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什麽?”


    越明禮接過葉青釉手中的瓷件兒,頗為驚異的擺弄打量:


    “看著好像是一柄瓷.....蕭?”


    之所以說是‘蕭’,是因橫吹笛子豎吹蕭,兩者吹奏法子不同,氣孔位置自然也在不同的地方,令人能辨別。


    可手中之物,卻又有更特殊一些的地方,那就是它吹奏的氣孔位置,有一個小上一圈,類似‘壺嘴’一樣的管口,看樣子像是需要噙住才可吹奏。


    這是平常的蕭所不需要的。


    況且還有十分不同尋常的一點,那就是這柄‘蕭’實在,實在太短了!


    越明禮今年才十六,隻能算是個少年人。


    可這柄瓷件兒,隻有他攤開手掌之後,指尖到手腕處那麽長,粗細也不過一指。


    再加之那個故意凸起的部分........


    與其說是短蕭,更不如說是‘哨’。


    葉小娘子為什麽要將一個瓷哨給他呢?


    自家師長,可從來沒有吹過什麽哨呀!


    越明禮滿眼好奇,下意識看向葉青釉,葉青釉也沒有辜負小少年的期待:


    “此為觱篥,是哨子的一種,尋常都是以竹為管,以蘆為口。”


    “這隻是我先前還在夜市上賣瓷之時,連同瓷塤,瓷蕭等小瓷件兒一起做出來的,其他當時都賣了出去,就隻有這一支觱篥還一直留在這兒。”


    【正在演奏中的觱篥,雙圖如下:】


    觱篥,亦作觱栗,篳篥,感栗。


    初為漢時羌人所創,隨後慢慢泯然,鮮少流傳,甚至幾乎到了要斷絕傳承的地步。


    而之所以沒什麽人知道,甚至沒有人聽過這一種樂器,原因也非常簡單。


    說好聽點兒,這種樂器聲孔沒有笛,蕭多,能發出的音節相當單調,且十分悲戚,很少有能演奏出彩的。


    說難聽一點兒.......


    它能涉獵的音階,其他同為管類的樂器基本都能做到,而它獨屬於‘羌民’,或者說自己的特色——


    報好聽。


    葉青釉深吸一口氣,想了想,還是用委婉的語氣說道:


    “這種樂器,氣大破聲之後,極像驢叫。”


    這就是為什麽葉青釉敢肯定這個東西肯定能獲得越小公子師長會喜歡這件東西的原因。


    要知道,不僅僅是驢,隻要是動物,就不可能沒有體味。


    越小公子的師長愛好特別,喜歡驢嘶鳴時悲戚嚎叫,這也無可厚非。


    可能當越小公子的師長,想必身份也不會是什麽普通的耕種之家,想必也有點身份。


    僅僅因想聽驢叫而將驢放在眼皮子地下養著,那也是不可能的。


    如此,不能時時見到驢,又喜歡聽驢叫......


    為何不送一件樂器,讓下人演奏呢?


    若當真懷念那頭聲音奇特的驢,那也可以調試出喜歡的聲音不是?


    越明禮聽懂意思之後,下意識握緊手上的短觱篥,當即眼前就是一亮:


    “你的意思是......?”


    葉青釉點了點頭:


    “如今小公子覺得如何?這個小瓷件兒是否會比瓷驢好一些?”


    “若是還想要瓷驢,那我還是再做一個。”


    越明禮連連搖頭:


    “不用不用,這個就極好!”


    “葉小娘子,虧的有你替我操心,若沒有你提醒,我恐怕又要做了錯事。”


    少年人的誇讚赤誠勇敢,還頗有一些含羞的怯意,明亮的眼底令人一眼就能望到最深處。


    葉青釉心思一動,下意識脫口而出:


    “承惠,六十文。”


    這可是十分早之前的瓷器,原本早早就放在庫房裏麵積灰,而今能賣出去清庫存,這個價已經相當合適了!


    越明禮原本上揚的嘴角幾乎是瞬間就垮了下來,雖解錢袋子的動作沒有耽擱,可眼裏此時卻已蓄滿幽怨:


    “......給你。”


    這迴,竟是連小娘子都不叫了。


    葉青釉注意到了稱唿上的變化,接過對方手裏的銀錢,唇邊露出一抹笑意:


    “下次想定瓷器記得要來找我哦。”


    一個貌美伶俐的小娘子說要讓他來找,說不開心肯定是假的。


    可喜意過後,越明禮的腦子裏,終究?是清醒占據了上風。


    下一瞬,葉青釉就聽越小公子略帶幽怨的開口道:


    “小娘子沒有心肝。”


    他說了那樣羞人的話,自己都在不自覺發抖,葉小娘子倒好,永遠張口閉口都是銀錢,好似真把他當成用之不竭的錢袋子一般。


    眼瞧大客戶不爽落,葉青釉暗道不妙,沒必要為了六十文銀錢得罪一直以來的忠實客戶,立馬改口寬慰道:


    “是我錯了,我貪財不是一日兩日的事情,知道小公子有錢,自然就順嘴了。”


    “這個觱篥不收銀錢。”


    退步的速度之快,令人歎為觀止,越明禮自然不是真的為了六十文置氣,可此時仍不免疑惑道:


    “小娘子為什麽想要那麽多銀錢?何處去花?”


    越家出身清流,家規更是嚴謹,平日裏享樂之事極少,幾乎沒有。


    越明禮在如此的環境之下長大,物欲自然也低,雖有些時候好奇於葉青釉的貪財,可從未細細問過。


    今日的好奇,卻是無論如何都壓不下去了。


    畢竟,連他都知道,葉小娘子現在手頭的銀錢應當不少,宅院也體麵,瓷鋪生意也好,門口一個盒子就幾百文上下,按道理來說手頭應當寬裕才對,怎麽大生意做慣,還會在意六十文的生意呢?


    更古怪的是,葉小娘子分明花錢時候,手頭是相當寬鬆的!


    他看的清楚,剛剛葉家的護院走時,可帶走了不少銀錢,相當於是白送給那鬧事的陳家漢子。


    這世上怎麽會有這樣的小娘子呢?


    難不成,有什麽苦衷不成?


    葉青釉十分老實迴答道:


    “貪心唄。”


    越小公子臉上露出詫異之色,葉青釉則是掰著指頭數:


    “雖說如今置辦下宅院,瓷鋪也剛剛開業,可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呢。”


    “無羹湯時想溫飽,溫飽後想要不漏雨的屋子,等置辦下屋子又想要幾畝良田,等良田收成幾季,手裏有了更多,自然想要車馬,仆從,等一切都有,沒準更想嚐嚐名利權力是什麽滋味........為人數載,所思所求,不就是這些事情嗎?”


    “我自然也不例外。”


    “與我而言,花錢可以糊塗,可以奢靡,抓錢時卻一絲一毫都要精細,畢竟沒有賺,連糊塗的本錢都沒有。”


    “所以,路過我麵前的銀錢,哪怕再少,我都要抓在手裏才安心。”


    葉青釉鬆開那些數各項‘名利’的手,看著恍如石化的越小公子,勾起一抹絲毫不意外的笑意來:


    “很功利,對不對?”


    “越小公子,我直白的告訴你吧——


    你要是做官,一定會是清官,而我要是做官,我一定會是大貪官,咱們從一開始就不是同道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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