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皇宮,六皇子麵帶少有的焦慮之色,匆匆往禦書房而來。

    捺著性子等人通傳後,六皇子迫不及待地提腳大步走進去,還沒見到皇帝陛下,他就嚷嚷起來:“父皇,我要出京城親自去尋找晉源,我不相信那些人的話,晉源肯定還活著。”

    叫完後,就看到坐在龍椅上的皇帝肅目威嚴地看著他,縮了縮腦袋,又不怕死地梗著脖子:“難道父皇也認為晉源已經遇害了?”

    佑德帝這才歎了口氣,揮退一邊的近待,訓斥兒子:“毛毛躁躁的,什麽時候才能長進點,就你這性子,就算朕讓你出去,你也不能把人找出來。”

    自虎威將軍失蹤不見,佑德帝一下子像老了好幾歲一樣,人也顯出疲態。

    他還沒到老眼暈花的時候,到現在不見虎威將軍的消息傳來,哪裏不知道這次誠王謀逆不單單是誠王的事,朝中也有人參與了進去,更甚至還有他的皇子,都來不及等他死了就想坐上他屁股下麵的位置了。

    一個個都不省心。

    與成天跟朝中大臣眉來眼去的其他兒子相比,不成器的六皇子現在倒讓他放心不少,與他相處與輕鬆得多,不用想這個兒子嘴上說得漂亮,私底下不知在盤算什麽,讓他心累。

    “父皇,”六皇子扁著嘴巴委委曲曲地蹭到皇帝跟前,作小兒狀的表情將皇帝逗樂了,“好歹我再不成器那也是你的兒子,父皇英明神武,我這兒子其實也不是那麽無用的,”又伸手扯龍袍,“父皇,你就讓我出去吧,在這京城裏我連覺都沒辦法睡好,總是做夢夢到晉源渾身鮮血向我求救呢,外麵那些人,有多少是真心實意地想救晉源的。”

    說到最後表情變得控訴,其中一些人,是虛張聲勢敷衍父皇的,一些人,不但不是救人反而是要人命的,不要以為他不知道晉源的存在擋了多少人的路,那些人巴不得晉源早死呢,真正可惱。

    佑德帝指著這個兒子哭笑不得說:“那你跑出去就能找到人了?你知道往哪個方向去找?外麵那些想要暗中要晉源命的人,說不得轉過頭來就要收拾你了。你就安心在京城裏待著,朕相信朕的虎威將軍沒那麽好對付的。”

    又不同意!六皇子急得幹脆耍無賴了,抱住龍腿往地上一坐說:“父皇你也太小看我了,我悄悄離開京城,隻要父皇給我打掩護,誰也不知道我離京了啊,父皇你就讓我去吧,不讓我去今天我就抱住這條腿不放了,父皇你去哪我就跟哪去,父皇你睡覺我也跟著。”

    佑德帝被他這副無賴樣逗得眼淚都笑出來,守在外麵的左安聽到笑聲心裏鬆了口氣,還是六皇子有辦法,自虎威將軍出事後,陛下可一直繃著呢。

    佑德帝伸手抹了下眼角的淚花,抬腳踢了踢這個無賴兒子笑罵道:“行了,放手吧,朕準了,不過你得給朕把朕的虎威將軍安然無恙地帶迴來,否則兩罪並罰,罪加一等,以後就甭想瑞在朕這兒討要什麽了,快滾吧!”

    六皇子大喜,立馬利落地“滾”了,一連串的好話像不要銀子似的往外撒。

    “多帶些人手,外麵不比京城,小心自己的安全,不要別人說什麽就信什麽。”佑德帝到底不放心地追加了一句。

    快到門口的六皇子又停下來,同樣不放心地叮囑他父皇:”父皇,你對武安候家千萬不能心軟鬆口啊,據我所知,他們在打父皇你準備賞賜給晉源的爵位的主意呢。“”……滾吧!“

    六皇子這才放心離開,父皇這話是準了的,武安候府裏那些人,真是不要臉到了極點,剛得知這一消息時,他恨不得帶人打殺上武安候府,把那些人統統打殺了。

    等六皇子離開後,佑德帝垂目沉思了一會兒,然後頭也沒抬喊了聲:”暗一。“一個黑影從後麵閃了出來,仿佛憑空出現一般,跪道:”主人。“佑德帝這才抬起頭,笑意盡斂,冷肅道:”還沒找到虎威將軍的下落?“暗一跪在地上迴稟:”主人,屬下查到虎威將軍最後出現的地方是陵陽府外的山林,但屬下派人進山尋找,沒有任何發現。““那好,將這消息想辦法透露給老六,省得他沒頭沒腦地亂跑,另外,你安排的人手繼續牽製其他人的視線,朕倒要看看,到底有多少人想要了朕的虎威將軍的命!”

    “是,主人。”

    雖然沒有頒下聖旨,但滿京城的權貴人家都知道,賜爵的聖旨早就擬好了,隻等虎威將軍迴來,這道聖旨便會送到他手上,這讓京中勳貴朝臣不得不感慨陛下對虎威將軍的愛重,但除了那些心存妒忌的,大部分人都認為這個爵位,與虎威將軍立下的功績相比凍過重,且不說在邊關立下的赫赫戰功,單這次救駕之功,就足夠讓陛下對他加官進爵了。

    不少人家在看武安候府的笑話,要是武安候府當初沒將駱晉源這個原配嫡子送到莊子上養大,武安候沒有寵庶來嫡,如今那府裏該是一門雙爵,滿京城的人家都沒有這麽大的榮耀。

    可現在誰不知道,虎威將軍連武安候這個親生父親都不給好臉的,就算人在京城裏,

    虎威將軍一看到頭也難得上趟武安候的門,就差在臉上寫清楚“互不兩立老死不相往來”的字樣了。

    武安候府裏的人也知道了陛下手邊沒有頒下的聖旨,如六皇子所說打上了主意。

    在他們看來,不管外麵人怎麽說,也改變不了駱晉源身上流的是駱家的血這個事實,駱晉源敢不認武安候這個親父,天下的讀書人都會指著他的鼻子大罵不孝。

    所以,這個候爵終歸要落到武安候府身上,一門雙爵,多大的榮耀啊,隻要想一想,武安候走路都打起飄來,而那個不知下落和生死的孽子,死在外麵才好,省得每次看到他就喪氣,這天下間哪有兒子給父親臉色看的。

    候府裏的人都聚在萱慈堂老主君處,老主君看上去是個慈眉善目之人,一張臉保養得很好,白白胖胖的,又因常年吃齋念佛,染上了些佛氣,不知底細的人看到他還以為是個老佛爺呢,又哪裏會知道,就這樣的慈善人會聽信和尚的話,將剛生下來沒多久的嬰孩,狠心送到莊子任由下人搓磨,若非另有際遇,這麽個沒了親爹生父又不疼的孩子早就夭折了。

    孩子雖然是主子,可府裏和莊子上的下人哪個不是看主子臉色行事的,被扔到莊子上的嬰孩,如何能得到莊子上下人的善待,更別說府裏還有一個搶在原主君前生下庶長子的側室,原配前腳剛走,這個側室就在老主君的做主下,被候爺扶成了正室。

    老主君坐在主位上,盤著雙腿,下麵候府正經的主子都在,候爺和他的主君姚氏,駱晉霖這個當初的庶長子和他的夫郎羅氏,以及七歲的嫡子駱晉海,至於其他的側室小侍以及他們生下的庶出哥兒,是不被允許參與候府大事的商討。

    “祖嬤祖嬤,”駱晉海仗著老主君的寵愛,爬到他的榻上扭著身子撒嬌,“你都不疼海兒了。”

    “瞎說,”老主君展開眉頭笑著拍了他一記,“祖嬤誰都不疼也得護著咱海兒,海兒可是有福之人,當年海兒剛生下來時,大和尚就說了咱家海兒是富貴雙全之人,果然沒有說錯。”說著又念了聲佛,臉上笑開了花。

    下方候爺主君用帕子遮住上翹的嘴角,沒想到那個賤種還有這樣的本事,幸好當年沒弄死他留了條命下來,原來是給他的海兒做嫁衣裳的,否則以後霖兒繼承了爵位,兄弟倆再親也會因為爵位生分了的。

    現在可好,天上掉下來個爵位,全該他的海兒有福分享受。

    “大和尚說過,老主君才是最有福分的人,以後兒孫的福是

    享不盡的。”主君姚氏趁機在他手邊奉承道。

    “你啊,”姚老主君慈愛笑著拍拍他的手說,“這些年辛苦你了,如今咱們候府總算熬出頭了。”

    老主君對這個既是侄子又是兒麽的主君很滿意,這些年來候府裏大小事都要來問過他才著手處理,又給他生了兩個好孫兒,哪裏像之前那個,仗著出身高不將他放在眼裏,剛進府就對候府指手劃腳,後來他家還不是因為站錯了隊闔府被抄了,連他自己也沒能熬過生產那一關。

    這就不說了,就連生下的孩子也是天熬孤星,專門來克他這個祖嬤的,否則怎會一送出去他身體就好了,都是被他的煞氣給衝的,看看如今府裏上空的煞氣全都散清了,候府的富貴也來了,大和尚說的話再對沒有了。

    “都是托老主君的福。”姚氏恭維道。

    候爺坐在一旁也是笑嗬嗬的,這京城裏沒了那個孽子壓在他頭上,他渾身都自在輕鬆了許多,不要說他這個做人父親的心狠,對兒子的死活不聞不問,實在是這個孽子太不像話,那眼神盯在他身上都讓人渾身發寒,有那孽了在的一天,他都懷疑有一天這個孽子會弑父。

    “兒啊,”老主君斜睨了兒子一眼,“不是我說你,你給霖兒請封世子的折子該送上去了,這些年有那煞星壓著,霖兒的世子位置一直請不下來,如今先把霖兒的事情辦妥,再來打算海兒的爵位,暫時在外麵不要露出太過得意的神色,免得讓外人看出痕跡。”

    老主君的眼皮耷拉下來,盡管不想承認,但也知道不能讓外人知道,他們不僅湖因那煞星的不在而悲傷,反而太過忘形,看不過武安候的人家肯定要以此攻訐候府,到時給海兒爭取爵位的時候又要多費一番周折。

    候爺趕緊收斂了臉上的輕鬆之色,正色道:“還是阿爹經事多,兒子知道怎麽做了。”

    “祖嬤,孫兒也知道了。”駱晉霖心中正欣喜若狂,忙上前躬身應道,他的夫郎羅氏臉上的神情就複雜得多,既興奮又夾雜著妒忌。

    在迴自己院子的路上,駱晉霖的夫郎羅氏就跟他相公抱怨上了:“明明我們的兒子桐兒才是候府爵位正經的繼承人,可你看看五弟,闔府的人都在為五弟盤算,等將來五弟繼承了二弟的爵位,咱們和桐兒都得被五弟壓在頭上了。”

    羅氏說得酸溜溜的,候爵也是分等級的,據宮裏的消息傳出來,駱晉源被欽封的英武候是一等候爵,而如今儲裏的候爵已是末等了,看老主君和主君寵五弟的勁,如

    果這次不是有二弟的爵位讓出來,恐怕這候府的爵位最後都要落到五弟頭上,那個死孩子,連他這個正經長麽有時都愛理不理的,主君和老主君還常常挑他的理。

    “可不是,”駱晉霖之前光顧著高興了,世子的位置終於要請封下來了,可現在被夫郎一盆冷水潑醒了,五弟的爵位居然比他將來要高,心裏的得意頓時一消而空,“可祖嬤和父親都決定了,我又能說什麽?”

    說來自己兒子在祖嬤爹親那裏不如五弟受寵,還不是自己這夫郎的緣故,想到這兒駱晉霖連羅氏都遷怒上了,冷下臉來說:“還不是你整日陰陽怪氣的不會討祖嬤和爹親的歡心,就連桐兒也被你帶得沒五弟嘴巴甜會討人歡心,哼,你還是想想怎麽讓桐兒長進點吧。”說完拂袖而去,去了一旁的小侍處。

    被丟下的羅氏臉上青一陣白一陣,恨得一口銀牙幾乎被兄弟碎:“該死了,又去了那小賤人處,那些賤人盡勾搭相公。”

    說起不被喜愛,歸根結底的由子還在主君和他相公的出身上,就因為姚氏由側室扶正,駱晉霖庶子的出身同樣不能因為爹親扶正而改變,更何況候府這種糟糕的境況讓許多人家看不上眼,到了駱晉霖說親的時候,姚氏和老主君看中的出身高的人選都被人家拒絕了,這才挑了個上不上下不下的羅氏進門,這麽個不得已之下挑選的不稱心如意的哥兒,如何讓大小姚氏喜愛,更不用說他還笨嘴笨舌的常常說錯話,更讓大小姚氏不喜。

    邊上的下人作鵪鶉狀不敢說話,羅氏把院子的小侍一個個都拎出來罵了一通,心裏才舒暢一些帶人迴房,可心裏依舊對那爵位的事不得勁,憑什麽兇兒子這個候府正經的繼承人比不過五弟,原來他還想著等有一天自家相公繼承爵位後,就輪到他給沒有候府庇護的白身五弟臉色看了,可現在的情況讓他哎了一口血。

    六皇子剛剛離開皇宮迴皇子府,皇帝的訓斥緊接著就到了,於是不一會兒功夫京中權貴都知道了,那個沒正形的六皇子又怒了陛下,被罰留在皇子府閉門思過,什麽時候陛下消了氣忘了那一茬才能放出來。

    為著這個不省心的皇子會違令偷溜出府,還派了專門的侍衛守住皇子府,沒有聖令,任何人也不得進府探望打擾六皇子思過。

    與六皇子不對付的皇子皆拍手叫好,這次真是大快人心,平時看他上竄下跳地賣弄他的“愚蠢”真是礙眼極了。

    大皇子哈哈大笑:“沒有了開威將軍,我看六弟也沒辦法在父皇麵前蹦噠了,每每看他在父

    皇麵前故意裝傻弄癡我就看不過眼,這哪裏是皇子,分明是行逗人笑的耍把式,偏偏父皇還總是賞賜這賞賜那的,弄得本殿這正經為朝廷勞心勞力的皇子都沒麵子極了。”

    五皇子也撫掌而笑:“不錯,我也看不得六弟那張蠢臉,我就不明白虎威將軍怎會看上這麽個蠢人的,跟這樣的人做兄弟都丟臉。要我說,若是沒有父皇這道旨意,我們還能去六弟的府裏探望安慰一下,唉,這一關不知什麽時候才能出來,有沒有複寵的時候了。”

    大皇子發狠道:“那就讓他沒這個複寵的命好了,沒了駱晉源那個狠人,六弟又算得了什麽。”

    五皇子搖頭歎息:“虎威將軍可惜了,咱大周朝又少了一名威武大將,父皇到現在還惦記著他呢,不知什麽時候才有人取而代之。對了,聽說武安候府正想著另選人繼承虎威將軍的爵位,他們該求到你這兒來了吧,皇兄是怎麽想的?”

    大皇子沉下臉想了想說:“暫時不考慮,等過陣子看父皇的心情再說,現在提了是撞在槍口上找父皇訓斥呢。不過到時武安候府一門雙爵,對本殿倒是一大利事。”

    “不錯,武安候府是站在大皇兄這邊的,有兩個爵位也是件好事。”五皇子附和道。

    大皇子的眉頭舒展開來,摸了摸下巴眯眼想道,這陣子該多去去駱氏那邊了。

    唯有依舊住在皇宮裏遠沒到出宮開府年紀的十皇子,一聽六哥觸怒了父皇被看押在府裏就急了,顧不得身邊人的阻攔要跑出去向父皇求情。

    “十皇子,依小的說還是再等等,等陛下消消氣,這剛剛把六皇子關起來殿下就去求情,說不定連累殿下一起受罰了。”

    “滾!”才七歲的十皇子發狠地踹了他一腳,“你們這些怕事的小人給我滾開,當年本殿在宮裏受欺負的時候,就隻有六哥站出來替我說話,沒有六哥就沒有本殿的今日,你們誰再攔就自己去領板子去!”

    十皇子甩開跟著的人一路跑去禦書房,拚著一起挨責也要為六哥求情,如果能和六哥一起關在府裏就好了,這宮裏的哪個不是虛情假意的,還有虎威將軍,十皇子想那冷厲讓人看一眼都膽顫的將軍,抿了抿唇,那人也不該出事。

    宮裏發生的大小事都瞞不過眾多耳目,很快,繼六皇子後,十皇子因為當從頂撞陛下也被罰了,被禁足一月罰抄書。

    沒人知道,就在六皇子府被侍衛把守的時候,幾匹快馬悄悄出了京,暗中又另有人隨行保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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