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氏夫人要去寧州的事,在京城裏沒引起多少人的議論,畢竟趙淩雲這個當兒子的同意了,那全天下就沒人能反對了。但這事隻有老族長在操心,要帶多少錢,帶多少人,要不要再請鏢師,請哪位大夫跟著去,是不是還得帶些藥,帶哪些藥,還有這路要怎麽走,陸路怎麽走,水路怎麽走,老族長忙活一上午,這些事他都沒忙活明白。</p>


    江明月迴了侯府一趟,迴來後看老族長還坐在正堂裏忙活,江明月就跟老族長說,她從侯府那邊請了一個向導。</p>


    “這位老鄭叔是在我娘家養老的,腳踝受過傷,走路有些不方便,但他去過南邊好多迴,去南邊的路他熟悉,”江明月跟老族長說:“我就想著請他跟母親往寧州去一趟。”</p>


    老族長:“這個老鄭的腿腳不方便啊,這麽遠的路,他能走得了嗎?會不會太辛苦?”</p>


    老族長是個拎得清的人,江明月說這個老鄭是在安遠侯府養老的,那這老鄭就不是安遠侯府的下人了,那他們越國公府就不能把人當下人看待。</p>


    江明月就笑了起來,說“老鄭叔可以騎馬啊,再說了,母親去寧州,路上也不會走得很快,走快了我怕母親身體受不了。”</p>


    聽聽這兒媳婦多為婆母著想,話說得多好聽,老族長點點頭,緩聲跟江明月說:“你有心了。”</p>


    江明月就說不敢,這是她該做的,看看白發蒼蒼的老族長,江明月說了句:“五堂叔,您老要好好保重啊,我和大老爺爭取在過年前迴來。”</p>


    老族長:“我省得的,你們才是要好好保重,要平安過去再平安迴來,我這老頭子就在京城等你們迴來過年。”</p>


    “聽五堂叔的,”江明月就笑著點頭,想了想又說:“五堂叔一直在京城裏住著,您有空啊,不如去城外的莊子裏住上幾天,就當是散散心。”</p>


    管一個家尚且不容易,管一個家族那就更不容易了,江明月到了今天也沒管過家,但越國公府老趙家這一族人雞零狗碎的事情一點都不少,江明月都有聽說。光族學裏小後生打架,江明月這個月都聽說過七八迴了。</p>


    老族長也是兒孫滿堂,重孫重孫女都膝下承歡的人了,江明月這樣的話,晚輩們沒少跟他說,老族長聽得耳朵都生繭了,但江明月的話還是能讓他心裏慰貼。哪怕江明月這話說得不真心,老族長也高興,江明月表麵工夫都做得這麽體貼,那哪怕江明月性子弱些,這位日後真正做了當家夫人,也不會太差啊。</p>


    “西樓人呢?”老族長又與江明月閑話幾句後,才又問起了一大早就不見人影的趙淩雲,“他今日還要去上早朝?”</p>


    江明月忙道:“大老爺沒去上早朝,今日信國公府的三少爺過生日,要擺酒慶賀,他一早就過去了。”</p>


    “他還要吃了酒再迴來?”老族長問。</p>


    “是啊,”江明月應聲道。</p>


    信國公府的三少爺韓吉,老族長認得,這是趙淩雲的狐朋狗友之一啊。老族長心裏就又為趙淩雲發愁,明日就要走了,自己的老娘也要去寧州了,這渾人竟然還有心去吃酒!你送了賀禮就迴來,是不是能死?</p>


    這時老族長三兒子跑了來,喊老族長迴家去。</p>


    老族長問:“家裏有什麽事?”</p>


    這位三老爺就說讓老族長迴家後再說。</p>


    老族長:“到底什麽事?”</p>


    沒看他忙著嗎?</p>


    三老爺飛快地看了一旁的江明月一眼,想想還是跟老族長說:“父親,我們歸家再說吧。”</p>


    江明月就站起了身來,說:“五堂叔,你跟三老爺說話,我去正院看看。”</p>


    老族長衝江明月擺了擺手,讓江明月不用走,跟三兒子說:“你不說就先迴去,等我忙完了這邊的事我就迴去。”</p>


    三老爺隻得說:“是母親請您迴家去。”</p>


    老族長臉上的神情馬上就無奈起來。</p>


    江明月打量一眼老族長的神情,覺得這事多半是讓老爺子為難的事,所以江明月問了句:“五堂嬸有什麽事嗎?”</p>


    老族長:“也不是什麽大事,她聽說你婆母要去寧州,她也想去。”</p>


    江明月:“啊?”</p>


    族長夫人苗氏也是七十的人了,這位也要去寧州?</p>


    三老爺這時小聲解釋了一句:“家母出身寧州苗氏。”</p>


    這事兒江明月還真不知道,一聽三老爺這麽說,江明月就說:“五堂嬸娘家那邊,還有她的長輩在嗎?”</p>


    三老爺想說我也不清楚,但又覺得自己要這麽說,顯得他對母親娘家毫不關心的樣子,所以三老爺幹脆就不說話了。</p>


    老族長說:“要說長輩,隻有一個老叔叔在了,六個兄長裏,也隻有四哥五哥還在人世。不過苗氏是大族,她的子侄很多。”</p>


    江明月:“那您的意思呢?”</p>


    這會兒苗氏夫人喊老族長迴家,肯定也是為了去寧州的事啊。</p>


    老族長:“都多大的年紀了,哪還能走得動道?”</p>


    江明月就又問三老爺:“那您呢?”</p>


    三老爺:“我們聽父親的。”</p>


    趙淩雲都敢讓鄭氏夫人去寧州,他們兄弟有什麽不敢讓母親迴娘家一趟的?可這得老爺子同意啊。</p>


    “就是這鄭氏,”老族長話抱怨了一小半句忍住了,唉得歎一口氣,鄭氏夫人要不鬧著去寧州,他的老妻也不會動這個心思。</p>


    江明月:“我方才問過老鄭叔了,要是不暈船的話,去寧州最好走水路。”</p>


    老族長看著江明月:“你是覺得該讓你五堂嬸迴去一趟?”</p>


    江明月小聲說:“五堂嬸是遠嫁啊,這輩子迴過幾迴娘家?要不是太過想念,她也不會說要迴去一趟的。”</p>


    這可能是苗氏夫人這輩子,最後一次能迴娘家看看的機會了。七十歲的老人了,再不迴去,此生就沒機會了。</p>


    “您要不放心,讓大老爺請位太醫隨行,”江明月又說:“心願總歸要去試一試才知道,是不是值得啊。”</p>


    老族長心想,值得當然是值得的,苗氏遠嫁至京城之後,隻在三十歲的時候,由他陪著迴過寧州一次,這一隔就是四十年的歲月了。</p>


    “您與五堂嬸再商量商量,”江明月跟老族長說:“能去就最好去一迴吧,就算了了一個心願。”</p>


    前世裏,她做孤魂野鬼的時候,無數次想過迴家。死鬼都尚且這麽思鄉了,更何況活人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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