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氏,終於是點了頭,決定將自己的孩子送去柳家當丫鬟。


    原身的葉青釉,也隨了她爹的性格,從前不是沒有比這更過分的事情,但她一貫不哭不鬧,逆來順受。


    而這一次,算是被白氏徹底傷透了心。


    ‘葉青釉’不想過什麽好日子,隻想待在父母身邊。


    傷心之下,跑到自家窯室裏,一頭撞死在了窯磚上。


    葉青釉思及此處,長長歎了一口氣——


    這都算是什麽個事兒啊!


    這葉老大兩夫妻,未免也太不像話......


    等等,話說老爹呢?


    那個把一大家子活都攬到一個人身上幹的傻老爹呢?


    這麽大的事兒,都沒出現?


    葉青釉捂著腦袋,開始在劇痛中迴想起了葉守錢的蹤影——


    他才是最早發現葉青釉死亡的人。


    因為他當時就在窯室之中,他在聽說自家閨女會被賣之後,便一直覺得是自己的原因,如果自己能夠幹完工,便也不會讓閨女去當下人......


    他不眠不休,瘋狂趕製青瓷。


    當時葉青釉喊完不想被賣,直接一頭撞死在了父親麵前......


    葉守錢已經因為燒瓷熬了三天三夜,眼見這麽大的事兒發生在自己麵前,當即就吐了口血,渾渾噩噩的發起了瘋,朝著那些爛心肝的人動起了手。


    葉青釉當時聽到的外間響動,應當也是老爹鬧出來的動靜。


    這又是,何苦呢?


    一直到自家親生閨女死了,才反應過來自己被欺負的狠了......


    葉青釉輕輕搖了搖頭,本欲繼續拾起記憶碎片,但她忘了現在頭是最不能亂動的地方,頓時收獲一陣劇痛:


    “嘶.......”


    頭痛,各種意義上的頭痛。


    傷口痛,想到這一家子的爛事兒,更痛。


    耳邊傳來吱嘎一聲門響。


    葉青釉捧著自己的腦袋,便看到白氏從屋外小心翼翼的捧著個碗走進了屋。


    白氏見到葉青釉醒了,臉上的疲憊頓時一掃而空,幾個快步就走到了葉青釉麵前:


    “青兒,你醒了。”


    葉青釉雖然昏倒前喊了對方一聲娘,但如今已經清醒,就一時有些難以開口。


    白氏的目光令人難以招架,葉青釉索性將目光放在了白氏手上那個海碗上。


    匠人之家,尤其是製瓷之家,永遠不缺這樣的物件。


    雖然是不會往外賣,砸自己招牌的淘汰物件,但在葉青釉的眼中,也是實打實值得研究的老物件。


    海碗邊緣有一圈繁複,規則的紋飾,顯然是跳刀而成。


    燒製時窯變沒有控好,碗底釉色鴉青,並不透亮,想來是被淘汰的理由。


    是葉守錢做的。


    跳刀的紋飾沒有錯處,顯然是全盛時期所做,但他控窯的能力顯然有些不夠火候。


    葉青釉有了決斷,不免得多看了幾眼,而麵前的白氏不明白她的心思。


    見女兒並不理會自己,白氏的眼眶竟是又紅了,她雙手捧著碗,將調羹小心翼翼的喂到葉青釉的嘴邊。:


    “青兒,你就吃點吧。阿娘化了紅糖,還給你放了甜菜,你平時最喜歡這個,來嚐嚐吧。”


    “青兒,阿娘求求你.....阿娘,阿娘真的錯了。”


    “你信阿娘一迴,差雇的事兒,你不用操心,你阿爹說他去做工,去簽賣身契,也斷斷不會讓你再離開身邊了。”


    “阿娘也是一樣想的,以後就算是拆自己的骨頭賣,也不會再.......”


    葉青釉原先還沒覺得如何,再一次聽到這話,心裏一跳,沒來由迸發出無數火星子來——


    老爹又為什麽要賣他自己!?


    這不是扯淡嗎?


    這本就是一大家人的事情,為什麽光欺負葉老大一個小家裏麵的三個人?!


    葉老大從前賺的錢,不在自家媳婦白氏身上,可都在自家父母身上!


    說句不好聽的,葉老爺子和黃氏都還沒死呢!


    從前葉守錢給這個家裏奉獻了這麽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現如今趕不出青瓷,他們不得拿錢?


    哪怕是一家人過日子要錢,錢都花完了,那也得幫忙!


    憑什麽葉守錢在哪裏賣女賣妻賣自己,其他人高枕無憂!!!


    葉青釉隻覺得自己一口氣撐不上來,眼前隱隱有些發黑,但好在她在白氏發現她的不對勁之前,很快就將那一口氣憋了迴去,任由那口氣化為震天的心跳。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本欲痛快罵上一場葉家那群吸血蟲,可對上白氏怯懦,無助,惶恐,宛如一隻受傷小鹿一般的眼神後,心跳卻慢慢平了下去:


    “.......以後,還賣我嗎?”


    阿娘,真的要把我賣到柳家嗎?


    葉青釉仿佛聽見耳邊有這麽一句略帶稚嫩的聲音響起,白氏沒忍住,又落了淚,臉上一片淚痕,頭搖的和撥浪鼓似得:


    “不賣,不賣!”


    “以後誰來,都不賣我的閨女,阿娘掏肝挖肉,也一定要你好好地!”


    何必,又要掏肝挖肉呢?


    白氏的眼淚簌簌滾落於稻草之上,葉青釉輕聲歎了一口氣,淺淺在調羹上抿了一口。


    甜絲絲的,果然很好喝,無論是前世今生,她都喜歡這一口。


    白氏見她願意喝,頓時破涕為笑,連忙開始攪動糖水,開始邊哄邊喂。


    不知名的江南小調柔和了葉青釉的頭疼,就這麽吃了大半碗,葉青釉突然問道:


    “阿爹去哪裏了?”


    剛剛聽到一嘴老爹準備賣身的事情,這年頭可不能糊裏糊塗的就賣身了!


    白氏臉上溫柔的笑意頓時黯然不少,她拂了一下因喂閨女湯水而垂下的發角,將它們整整齊齊塞進頭巾裏,這才迴答道:


    “.....你阿爹在南水頭找工,他說他手傷了,但還有一把子力氣,不會讓咱們吃苦。”


    現在就已經很苦了!


    這聽著意思還是準備擔起差雇的責任!


    葉青釉太陽穴隱隱作痛,後知後覺另一件事:


    “阿娘,你頭上的銀簪子呢?”


    白氏原本頭上有一根並不明亮的銀簪,而如今換成了一片青綠色的裹頭巾,雖然襯的白氏這個年紀的女子風韻猶存,但...簪子,頭巾,價格完全不對等。


    簪子呢?


    白氏也許是知道心虛,完全不敢看自家閨女的眼睛:


    “......當,當了。”


    “你奶奶說家裏等著米下鍋,我就,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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