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說得,但凡老實呆愣些的人都不好迴答。


    葉守錢夫妻倆更是有些站不住腳的不自在。


    葉青釉倒是明白對方是在玩笑,當即揚聲道:


    “今晚也去,金叔要一起嗎?”


    “到時候搶了交子,咱們平分。”


    門口幾人頓時是便將目光投向了葉青釉。


    金威反應過來後,一掃臉上的壓抑,站在門口哈哈大笑,將門外樹上的鳥雀都驚的振翅而飛:


    “哈哈哈哈哈,不行,換作十年前我正當年的時候,說不定咬咬牙這票就幹了。”


    “現在老了,又有媳婦兒子,幹不了了!”


    葉青釉也笑:


    “那金叔不幹,我有爹娘要奉養,我也不幹。”


    金威笑著招手,側身示意幾人先進門,這才對門外一男一女顯然是一對夫妻的二人拱手道:


    “放心,事兒我記下了,你們且先迴去休息休息,等信吧。”


    金威向來有些豪放氣在身上,葉青釉見了他好幾次,哪怕是老金頭也不見他行禮,這迴見了,難免又多看了門口那對麵容普通的中年夫妻一眼。


    這一眼,倒真給她看了些門道出來——


    對麵這對夫妻裏,婦人眼角泛紅,顯然是剛剛哭過,唇角幹裂,皮膚粗糙,闊額高顴,顯然不是南地之人。


    而那漢子,四五十歲上下,皮膚黝黑幹裂,五官......隻能勉強能說是有五官,屬於那種第一眼看著有些醜到嚇人,第二眼,讓人不想再看的那種。


    葉青釉倒不是特別關注相貌的人,但她多注意到了一點,那就是時值夏季,漢子卻穿著葛布製的破秋衣,左袖紮在袖口裏,隨風搖擺......


    顯然,人家沒有左手。


    而且......


    那漢子察覺到目光,敏銳的將視線鎖定在葉青釉,葉青釉收迴視線,順勢垂下眼,假裝剛剛偷看的不是自己。


    金威話音落地,那倆夫妻答應一聲,互相攙扶著走了。


    金威這才迴頭,一邊將葉家人往廳屋領,一邊隨口問道:


    “今天來是啥事?”


    “瞧你們的打扮,這半個月裏也真是有翻天覆地的變化,是賺了銀錢,所以準備買宅院了?”


    原本金威也就是隨口一猜,他今日心情不好,想著早點兒將事情幹完,早點兒喝幾口解解悶,但哪成想,葉青釉竟真的點了點頭:


    “是。”


    葉青釉心中迴味著門口那對夫妻的模樣,一直有些難以迴神,斟酌著說道:


    “一來是因為想請金叔做契人,二來是為了來問問金叔這兒有沒有身上帶些功夫,想尋個護院活計的人。”


    “我們家分家後靠著賣瓷賺了些銀錢,老被主家那邊的人惦記,三天兩頭來尋難,所以想找三兩個護院,在他們再來的時候將他們趕走。”


    金威原本在前闊步帶路,聽見這話,當即就是一頓,猛地轉過頭來看葉青釉,失聲道:


    “你說什麽?!”


    葉青釉瞧著對方這反應,心中微微鬆了一些,將事情再說了一遍:


    “......如果您有相熟的人牙子,能給咱們介紹一兩個手腳麻利的婦人幫襯咱們家裏,那也再好不過。”


    金威整個人都有些肩背發顫,直直的盯著葉青釉:


    “葉小娘子,你,你不是來消遣我的吧?”


    “這天下,還有這麽巧合的事情?!”


    金威步步逼近,一頭霧水的葉守錢夫妻倆自然不能讓一反常態的金威靠近自家閨女,連忙攔住了對方。


    葉青釉在後頭連忙說道:


    “我們家做事,那裏會消遣人?”


    “金叔去街上打聽打聽,我二叔三叔是不是想來咱們家搗鬼,咱們家如今那二進的小院子三個人住,是不是連個應門的人都沒有,有客人來還得自己燒茶水。”


    這些事兒,其實也不用特別打聽。


    畢竟金威在原先借銀錢給葉守錢的時候,就知道葉家的醃臢事。


    而且葉守錢這一家三口是怎麽樣的人家,幾乎是大半個龍泉都知道的事情。


    金威臉上一陣變化,突地咬牙問道:


    “那你們要簽賣身契不?”


    葉青釉果斷搖頭:


    “就找幫工,簽個做工,領多少月錢的契書就行。”


    金威愣了愣,在眾人的不解眼光中,突然一拍大腿,直衝自家門口而去,一路大喊:


    “單拓!單拓!你帶弟妹迴來!”


    “哎呀,我給你們找到好主家了!!!”


    “快迴來,快迴來!!!”


    金威如一道風一樣直奔門外,留下一臉茫然的葉守錢夫妻倆,幾個在庭院中同樣側目的仆從,以及一個看破不說破哦的葉青釉。


    葉青釉迴想剛剛那道銳利的眼神,終於有些忍不住笑出聲來。


    那道目光,說實話,不像是普通人能有的。


    她原先隻在柳府中的那位越府大公子身上見過一次,還是在他大概率思索要不要搞龍紋杯的時候。


    那金家門外這對夫妻,就尤為值得思量。


    那個斷臂的漢子,洞察力敏銳,瞧著嚇人,不太像一個天生有缺的人能有的氣場。


    這樣的人來找金威,隻有可能是從前有舊,如今落了難,來求個幫助。


    而金威的豪爽與底細,大夥兒也都是有目共睹的,能和金威舊識,又在邊塞,隻能是出身軍伍,在邊塞流過血淚的北方漢子。


    葉青釉原先說的話也就是試探,畢竟多說一句沒啥,但要是少說一句,沒準就失了一個機會。


    不僅是金威覺得巧,其實葉青釉也覺得有些緣分在身上。


    三人站了片刻,很快見金威又將那對夫妻帶了迴來。


    金威此時已經不再是一臉愁容,有些壓抑的模樣,笑聲震天:


    “來來來,你們都進屋,都坐都坐。”


    一群人浩浩蕩蕩的進了廳屋,下人們又重新添水斟茶湯。


    金威剛剛那麽一喊,兩方人都在互相打量彼此,倒是葉青釉心中早有準備,先一步開口,準備破冰:


    “金叔,之前給阿爺做的煙嘴,阿爺用的還慣嗎?”


    金威原先還在想著怎麽開口說話,這麽一說,當即就順著台階下:


    “老頭子最近當個寶貝似的,逢人就要抽上兩口。”


    “我前幾日去找他,聽見他在和另一家的老爺子說話,說的就是——


    ‘你吃了嗎?’


    ‘你怎麽知道我兒子給我買了新的瓷煙嘴?’”


    “你聽聽,這像話嗎?”


    葉青釉一個沒忍住笑出了聲,金威故作責怪:


    “你也真是的,上次來送瓷器的時候,竟然沒提到一並將煙嘴也送了過來,直到我媳婦想將那些瓷擺件都收拾擺上的時候才瞧見。”


    葉青釉則看得很開,沒有貪功:


    “那是金叔自己定的瓷,咱們怎麽好拿來做求您幫忙的禮。”


    求人辦事,就要有求人辦事的樣子。


    第一次開窯的時候她便惦記著這事兒,早早就將煙嘴做了,可將原本就應該給別人的東西拿出來討喜,那就不叫喜,而叫不識趣。


    葉青釉笑意盈盈,繼續道:


    “不過也怪我,沒有和金叔早說,這樣吧,您罰我再做幾件瓷器,我這迴一定給你包圓辦好。”


    金威一個正頭正臉的漢子,原本也不是特地挑茬去的,隻是為了接話,自然不會在意這些,當即就要揮手說不用,就聽葉青釉繼續說道:


    “若您沒用的上的地方,這不還可以送人嗎?”


    “比如.....這兩位阿叔阿嬸。”


    “阿叔阿嬸,瞧著麵善,可有喜歡的瓷器呢?我做瓷器可厲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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