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謝十一郎覺得自己真是命苦啊。


    作為一名從小長在父母、叔伯長輩的嚴厲訓導之下的未成年少年,從前的謝十一郎對自己未曾謀麵的九堂兄有一種特別的好感與崇拜。像九堂兄那樣瀟灑恣意的人生,才是他這樣的世家子應該過的啊!


    隻是當他把這種向往對自家好友文三郎說過之後,對方隻是嗬嗬一笑:“你若有謝九郎的天資稟賦,令尊大人隻怕也不會如此嚴厲要求。”一語擊中紅心。


    謝十一郎被說得捂住心口,心裏對自家堂兄的崇拜卻更深了。要知道,不是隨便什麽世家公子這樣浪蕩狷狂都可以獲得美名,他們最多隻會被人們看做是紈絝,所謂“名士”,才華、風度,缺一不可。


    於是,謝十一郎幻想中的九堂兄,高山仰止,景行行止,有如高山大海一樣的神秘莫測。絕對不是這個每天指使他去酒窖偷酒、高興了可以燒書來烤雞、不高興了就把人整得欲哭無淚的謝·任性·九啊!


    謝十一郎很痛苦。當聽到伯娘要他去監視自家九堂兄的相親之行不許他逃跑的時候,他更痛苦了。這短短一個月,已經足以讓他明白,這位人人稱頌景仰的九堂兄絕不是什麽省油的燈!


    現在,看到謝沐之如此不慌不忙的從容模樣,謝十一郎已經在心裏拉響了警報:這是又要搞事的節奏啊!他、他……他是阻止呢,還是不阻止?


    想到伯娘殷切的囑咐,謝十一郎覺得自己還是應該阻止的,可轉頭想到自家學堂裏被九堂兄整得雞飛狗跳、痛哭流涕的小霸王們,他隻覺得自己的心肝狠狠地跳了一下。


    嗚嗚嗚,雖然看九堂兄整人時他很暗爽,但是如果被整的人換成他的話,他實在是承受不來啊……


    並不知道幻想破滅的自家小堂弟心裏的腹誹糾結,沐之搖著扇子,愜意地欣賞著周圍的風景,心裏其實並沒有搞事的想法。


    畢竟……今天可本身就不太平呢。


    采青宴,其實玩的也還是吟詩作賦、擲壺投杯的那一套。唯一特別的大概就是男女可同席,雖然座位不靠在一起,又有侍從女婢守衛在旁,但還是讓少年少女們心中蕩起春波,表現得格外矜持。


    “表弟心裏可有中意的女郎?愚兄雖不才,在帝都的人脈還有一些,倒可為表弟牽個線。”新出爐的成王慕容許饒有興趣地問。


    沐之以肘支頤,笑得漫不經心:“所謂‘心上人’,自然隻有待在心裏才讓人歡喜,若是強作了對,又何其無趣!”


    這一番既沒有說“有”也沒有說“沒有”的迴答,卻讓慕容許如遇知己般哈哈大笑:“很是很是!成親娶妻哪有單身一人來得快活?”


    一旁的雍王慕容昭看了沐之一眼,心裏對他的迴答居然並不意外。這個人如風如雲,讓人很難想象他成親的樣子,也很難想象有人站在他身邊與他琴瑟和鳴的樣子。


    不過……這個人會有心上人嗎?他皺了皺眉,沉默地飲盡了杯中的酒。


    “七弟這是怎麽了?大好風光,怎麽如此悶悶不樂!”慕容許打趣他,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


    慕容昭冷冷地看他一眼,銳利的目光刺得慕容許心裏一突,方才輕描淡寫地轉移話題:“那邊似乎是葛家人?”


    慕容許隨意地看了一眼:“正是。”他心裏迴心神不定地想著慕容昭剛剛那個眼神,那一瞬間的氣勢攝人,竟讓他想起了父皇。這個一向沉默寡言被他忽視的弟弟……怎麽會有這樣的氣勢?


    慕容昭仿佛沒有看到慕容許驚疑不定的眼神,他淡淡提醒:“到皇兄了。”


    慕容許一愣,這才注意到盛著鮮花的酒杯停在了他的麵前。他展開杯裏的紙條,上麵的題麵是:以甘藤為題,作詩一首。


    甘藤,又有一別名叫做葛根。這樣的題目,也不知是自家母妃的安排還是葛家人的試探?


    想起剛剛看到的葛七娘清秀有餘動人不足的麵龐,他心裏不快,故作沉思一會兒便痛快地舉起酒杯,連飲了三杯。


    酒杯繼續往下,無人注意到葛七娘一瞬間怫然變色的臉龐。袖子裏的帕子被扯得變形,隻是轉瞬,她就又恢複了溫婉柔和的神情,端莊地低下了頭。


    很快被酒杯選中的是一位年輕的世家公子,他麵帶激動,故作鎮定地在稍作沉吟後就開始吟誦自己的大作,看他搖頭晃腦的模樣,顯然對自己的才華很有自信。


    謝十一郎坐在自家堂兄後麵,暗暗翻了個白眼。習慣了自家堂兄的驚才絕豔,再看這些普通的凡人,真是索然無味啊……咦?


    視線一頓,在那位少年公子的身旁,他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文三郎!


    雖然幾年不見,但對自己童年唯一的好友,謝十一郎還是非常熟悉的。更何況,文三郎的樣子也沒什麽變化。


    說起來,文三郎比謝十一郎足足大了四歲,按理很難成為朋友。但對於卡在一個尷尬的年齡差上的謝十一郎來說,比他大的不願意帶他玩,比他小的他看不上,周圍的同齡人寥寥無幾,他的童年是非常寂寞的。


    隻有文三郎從不嫌棄他的年齡,會耐心地聽他的抱怨,給他講史書的故事,陪他在夏日裏偷偷捉蛐蛐。


    在謝十一郎心裏,文三郎是他最好的朋友。


    隻可惜,後來文三郎的父親去了永州做知府,攜家帶口,離開了帝都。此後山迢路遠,書信難傳,謝十一郎一直掰著指頭,想文大人的任期什麽時候結束。


    ——按理說,應該還有一年才到文大人迴帝都述職的時候啊?


    他心裏的不解很快被另一種疑惑取代:文三郎迴帝都了怎麽沒有告訴他呢?他該不是把他忘在腦後了吧?畢竟文三郎一向溫厚儒雅,交遊廣闊……


    不不不,一定是因為他們初迴帝都,要忙的事情太多了!謝十一郎心裏想著,等采青宴結束,他就要去找他!去帝都最好的酒樓喝酒!不知道永州有沒有什麽好玩的事情……他還有很多對自家九堂兄的吐槽想要和他分享呢!這些天都快憋死他了。


    一邊想,謝十一郎一邊發出嘿嘿的笑聲。


    再迴過神的時候,他突然發現,自己九堂兄不見啦!!


    和他一起不見的還有雍王殿下。


    謝十一郎苦著臉問慕容許:“成、成王殿下,敢問雍王殿下我九兄去了何處?”


    慕容許皺著眉,顯然也十分不解:“宮裏來了人,說有要事稟報,七皇弟就和他走了。沐之表弟在他們走後,說要去山頂看桃花……”


    雖然興之所至去看桃花這種行為發生在謝九郎身上沒什麽不對,但是雍王一走他就去了,怎麽想都有貓膩啊。


    隻是慕容許想來想去,也想不出原因,沐之表弟和那個冰塊能扯上什麽關係?


    謝十一郎心說,這一定是九堂兄為了偷溜而隨口找的借口!他倒是沒想到雍王身上去。


    慕容許說著也反應過來:就算山上的桃花開的晚,但這個時候怎麽還會有桃花?他一陣無語——表弟這個借口也找的太不走心了吧?而他在他說的時候居然沒感覺到什麽不對!


    實在是謝沐之那張臉太有欺騙性了,而他的態度又是那麽理所當然……實在是讓人隻能點頭說對對對你想幹什麽都對!


    迴過味來的兩人相視一眼,慕容許忍不住莞爾:“表弟可真是……”笑過之後就是沉思。沐之的離去到底和慕容昭有沒有關係呢?那麽近的時間點,實在讓人無法不在意啊。


    很快,他神情一凜,察覺到了不對:那個來找七皇弟的宮人,他從未在鳳儀宮或者長春殿見過,卻有一種似曾相識的熟悉感!那是……他母妃宮裏的徐貴人身邊的太監!


    他驀地起身,就見自己的侍從一臉焦急地匆匆趕來,悄聲稟報:“殿下,不好了!雍王殿下在山上遇刺,和謝九公子一起誤墜懸崖,生死不知!”


    他並沒有刻意迴避謝十一郎,畢竟這位也是謝家的人。


    於是謝十一郎這迴是真的變成了苦瓜臉,此刻他多麽希望這隻是自家堂兄的又一次搞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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