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的身影逐漸遠去,化為一個小小的黑點。


    葉青釉十分了然的同自家阿爹說道:


    “我們倆談價沒談攏。”


    “不過也隻是小事情,公子哥沒有經曆過波折苦楚,估計有些鬱悶而已,下次多送兩個狸奴,還會關照咱們生意的。”


    葉青釉這話可不算是欺瞞自己老爹,萬物都有一個‘價’可以衡量,婚事自然也可以說是‘談價’。


    如今越小公子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心中的價碼,而她的價碼又下的向來決絕而無情。


    兩方無法對話,當然可以算作是沒有談攏。


    葉守錢聞言鬆了一口氣,又有些欲言又止:


    “閨女,人家是老主顧,若沒有當時夜市上人家一眼瞧上咱們的瓷器,又將那位氣勢不凡的大公子帶過來,咱們估計還要磋磨一段時間。”


    知恩圖報,是每個老實人慣有的思想。


    葉守錢的想法裏,若是一些蠅頭小利,讓了也就讓了,讓一些利出來,往後的日子才能長久,所以沒必要和老主顧搞僵關係。


    葉青釉也明白這個道理,但她也十分理所應當:


    “所以這不是下次準備再給那位公子一些添頭嗎?”


    葉守錢想了想,似乎好像也是這個理,便沒再開口說話。


    父女倆人磕磕絆絆的迴了家,正巧撞見家中有客。


    主屋中不時傳來聲響,葉青釉掀了簾子,這才瞧見屋裏頭白氏同一個鬢邊已經有些生出白發的老婦人坐在上首說話,而左右兩側,一邊是一個圓臉素淨,麵容普通的婦人,而另一邊則是已經有幾日沒見的吳王氏與春紅。


    葉守錢隻瞧了一眼,瞧見都是女眷,然後便倉促的打了幾聲招唿避嫌的退了出去。


    葉青釉不認識人不假,但瞧著自家母親那副坐立難安的模樣,也不好臨陣脫逃,當即就邁步走了進去。


    吳王氏與春紅麵上似乎也很有些尷尬,見到葉青釉進來,婆媳二人當即便鬆了一口氣,站起身就說了幾句場麵話順勢告辭。


    葉青釉在屋外就感覺就有些不對勁,此時還沒坐下就聽吳王氏與春紅告辭,更是微微皺了眉。


    所幸,吳家人都極為向著葉家,吳王氏說著場麵話,春紅腳步輕巧的來到葉青釉身側,以幫葉青釉整理衣襟的姿勢,微微彎下身壓低聲音同葉青釉耳語道:


    “青妹妹,我這幾日將陳家老宅賣了出去,今日本是來還你們第一筆銀錢的,可沒想到以來就撞見白嬸子的娘家嫂子來了。”


    “原本咱們想走,可奈何聽到你這個舅母說什麽要白嬸子拿了主意,要將你同白耀祖並成一對,將婚事定了......我們倆覺得事兒不妥,這才留下來討嫌到現在。”


    春紅輕輕握了握葉青釉的手,聲音細細柔柔,帶著一股子香氣:


    “你既迴來,我這心也算是安定了。”


    “如今都是人,不好拿銀錢給你,我同阿娘下次再來,斷斷不會短了你們半分的。”


    舅母,白耀祖,婚事?


    葉青釉微微挑了挑眉毛,從塵封的記憶力勉強翻找出來自家母親娘家的情況來——


    白氏的母親白老爺子隻是個貨郎不假,但也是個有一把力氣,幹活賣力,且心腸仁善的貨郎。


    他隻有一子一女,兒女間差著些歲數,脾氣卻相近,所以白氏早年也頗得兄長疼愛,幾乎是要啥有啥。


    家中如此平安過了十幾載,而後變故突生。


    起因是白氏的兄長經由媒婆,娶了城西油鋪麵家的女兒尤氏為妻,家宅不寧的征兆,這才堪堪顯露出來。


    尤家買賣幹的不錯,隻是閨女委實是多了一些,而這白尤氏容貌又著實是算不上出挑,才退而求其次,選了性格憨厚,幾號說話的白大為夫。


    白尤氏若也是個喜安寧的性子,那嫁到白家,就算是進了個福窩,一群人脾氣相同,和和美美。


    可偏偏,白尤氏性格極為潑辣,借由婆母早亡的由頭,早早就抓了家中的財權,家中內外任何事,哪怕是花上一分一厘的大錢,都得一一過目。


    原先白老爺子當貨郎當了幾十載,給白大掙了娶妻的銀錢,又修了屋子,這輩子也算是能休息休息,就等著兒孫滿堂了。


    可白尤氏一來,愣是三天兩頭的感慨家中都是吃飯的嘴巴,隻有白大一人掙錢,隻見花銷,不見入賬。


    一家隻有四口人,除了新成婚的夫妻,便隻有白老爺子和白氏,這話擠兌誰,自然不言而喻。


    白老爺子第二天就從犄角格拉裏麵找迴了陪了自己大半輩子的扁擔與貨箱,湊了些貨繼續走街串巷,而白氏聽了這話,心中尤為難受,每每同大嫂一塊,都不怎麽敢說話。


    事兒到這兒,就已經十分明朗。


    白尤氏不好相與,白老爺子與白氏明白自己討嫌,原本想著多幹些活,多注意些,隻要白大喜歡,一家子都順著尤氏的心意來也就罷了。


    但萬萬沒有想到,白大才是最受白尤氏擠兌的人。


    白家當時並非窮的揭不開鍋,也並非沒有些家底,可尤氏偏偏成日裏罵白大沒本事,隻能當個小貨郎,賺來的銀錢不夠吃喝。


    白大在家中被擠兌的夠嗆,白日裏頭走街串巷,晚上便去碼頭幫忙搬貨,想要多賺些銀錢,如此風裏來雨裏去,累成了個精瘦精瘦的‘猴’,隻要見到白大的人,就沒有不笑話他的。


    也正是在這樣的情況下,白大沒日沒夜的奔忙,有朝一日突然就在搬貨時一頭栽了下去,再也沒能起來。


    彼時不僅是往日裏素來和藹的白老爺子對尤氏生了些嫌隙,連街坊鄰裏都在傳尤氏竟然如此狠心,愣是為了一些銀錢,逼死了自己的丈夫。


    可白家到底寬厚,況且尤氏又懷著遺腹子,怎麽也說不出做不出什麽狠心的事兒來。


    再然後,尤氏生了個兒子,白老爺子挑擔,白氏繡花幫襯家中,一直到白氏出嫁,白老爺子老死,其中也不過十數年時間,白家便徹底成了白氏迴不去的地方。


    雖然從白大死後,尤氏性子改了不少,後來也沒有改嫁,而是一心操持家裏。


    可親爹兄長已死,隻有一個寡居的大嫂當家,白氏無論如何也是跑不迴家訴苦的。


    這也是為什麽黃氏作為婆母,要分外壓榨白氏的原因,就是看準了白氏性子軟綿,家中又沒有能擋事兒的娘家。


    而剛剛春紅姐口中提到的白耀祖......


    如果沒記錯的話,就是尤氏的親孫子,也是白家盼了好兩年,才盼到的男娃。


    那可是個從小就受盡家中寵愛的小混不吝,比葉青釉小上兩歲,身高同葉青釉差不多,身材卻有五個她那麽重。


    要問葉青釉記得這麽清楚呢?


    因為有一次葉守錢帶著閨女上街,遇見了白氏的娘家侄子,想著應當打聲招唿便過去了。


    而後白耀祖手欠,非要糾葉青釉頭上的發巾,葉青釉自然不會讓糾,而白耀祖生氣之下直接對著和自己差不多高表姐的一拳。


    那一拳極終,若不是葉守錢就在旁邊,葉青釉險些直接翻到江裏去。


    正是這迴的照麵,葉青釉才聽自家母親說了不少白家的事兒,原身與白耀祖的梁子,也就這麽結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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