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謝過顧氏,道王妃已死,此生再無所戀。再則她們本是風家之人,並不是王府之人,而今即已年老,隻願落葉歸根。


    顧氏這兩日心中亦是悲愁難解,一是悲震公主的忽逝,二是憂切秋意遙的病,他昨夜病勢忽然加重再次咳血昏迷至今未醒,唯一能令她稍得安慰便是長子秋意亭終於迴來了。她見兩人立意已定,便也不qiáng留,贈兩人一筆金銀,親自送兩人出門。


    巧善、鈴語離了侯府後悄悄與傾泠、孔昭會合,四人改裝掩容,買了棺材、馬車,護著安豫王妃遺體至燕城。


    傾泠望向前方樹林,那邊裏巧善、鈴語正提著白燭、紙錢踏著落雪過來。


    “巧姨和鈴姨不願離開母親,打算就在燕城安度餘生,亦是為母親守墓,你不如也留下,彼此照應,我也可安心。”


    “呃?”孔昭聞言一驚,“公主不留下?”


    傾泠抬首望了望天空,道:“我要走。”


    孔昭聞言到沒有大驚小唿的,隻是道:“我與公主一塊。”


    傾泠側首看她,那雙溫潤的栗色眸堅定看著自己,想起她決然沖入火中,不由輕輕一嘆,道:“好。”


    孔昭頓時眉開眼笑,一派欣然。


    在燕城買下宅邸安置巧善、鈴語兩人,又留下足夠的金銀讓她們度日。


    二月中旬,傾泠與孔昭啟程離開了燕城,巧善、鈴語送別兩人,依依不捨。


    傾泠登上馬車,掀簾的一剎,迴身看著車下眷戀不舍的看著自己的兩人,想兩人耗盡年華,一生就為了母親與自己,心下一半悽然一半感懷。


    “人都有一個家。母親已逝,巧姨、鈴姨所在便是我的家。當我倦時我自然歸來。”


    她輕輕拋下此語,掀簾入車,而車下巧善、鈴語聞言卻是含淚而笑。


    馬車走動,一句叮嚀緊緊追來:“記得要迴家。”


    料峭chun風裏,馬車悠悠前行。


    孔昭一路心qing十分的興奮,掀著簾子看著車外風景,許久才放下。迴頭,卻見公主隻是靜靜端坐,麵容平靜,眼中卻隱有哀切。她看片刻,忽然輕輕問道:“公主,你此刻心中是念著二公子嗎?”


    昨夜,她半夜醒來,聞得院中有琴音,不由得起chuáng,本想叫公主早點休息,卻不想剛走到門邊那輕悄的琴音便止了。她不由悄悄啟門,卻看的公主孤立月下,仰首而望,那背影無比幽寂,正不知如何是好時,卻聽得公主幽幽輕嘆一聲。


    “今夜夢中無覓處,漫徘徊,寒侵被,尚未知。”


    那一聲輕嘆太過淒婉,令她聞之難受,卻又聽得公主一聲輕渺的幽嘆,“如今……意遙,如今也隻是‘淮南皓月冷千山,冥冥歸去無人管。”


    門裏,她聞言驚呆,半晌後才迴過神來,再看時,院中的公主已進屋去了。她長久伴隨公主,聯繫前後,自然明白了公主的心思。


    傾泠聞言抬眸看一眼孔昭,沒有答,可孔昭卻從她的神色中得到肯定。


    “公主,你捨得二公子嗎?”她又輕輕一句。


    傾泠眼中哀色一閃,抬手挑起車簾,看著車外匆匆而過的風景,半晌後才道:“孔昭,這世間並不隻兒女之qing,那隻是人生的一部分。”


    兒女之qing固然讓人魂牽夢縈,固然令人肝腸寸斷,可那並不是“唯一”重要的。人生,還有一些東西,與“qing”同般珍貴,絕不可舍。好比,他不能舍父母深恩兄弟qing義,她亦不能舍此刻的無垠天地無拘生活。他不會為qing而背棄秋家,她不會為qing而終老侯府。


    更重要的是……


    “自古憂能傷身,多斯多慮必損氣血,公子以後切記……莫太過勞心,更不可輕易動怒傷qing,否則殫jing竭慮,怕是麻煩啦。”


    她沒有忘記大夫們對秋意遙的診斷,她若再留侯府,他又如何能斷念忘qing,隻會心中更添痛楚更為傷神憂懷……


    他與她,此生相遇,得以相知,已是幸事。


    江湖想念,未嚐不好。


    孔昭默然,許久後才問:“公主,我們要去哪?”


    “我們……去看天下。”


    ……


    慶雲十八年二月初五,威遠侯秋遠山收復被古盧侵占的順城。


    初九,古盧發五萬大軍再攻順城,激戰中,威遠侯被敵將暗箭所傷,守軍潰,順城再失,副將趙淳領兵護秋遠山退守淳城。


    十七日,皇帝下旨,召威遠侯迴帝都養傷。


    三月初四,安豫王親自掛帥,領二十萬大軍出征,秋意亭為副帥,兵分兩路向北疆進發。這是皇朝近五十年來最大的一次出兵壯舉。


    三月底,安豫王抵祁城。翌日即與古盧開展,經一天一夜激戰,祁城破,安豫王斬古盧大獎沙格爾,殺敵四千。皇朝收迴被第一座失城。


    四月十日,安豫王至塢城。十七日,塢城破,安豫王斬古盧將領冼爾奇,殺敵五千。皇朝收迴第二座失城。


    二十日,秋意亭至順城。二十四日,順城破,秋意亭斬古盧將特哲兒,伏兵三千,殺兩千。至此,皇朝收迴自前年末所失的三城。


    五月初,東、西大軍向百年宿敵——蒙成糙原上的孤láng古盧王國進發。


    十四日,秋意亭誘敵與慕沙穀,殺敵五千,俘兵八千。


    十六日,安豫王攻古盧格齊濟沙城。二十日,城破,安豫王斬古盧大獎豪佳木兒,殺敵一萬。


    六月初,安豫王與古盧大元帥連澤鋒相會玉格雪山下,兩軍對峙。


    初五,兩軍jiāo鋒,安豫王布“五星連珠”陣,蒙羅無人識此陣,大敗。


    初七,安豫王she連澤鋒雨箭下,三萬蒙羅大軍盡毀。


    十五日,古盧王派人遞降書。安豫王滯書斬使,誓言:不滅古盧,誓不歸朝!三軍迴應!


    二十日,秋意亭破古盧齊城。


    二十二日,安豫王破古盧費城


    二十六日,秋意亭破古盧呂城。


    至八月二十五日,兩軍共破古盧十五城,然後東、西大軍合圍古盧都城古勃兒。


    八月二十九日,古勃兒城破,古盧國王率王族、百官白衣出降。


    九月初九,安豫王斬古盧國王及王室五百八十二人,絕古盧王室血脈。


    十二日,安豫王廢其國號,毀其宗廟,滅其文字。從此古盧國成為一則傳說。


    皇城的土地又向北闊延兩千裏。


    十月初,安豫王班師迴朝。


    十四日,安豫王抵燕城。


    十五日,安豫王斃。


    三軍悲慟,哀報帝都,滿朝震驚,皇帝悲痛yu絕,罷朝七日。


    二十七日,安豫王靈柩至帝都,皇帝親迎百裏。


    十一月九日,皇帝追封他為英烈安定王,葬青陵。


    這位皇朝最後一位天策上將軍,在他締建最輝煌的功業、在他人生最鼎盛之時,卻如一曲絕唱自高空戛然而止。此後,皇帝取締天策上將軍之位,此位自他以絕,即算是日後功勳蓋世的秋意亭亦不曾得封。


    而在安豫王下葬前夕,為其更衣的侍從發現,其右胸有一潰爛腐化的箭傷!從箭傷的位置及傷口的深度來看,及時醫治便無大礙,但安豫王卻似是沒有任何醫治,任其惡化——至奪命!侍從悄悄報與皇帝,皇帝聞言震驚,密召安豫王軍中隨侍,可隨侍竟是完全不知王爺有受傷,更不知王爺為何不醫治。


    皇帝默然半晌後,深深嘆息,揮手命兩人退下,並下封口令。


    生當相守,死亦相纏。


    三弟,這便是你的心願嗎?


    帝都皇宮的最高處,高聳入雲的八荒塔上,皇帝負手矗立,遠望江山壯麗無垠,卻佳人已絕。


    --------------------------------------------------------------------------------


    作者留言


    上卷用了舊文的框架,也許筒子們要問下卷會不會用風過九州的框架?不會。下卷是全新的,所以目前是一片空白。上卷完了,先休息一下,然後再好好構思下卷。休息是為了走更長的路,嗎更好地文字。請筒子們理解並支持,謝謝^-^


    --------------------------------------------------------------------------------


    天霜河白by傾泠月


    下卷


    一、他日他鄉是他人


    二、暮然迴首闌珊處


    三、chun色萬裏亦相同


    四、靜夜明空話滄史


    五、絳蘭山頭始知心


    六、一線還牽千萬緒


    七、薔薇餘香掩暗跡


    八、風雷一曲酬君意


    九、琴鳴鬼嘯嚇千軍


    十、花開兩地共芳辰


    十一、金戈鐵馬bi丹城


    十二、人心豈能若初雪


    十三、角聲滿天甲光寒


    十四、同生同代亦為幸


    十五、萬裏丹宵攜手去


    正文


    一、他日他鄉是他人


    淳於深意有一個文雅而極富意味的名字,隻是這會兒她做著的事卻是極不文雅的:手中提著一根燒火棍正滿府滿院的找著她的大哥——淳於深秀!


    剛才廚房偷吃時,眼見著最後一隻滷味ji爪就要到口了,不想背後伸出一隻黑手在她毫無防範之下一掌把她推進了灶裏,等她爬出來,ji爪已無影無蹤了。整個淳於府會這樣、敢這樣推她的除她大哥淳於深秀那死小子外決無第二人!


    該死的可惡的傢夥,從小到大什麽都跟她爭跟她搶,全無一點做兄長的胸襟與氣度!


    她翻遍了淳於府的前前後後,也沒見她大哥的影子,正氣惱著,忽然聽到樹蔭後邊傳來輕巧的腳步聲,她頓時身一轉,腳下一跳,一棍挾勢帶風當頭打下,嘴裏喝叱著:“看你這gui孫子往哪裏藏!”


    她與大哥武功不相伯仲,她很相信,她這一棍定能打得大哥哭爹喊娘!


    誰知,那燒火棍被人一手穩穩接住,那人再巧力一牽,燒火棍便到了他手中。


    淳於深意驚奇過甚之下隻能呆呆的看著那個人。


    那時是三月,陽光正好,金燦燦的灑在那人身上,光華炫美得如同日神孕育出的日之子,耀不可視。


    “你這招力道雖qiáng卻毫無技巧,隻能算莽招。”那人輕描淡寫的道。


    那一句平淡無奇的話,卻似乎是淳於深意傳奇一生的起始,許多年過去,當她迴想起慶雲二十二年的那些人和事時,總是先憶起這一個人。


    看著那人第一眼時,她腦中便想起她爹常常掛在口邊的一句話“朗朗如日月之入懷”。她爹非常希望她的大哥能成為那樣的人,隻可惜她大哥一生都沒有成為那樣的人,而在慶雲二十二年,在她十九歲時,她見到了那樣的一個人,容俊、神清、氣朗,如日月行於玉山上。


    </br>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天霜河白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傾泠月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傾泠月並收藏天霜河白最新章節