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遲善淺淺一笑,目光卻似清河一般澄亮,他的聲音沉穩而富有磁性:“如今您剛登基,根基不穩,太後如此做也是為了陛下著想。”


    褚秀在無人時便與她眼前的這位表哥撒起嬌來:“你今日有沒有看到朝堂上那些老頭,淮湘王說什麽都是深明大義,不過就仗著多讀幾本書罷了,隻有紙上談兵的本事。”


    畢竟她才十一,也是孩子心性。尉遲善又常來勤政殿與她相伴,多少會產生些依賴,她所不懂的東西他都會一一為她講解,又加上頗為知她心意,褚秀更是對他有所好感。


    尉遲善牽著她那隻柔嫩的小手,走到了火爐旁,說道:“他可是陛下的堂兄。”


    她當這個皇帝,女扮男裝本就是被太後所逼。如今她業已順利當上了皇帝,又怎能容得下旁人?她靠在男子的懷中,悻悻地說道:“堂兄又如何?朕就是不喜歡他。”


    尉遲善目光閃爍,沉吟道:“若陛下不喜歡他,不如將他派任到黔州如何?”


    褚秀台抬眸眨著如蒲扇一般的睫毛,若有所思地呢喃著:“黔州?這個朕有點印象,昨日朕好像聽蘇清烈那老家夥說,那處常有水患,聽說近來還爆發了瘟疫。”


    黔州山高路遠,本就是窮苦之地,百姓食不果腹便會引起動亂。


    尉遲善與褚秀相視一笑,說道:“微臣明白陛下的意思,這便下道旨,命淮湘王為黔州刺史,您意下如何?”


    能讓淮湘王收心,又能讓褚秀龍顏大悅,這對尉遲善來說是個一石二鳥之策。褚秀卻並未思慮過多,她吃著茶點笑眯眯地說道:“還是表哥甚得朕心。”


    芳茹領著褚雲到了後院,見到樂芝她忙撩開了衣袖,噘嘴說道:“媽媽,這個丫頭今日險些讓我毀容,您看如何處置吧。”


    “將她關到後院的豬圈裏去,不必給她吃喝,讓她長長記性。”樂芝受了尉遲善的錢財,自然極為用心的替他辦事,考驗褚雲也是他的吩咐。


    三日後,樂芝見尉遲善的到來,忙走上前屈身行禮:“大司馬,一切都按照您的吩咐做的。”


    尉遲善揮了揮手,徑直向屋內走去,問道:“餓了幾日了?”


    樂芝低著眉不敢正視男子,隻迴道:“三日了。”


    就在此時,小廝從屋外跑來,說道:“掌櫃的,這木桶中吃剩下喂豬的餿食~”


    樂芝愣了愣,見他欲言又止的樣子便猜測到了幾分,問道:“你瞧見她吃進去的?”


    小廝還未來得及迴答,尉遲善便在一旁拍手道好:“能屈能伸,求生的欲望會讓她變得更為強大。”


    褚雲被樂芝關在此處三日,便假裝以吃餿水的由頭引起他們注意,她猜到那小廝會信以為真,告訴樂芝,她才會有被放出來的機會。


    沒想到被放出來後第一個人見到的竟是一個身姿挺拔的男子,他劍眉星目,剛棱冷冽外表下蘊藏著一種睥睨天下的狂傲,褚雲迴過神問道:“你是誰?”


    他似笑非笑地看著褚雲,她隻好試探性地問道:“嫖客?”


    見他點頭,褚雲聳了聳肩說道:“你的樣子還真不像一個嫖客。”


    尉遲善目如寒星,附耳說道:“你的樣子也不像個十來歲的孩童。”


    褚雲不由挑了挑眉,調笑道:“那我們還真是臭味相投。”


    尉遲善抬起手給她看了一眼手中的古琴,解釋道:“我隻是對麵賣古琴的商人,陌香姑娘讓我來幫她修琴。”


    見他的樣子還真不像舞文弄墨之人,他身姿偉岸,麥色的皮膚倒像是個習武之人。他蹲下身緩緩伸出寬厚有力的手掌,褚雲見他的舉動微微一怔,後退了兩步,說道:“我身上很難聞,你的衣服很幹淨。”


    出乎意料的是,尉遲善用衣袖擦拭著女孩的麵頰,少頃,又說道:“現在我們一樣,大丈夫不拘小節。”


    他的臉上依舊沒有多餘的情緒,縱使是笑卻也讓褚雲覺得少了什麽,但她恍惚間又想不起……


    尉遲善牽著她的手來到了集市,褚雲打量了四周,不解道:“你帶我來這做什麽?”


    男子依舊麵無波瀾,問道:“難道你不餓嗎?”


    她到這裏已有些時日,每日吃的也隻是客人剩下的殘羹冷飯。所以她每每經過這家餛飩攤便會停留些時日,但又因還未領到月錢隻能迴到匯春院。


    望著熱騰騰的餛飩,褚雲鼻子有些發酸,想起以往父母總是盼著她迴家,她卻總是在外地忙於各種瑣事。總想找個時間迴去,可沒想到竟是明日複明日,遙遙無期了。


    “你是如何知道我想吃這個的?你該不會派人跟蹤我吧!”


    尉遲善聞言目光流露出一絲轉瞬即逝的倉皇,反問道:“你猜呢?”


    靜下心想褚雲隻是一句玩笑,或許是他多想……


    自那日後,尉遲善再未開著來過匯春院,但他卻總是送些東西過來。因為前幾日褚雲熬湯時,不慎燙傷了手。打發人來給她送了上藥,“這是對麵琴坊的公子讓人送來的。”


    褚雲接過他手中的藥瓶,又道了謝。他們一直有書信往來,但尉遲善卻不親自前來探望。她本以為他們已經成為朋友,可仔細想來褚雲對他的一切知之甚少。


    今日是匯香樓一年一度甄選花魁的日子,樓裏的姑娘每人都會拿出自己的強項,以客人最後所投花球最高者勝出。


    芳茹對花魁的頭銜誌在必得,她又最擅長水袖舞,若是正常發揮自然無人能與她相比。就在她信心十足之時,雪白的繡鞋上染上了幾滴血漬,她有些吃痛地輕哼了一聲。


    褚雲察覺了她的異常,忙上前扶住了她,問道:“姑娘,你怎麽了?”


    她將目光移到了女子的繡鞋上,說道:“你的腳怎麽流血了?還是迴屋裏上點藥吧。”


    芳茹秀眉輕蹙,搖頭道:“馬上便要甄選了,來不及了。”


    褚雲的臉上沒有過多的吃驚,她淡淡地又問:“可你這腳受傷,如何能跳舞?”


    去年便是因為身子不適,故而花魁的頭銜落在了陌香的頭上,若今年再錯失良機,芳茹不想再繼續往下想。此時耳畔又傳來褚雲清脆如泉水叮咚的聲音:“姑娘你等我一下。”


    褚雲會心一笑,說道:“我讓小廝去琴房去取架箜篌來。”


    芳茹神情有些為難:“琴藝並非我的強項。”


    來到此處的男子看的大多是姿色,褚雲相信以她的姿色必然能脫穎而出。好在自己當年學過幾年古琴,雖學不精,但彈出個完整的曲子也是可以的。


    “你在上麵做做樣子就行了,我躲在那帷幔下麵給你假彈。”


    芳茹對她半信半疑,但為今之計除了她又找不到更合適的人選,她隻好硬著頭皮上了台。那些客人聽著以往從未聽過的曲子倒也覺得新奇,加之芳茹的外貌,不出所料得了二十隻花球,成為了今年的花魁。


    甄選結束,褚雲隨她一起迴到了房中,眉眼一彎,說道:“恭喜姑娘了。”


    經過此事芳茹不得不對她刮目相看,感慨道:“好在你機靈,可究竟是誰將琉璃碎片放在本姑娘的鞋中的呢?”


    要想在這立足,褚雲必須找個信任而能依附之人,她目光炯炯,問道:“姑娘,您想想你的腳受傷,對誰最有利?”


    要想芳茹不懷疑到自己頭上,那褚雲必須將矛頭轉向陌香,要讓她知道自己是站在她這邊的,所以她用了這個計謀。


    芳茹似乎已深信不疑,說道:“你是說陌香!”


    褚雲低下頭,唇角卻微微勾起一抹壞笑,說道:“奴婢可不敢說。”


    一切如她所想,芳茹已取消了對她的芥蒂,說道:“以往我對你是有些偏見,如今既然知道你是真心向著我,以後便好好替我辦事。”


    褚雲忙應承道:“是,姑娘。”


    議政殿,金光耀目的禦座上正坐著一個十來歲的孩童,她微眯著眼睛打了個哈欠。一個年過半百,身穿官服手執象牙笏的男人跨步向前,恭順地說道:“聖上,老臣有事啟奏。”


    褚秀稀裏糊塗地點點頭:“嗯。”


    男人神情凝重,說道:“眼下我褚國雖是兵強馬壯,但明國與突厥仍舊對我國虎視眈眈,老臣想不如在建康城中招募士兵,訓練一支鐵甲軍,以備不時之需。”


    褚秀玩弄著冠冕上的東珠,心不在焉地迴道:“那便按你的意思去辦。”


    朝堂之上,尉遲善竟冷笑了三聲,厲聲問道:“丞相大人,以往褚國擴充兵源,都以征兵為主,怎麽眼下改變國策,您老都不同聖上上奏?還是您覺得這朝堂之事,已可由你一人獨斷?”


    褚秀聞言,連忙小雞啄米地附和道:“就是啊,蘇清烈你有沒有將朕放在眼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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