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淳於深意點頭,一邊為孔昭介紹,“孔昭,這是我大哥淳於深秀,這是秋大哥秋意亭,你也都跟著我一塊兒叫大哥就行了。”


    可孔昭似乎是沒有聽到她的話,目光呆呆地看著前方的秋意亭,片刻後口裏才喃喃感嘆一聲“果然……”然後轉頭衝著車廂叫著“姐姐!姐姐!”


    一時幾人的目光都看著車廂,車廂裏靜靜的。


    過得片刻後,嘎吱一聲,車門才開啟,然後一道淡青纖影步出。


    第一眼,秋意亭與淳於深秀都有些失望。車內走出的女子十分的平凡,別說沒有孔昭讓人眼睛一亮的嬌美,便是淳於深意這種普通的俏麗都不及,隻有一張平淡得讓人轉眼就會忘記的麵容。隻是當那雙烏黑的眼眸望過來時,兩人心頭皆是一跳。


    那雙眼睛通透無塵,清亮而孤寒,似極遠的天邊的星子,遙遙地望你一眼,卻已照見你心底。


    風辰雪目光先看一眼淳於深秀,然後才靜靜落在秋意亭身上。


    駿馬之上,他英姿俊偉,亦靜靜的看著她。


    這個人在她七歲那年出現在她的生命裏,到而今已有十五年之久。


    十五年裏,他們知悉彼此的名字,聞知彼此的事跡,亦曾經命運緊緊相係,卻到今日,他們才是第一次真正的會麵,已歷過了生與死,渡過漫漫前塵,隔著一張薄薄的麵具,他與她,避無可避,終是相逢。


    今日之會,予她,予他,又將如何?


    隻盼……各自都得自在。


    “辰雪,這就是我大哥淳於深秀,這是秋大哥秋意亭,亦是本朝的靖晏將軍。”淳於深意的介紹打破了車前的沉靜,“大哥,秋大哥,這就是我跟你們說過的朋友風辰雪,這是她妹妹孔昭。”


    風辰雪看一眼淳於深意,知她並未向兩人提過自己戴著麵具的事,心下不由對她這種不言他人秘事的xing子又添一份好感。她向兩人微微頷首以示招唿,既無驚異,亦無熱絡。


    秋意亭見之亦是輕輕一點頭。


    “兩位姑娘好,我可是早就聽妹妹提過兩位的大名了,早就想見見的,想不到今日這麽有緣。”淳於深秀慡朗一笑。他並未認出風辰雪便是燈會那夜他與秋意亭見著的梨花樹下的女子,況且那夜的梨月風華雖令他側目,卻不似秋意亭印象深刻。他此刻看著風辰雪,心裏卻有些奇怪,想這天下見過秋意亭本人的或許不多,但能不知秋意亭其名的卻是少之又少,這女子竟是如此的冷淡。


    不過淳於深意卻已知風辰雪的xing子,所以並不奇怪,而是道:“既然我們都要去山尤國都,那不如就同路吧,人多些也熱鬧些。”她是想著這一路這麽的遠,風辰雪又不肯與她切磋,而且xing子這麽安靜,過得久了,她真要悶得慌的,不如與大哥他們同行,有人說話,還可向秋意亭請教。


    “我是沒意見,意亭兄你呢?”淳於深秀看向秋意亭。


    秋意亭沒答話,目光一直落在風辰雪身上。


    淳於深意轉頭問:“辰雪,你呢?”


    風辰雪淡淡道:“我無所謂,我隻是要到山尤國都,至於這一路怎麽走,馬鞭在你手中,你決定就好。”說完了向秋意亭、淳於深秀再微微一點頭,便轉身迴了車廂。


    一旁的孔昭一直沒吭聲,這會見她進車廂了,眼珠子滴溜溜地瞅一眼秋意亭,然後也跟著進了車廂。一進車廂,張口yu問,風辰雪卻已先開口了,“你隻要記著那晚我說的話,便知日後要如何自處。”


    車外,秋意亭見淳於兄妹眼光都瞅著自己,當下笑道:“一起走更是熱鬧我豈有不樂意的。”


    “那就走吧!”


    淳於兄妹齊聲道,亦同時揚起了馬鞭,頓時馬兒放開四蹄,飛馳而去。


    在他們一行飛馳往山尤國都時,在遙遠的帝都,一片蒼翠勁竹下,有人倚竹而立,正幽幽chui一曲《葛生》:


    葛生蒙楚,蘞蔓於野。予美亡此,誰與獨處?


    葛生蒙棘,蘞蔓於域。予美亡此,誰與獨息?


    角枕桀兮,錦衾爛兮。予美亡此,誰與獨旦?


    夏之日,冬之夜,百歲之後,歸於其居。


    冬之夜,夏之日,百歲之後,歸於其室。


    若說帝都這兩年來有何奇事,那最奇的莫過於敬熙伯府的九公子燕雲孫làng子迴頭。


    帝都第一的làngdàng子燕九公子忽然間發奮圖qiáng了,把那些個玩樂的事兒都拋一邊了,反是每日裏苦讀詩書起來,把個敬熙伯歡喜得老淚縱橫,隻道兒子終於是長大了懂事了,這邊叮囑著家人們要小心侍候九公子,那邊廂吩咐廚子燕窩人參ji湯鴨湯的多燉了給九公子補補,下朝了也先往書房,關心關心兒子的學業進展,悉心地栽培著燕家這棵最嬌貴的苗兒。


    或許燕雲孫真的是天資聰明,這不,慶雲二十年chun的大考,燕九公子雖沒得前三甲,卻也考了個第五名,證明了他不但是金玉其外,也是金玉其內的,大大的給敬熙伯長臉了。朝中一gān同僚閑話時,再也不止是誇讚威遠侯家的大公子,也會順帶的贊一句“你家老九也不錯”,讓敬熙伯可以歡喜的謙笑兩聲,而不似以前提起這荒唐兒子時隻能唉聲嘆聲顏麵無光。


    而皇帝似乎也頗為欣賞這燕九公子,賜官時便命他入了太律府當了一名五品郎官,官階雖不算高,但那是個實差,歷練個一兩年,必是節節高升,日後大有作為的。當然,朝中也不泛有人猜測皇帝是看在老臣敬熙伯十年的勞苦上才對他的兒子格外照看的。


    燕九公子入了太律府,他相貌俊朗,為人又機敏熱qing,做起事來他是勤快,待人接物大方得體,不但一gān同僚喜與他jiāo好,便是太律徐大人亦贊“此子前程不可限量”。


    那時候,沒人知道年輕的燕九公子日後憑著他的聰明才gān,憑著他翻手雲雨的手段,有朝一日會登上百官之首太宰之位,輔助著皇朝最偉大的君主變革創新,在青史上留下光輝一頁。


    慶雲一朝,那是皇朝最為輝煌的時代,無論是軍事、文化、國力都達到了鼎威,也因此慶雲一朝名臣俊士多如繁星,而在那些彪柄史冊的風流人物中,燕雲孫與秋意亭是其中最為矚目的,他們一文一武,就如慶雲朝的兩座高峰,撐起了慶雲威世。


    在慶雲二十二年,經過兩年的歷練,燕九公子已從郎官升至四品少司。


    這兩年,滿朝文武有目共睹,燕九公子並非靠著父蔭的紈絝子弟,確實是有真才實gān,是以對他大大改觀。而燕九公子亦今非昔比,以前的紈絝習xing從他閉門讀書那一日起便幾乎全都離他而去了,但也隻是“幾乎”,還有一點九公子一生都未變,那就是——喜愛美人。


    慶雲二十一年,燕雲孫尚“宛誠公主”。


    得娶帝女,可見聖眷隆恩,對於任何一個男兒來說,那也是十分榮耀體麵的事。而燕雲孫自公主入府後,亦是溫存體貼十分的尊敬,但這似乎並不妨礙他出府後偎紅倚翠風花雪月,帝都裏的紅顏知己可是兩手都數不過來的。


    以至日後史官為他寫傳時,亦不得不留下“xing喜美色”這樣的評價。而後世之人,亦因這一點,對他褒貶不一,還有一些文人則以他為主角寫下了他與許許多多美人或涼薄或深qing或哀婉或怨恨或無奈或悽苦……的風月故事,流傳後世。以至千百年後,人們提起“燕雲孫”時瞬間想到的是“風流好色”,等到再深入了解時才會知曉他予皇朝、予歷史締建的豐功。


    慶雲二十二年三月二十二日。


    燕雲孫下朝迴府,將所有事jiāo待了後,他便牽著馬帶著他的貼身侍從燕辛出了府。


    陽chun三月,繁花似錦,細柳如煙。


    燕雲孫寬袍玉帶,騎著高頭大馬,懶洋洋的走在長街上。一般文官都坐轎的,但燕雲孫說坐轎那是老頭子才做的事,他俊美瀟灑的九公子當然得駿馬銀鞍才能顯出他的英姿不凡。


    他甩著手中的馬鞭,想著這大半日的時辰如何消遣,不如去月香樓裏看看榭月姑娘,好些日子沒見了,去聽她彈彈琵琶也好。這麽一想,便一扯韁繩往另一條街去,身後步步相隨的燕辛自然是跟上。


    月香樓裏,花容月貌的榭月姑娘一曲澄澈空明的《chun江花月夜》彈完,卻發現燕九公子心神並不在此,側臥在斜榻之上,眼眸望著窗外,麵上隱隱的露出一點悵然若失的神色。


    榭月與他相識已久,自是熟知xingqing,此刻也不去打擾他,隻是放下琵琶,親自沏一杯熱茶悄悄擱在他手邊。


    “此時相望不相聞,願逐月華流照君。”


    隻聽燕雲孫幽幽一聲輕嘆,似有無限惆悵。他這般摸樣實屬罕見,榭月心下稀奇,當下柔聲問道:“公子心中有事?”


    燕雲孫抬眸看她一眼,然後挑眉一笑,又是那個瀟灑多qing的九公子。“隻不過是榭月的琵琶彈得太好,引得公子我生出些感概來。”


    榭月聞言盈盈淺笑,佯嗔一句,“公子這是在取笑榭月的琵琶彈得太差了,竟讓公子走神了。”


    “冤枉我不是。”燕雲孫指尖撫過榭月的粉臉,“榭月的琵琶之妙,這帝都裏誰人不知呢。”


    “若真有這般好,公子又怎會是‘相望不相聞’呢?”榭月眼眸似水,看著燕雲孫似笑還嗔。


    “咚咚咚。”


    門忽然被敲了幾下,然後燕辛推門進來,目不斜視地走至榻前,將手中一封信遞給了燕雲孫,然後轉身退下。


    燕雲孫坐起身拆開信看了一眼,然後收起,接著起身下榻。


    “公子要走嗎?”榭月屈身為他穿上鞋子。


    “可不,看來今日隻能聽榭月一曲了。”燕雲孫站起來理了理衣袍。


    榭月杏眸溜過那封信,岷唇笑道:“想來是另有佳人相約,榭月便也不留公子,隻盼公子別有了新人就忘了舊人。”


    “哈哈哈……”燕雲孫聞言大笑,“說來他確實是難得的‘佳人’。”說著抬手勾一縷榭月的長髮繞了繞,“放心,公子我忘了誰也不能忘了榭月的,明朝得空定再來聽你琵琶佳曲。”


    離了月香樓,燕雲孫來到另一條街,進了一家酒樓,直上二樓雅間,推開門便見窗前立著的人,修長雅逸,隻是比起半月前,似乎又瘦了些。


    “今日是chui什麽風,你竟會約我喝酒。”燕雲孫自顧走至房中的桌前坐下,自顧倒酒吃菜。


    窗邊的人迴首,看著他淺淺一笑。“你不是常道這思賢酒樓的樓名是敗筆,可這酒卻是一等一的好,今日我想來嚐嚐你口中的佳釀,自然也要邀你這指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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