了有人在看自己,她轉過頭來朝下看,便與陳阮陵目光相接,陳阮陵禮貌點頭致意,賀蘭卻連一個笑容都沒有,一雙明眸冷冽如水一般,隨手將手中的芙蓉花枝往方樽裏一擲,竟就轉身走了。


    高仲祺放下電話,就趕緊往臥室的方向去,誰料一推門,才發現那門是反鎖的,他敲了敲門,低聲道:“賀蘭。”那屋子裏也沒人答話,高仲祺又敲了敲門,屋子裏還是沒有半點動靜,他又輕聲道:“你把門打開好不好?你想去哪我都陪你去。”


    秘書長從秘書室裏出來,已經站在那裏等了許久時間,這會兒不得已道:“總司令,綏境公署送來一批文件……”


    秘書長的話未說完,高仲祺卻迴過頭來,墨一般的眼眸閃過一絲怒意,秘書長嚇得一怔,趕緊退迴自己的辦公室去。


    他在那扇緊閉的臥室門外等了許久,也說了許多話,她也不來開門,最後他不得已,還是讓侍從官找來了鑰匙,將門打開,他走進去就見臥室裏空dàngdàng的,一個人都沒有,他的心竟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莫名地一陣慌張,但迴頭卻看到落地窗大開著,透明的輕紗隨著秋風亂晃,她躺在露台上的白色藤椅上,他走過去,她已經睡著了,秋天的風蓬蓬地chui到她的臉上,她的眼睫毛被風chui得一陣亂顫,像是被風chui亂的花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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