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幽深,這一道道的門檻,早就讓葉青釉明白了對方和自己的差距。


    此時見對方沒了先前陪弟弟玩鬧時的悠然愜意,而是擺出了一副從未有過的冰冷姿態,葉青釉也知道自己應該老實迴答:


    “除了大公子手上的‘影青鶴紋品茗杯’,還有一件‘影青浮幽蘭紋小花神杯’。”


    葉青釉說完,明顯能感覺到麵前這位越大公子微微蹙眉,似乎對她的迴答很不滿意:


    “意思是,隻有兩件?”


    葉青釉點了點頭——


    原先她將絕大部分的注意力放在了竊瓷的葉守財身上,滿腦子都是怎麽對付對方的花招,自然也沒有想到這麽短的時間內能順利能找得到願意掏出一大筆錢買影青瓷的買主。


    況且影青瓷的製作和普通的瓷器不太一樣,費時費力的多,短短兩日之內能做出兩隻杯子,已經算是蠻少見的事情。


    葉青釉彎下腰,在竹筐裏翻找出小花神杯,當著對方的麵,放進錦盒裏,雙手奉給了對方。


    越縝麵色古怪的看著葉青釉的動作,順手打開錦盒,撚出內裏的杯子。


    (影青浮幽蘭紋小花神杯,如下雙圖:)


    手中的小花神杯勻淨潔白,細膩溫潤,觸之有握玉之感,釉水瑩潤,古雅素淨。


    饒是不懂瓷器,也不太喜品茗的越縝,麵上都有些許隱晦的驚歎,更別提在一旁終於見到瓷器廬山真麵目的越明禮,整個人幾乎是連眼睛都要黏到了杯子上。


    越縝在口中無聲的描摹了兩遍葉青釉給兩隻杯子取的名字,沉思幾息,這才複又開口問道:


    “品茗杯好解,用以品茗,小花神杯又作何解?”


    葉青釉在腦內迴憶了一遍,穩聲迴道:


    “花朝節來源已久,花神女夷夫人飛升後封十二花為仙子,各司其職,於是每月才各有一種別具特色的花。”


    “花中仙子的名號從年初到年末分別為,梅花,杏花,桃花,牡丹,石榴,荷花,玉簪花,桂花,菊花,蘭花,水仙花,臘梅。”


    葉青釉報貫口一樣報出一連串的花名,這才短暫的停歇了一息,末了又補充提醒道:


    “為感念女夷夫人與各位仙子,這才特作此杯,稱作小花神杯。”


    “此杯較為玲瓏,圈口也小,極適合女子飲茶,所以最開始的時候才沒有拿出來給公子過眼。”


    這其實就是在明示,這是專門做給女子用的杯子。


    原本做鶴紋杯和花神杯的時候,葉青釉就是準備先探探市場,作不同的偏好區分,分別賣給一男一女兩位主顧。


    哪裏想到對方此時愛不釋手,好像不會將花神杯還給自己的模樣,這一下子可不好探查市場......


    除非,對方能一次性包下自己的所有東西。


    葉青釉突然心中生出這麽一道念頭,但是又很快消散,笑了自己一聲——


    她以後做的瓷器可絕對不會少,怎麽可能通通隻賣給一個人呢?


    哪怕像那位小公子一樣真心很喜歡,那也得掏的出那麽多錢來才是!


    越縝倒也沒有特別在意所謂的‘女子茶杯’,細細品味一番,這才將花神杯放下:


    “你的意思是說,光是這樣刻花的花神杯就有十二隻?”


    葉青釉點了點頭:


    “一套確實有十二隻,根據各個花神仙子燕瘦環肥的特點,杯子形製也會有一定的改變。”


    比如窈窕清冷的仙子,就會做一些高腰杯,圓潤美豔一些的花仙子,就會選擇更大氣一些的形製。


    這倒不是有什麽針對,而是百花爭豔,做的就是一個各具特色,不必花花都一致。


    越縝沉思片刻,將那花神杯重新放入錦盒之中:


    “你多久能夠做出十二隻花神杯?”


    對方竟然沒有先提被葉青釉單獨取名為‘鶴鳴四海’的那隻杯子,倒是先問了花神杯?


    而且看對方的意思,還想要買下一整套......


    該說人的愛好,真的是很特別嗎?


    還是要送女子?


    葉青釉腦中不斷腦補,口中卻一點兒也不慢:


    “那要看公子準備多久想要了。”


    “如果願意以五十兩銀子買一件瓷器,十二件差不多要六個月左右,如果著急的話,每個杯子加十兩銀子,三個月應該也行。”


    “如果真的特別著急,馬上就想要,那一個杯子一百兩,我與我阿爹日夜趕工,十天應該也能趕出來。”


    六個月,十天。


    這差別也太大了,這是光日夜趕工就能趕出來的嗎!?


    這就是想要加銀子吧?!


    越明禮在旁倒抽了一口涼氣,頗有些欲言又止——


    小娘子,別貪了,真的不能再貪了。


    他家大哥他清楚,從來就隻有他做主拿捏別人,就沒有別人敢對他開口的!


    越縝聽到這話,果然微微眯了眯眼:


    “小娘子做完這單生意不準備做生意了?”


    “況且......你現在可在柳府。”


    這幾乎是明晃晃的‘提醒’。


    不知道是不是葉青釉的幻覺,柳府二字一出口,廳堂內的燭火發出一聲劈啪聲,光線明滅,似還聽到了肆意,而又如同鬼魅發狂一般的大笑聲.......


    不是似乎,是真的有。


    葉青釉被不知何處的笑聲打斷了思緒,下意識往後看去,卻什麽也沒看到。


    越縝的臉色在聽到笑聲的那一瞬,就化為了冰霜,朝向在一旁臉色也不太好的越明禮開口道:


    “去找柳三老爺,看看柳二那裏怎麽迴事。”


    越明禮原先擠眉弄眼的表情早已收斂,聽到大哥吩咐也不敢怠慢,點頭稱是後便走了出去,順勢還關上了門。


    所有的喧囂被隔絕在外,剛剛的一切好像隻是一個小插曲。


    葉青釉揉了揉被笑聲刺痛的耳朵,繼續剛剛的話題:


    “公子誤會了,我們真的沒賺什麽錢,窯口,好泥,好釉,都得大把的銀子花出去,才能得到好瓷器。”


    “今夜那假借我們名頭賣瓷的幾人,公子可有瞧見?”


    “那就是我的二叔三叔,我們一家三口原先沒分家的時候,就被多有苛待,實在是被逼的一點兒活路也沒有,才分家出來單過的,現在連落腳的屋子都是租的。”


    “公子隻瞧見我愛財貪財,也沒瞧見我若是不想辦法賺些銀錢,就早早得餓死在街頭......”


    葉青釉最先開口的時候,當然是為了賣慘博同情抬價,但越說越發現自己壓根不用裝,就是真的慘。


    尤其是垂頭後看到自己從窯口出來後沾滿泥灰塵土的衣裳,那感覺就真的更強烈了。


    葉青釉伸手摸了摸那些明顯的泥點兒,再吸氣的時候,才發現自己鼻子裏堵了些東西:


    “......收您的銀子,也全靠一口氣撐著趕瓷而已。”


    “咱們匠人一日十二個時辰,幾乎全在窯口前,很是艱辛。”


    “說句實話,我還不希望你加錢趕製瓷器,如果不趕,還能喘口氣休息休息,不然真的就累垮了......”


    一直久不發一語,從進屋以來就老老實實拱手的葉守錢也歎了一口氣:


    “......是辛苦的,大公子。”


    辛苦是真辛苦。


    賺不賺錢,那是一個字都不敢提。


    葉青釉心裏擦了把冷汗,就見諸位之上的越縝思考片刻,總算開了口:


    “八百兩,十天,一套花神杯。”


    八百兩?!


    好!好!好!


    葉青釉感覺整個人的血液幾乎都開始逆流,可還沒流多久,就聽諸位之上的青年雲淡風輕的繼續說道:


    “我既然信你,你也得拿出點誠意讓我信。”


    “若是這十天裏,讓我知道你在‘艱辛趕瓷’之餘,還做出了什麽其他的瓷器賣給別人.......”


    越縝那雙極具危險意味的鳳眼再次眯了眯,沒有再往下說。


    葉青釉唇邊的弧度還沒放到最大,被看了一眼,笑容霎時僵在當場:


    “?”


    “?!”


    等等,這公子怎麽還搞上壟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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